第八卷 金币變枯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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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喊道。

     “什麼樣的愛?”不幸的少女直打冷戰。

     他緊接着說:“一個打入地獄的人的愛。

    ” 有一陣子,兩人都默不作聲,雙雙被各自的激情壓碎了,他是喪失理智,她是麻木不仁。

     “聽着,”教士終于說道,他又恢複了異常的平靜。

    “你馬上就會全知道的。

    在這深夜裡,到處漆黑一團,似乎上帝也看不見我們,我悄悄扪心自問,有些事在此之前連對我自己都不敢啟口,我要把這一切全向你傾吐。

    你聽我說,姑娘,在遇見你之前,我可是過得很快活……” “我何嘗不是!”她輕輕歎息了一聲。

     “别打斷我的話……是的,我那時過得很快活,至少我自認為是那樣的。

    我十分純潔,心靈裡清澈如水,明淨似鏡。

    沒有人比我更自豪,把頭高高昂起。

    教士們來向我請教貞潔情操,博學之士來向我求教經學教義。

    是的,科學就是我的一切,科學就是我的姐妹,有個姐妹我就足夠了。

    若非随着年齡的增長,我也不會有其它的念頭。

    不止一回,隻要看見女人形影走過,我的肉體便興奮不已。

    男人性欲和男人血氣這種力量,我本以為在狂熱少年時就已經終生将其扼殺了,其實不然,它不止一次地掀起狂瀾,把我這個可憐人因立過鐵誓而被死死拴在祭台冰冷石頭上的那條鎖鍊掀動了。

    然而,通過齋戒、祈禱、學習和修道院的苦刑,靈魂重新成了肉體的主宰,于是我回避一切女人。

    再說,我隻要一打開書本,在光輝燦爛的科學面前我頭腦中一切污煙瘴氣的東西便煙消霧散了。

    不一會兒,我覺得塵世上一切濁物全逃之夭夭了,在永恒真理那祥和的光輝照耀下我恢複了平靜,感覺到滿目燦爛,神清氣爽。

    教堂裡、大街上、田野中,女人的模糊身影零零落落浮現在我眼前,卻幾乎從沒有在我夢中露面,隻要魔鬼僅僅差遣它們來向我進攻,我輕而易舉地就把魔鬼打敗了。

    如果說我沒有保持住勝利,那是上帝的過錯,上帝沒有賦予人和魔鬼同等的力量。

    ……聽我說,有一天……” 說到這裡,教士突然頓住。

    女囚聽見從他的胸膛裡發出聲聲的,好似垂死時的喘息,仿佛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接着說: “……有一天,我倚在秘室的窗台上。

    我當時讀什麼書來的?啊!我這時腦子裡亂成一團,記不清了。

    ……反正當時我正在看書。

    窗子朝向廣場,忽然我聽見一陣手鼓聲和音樂聲,擾亂了我的遐思,我很生氣,便向廣場望了一眼。

    我看見的——當然其他人也看見了——那可不是供世人肉眼睛觀賞的一種景象。

    在那邊,在鋪石闆的廣場中間,時值晌午,陽光燦爛,有個人兒在跳舞。

    她是那樣的秀麗,若與聖母相比,連上帝都會更喜歡這個女子,甯願選她做母親,假如在他化身為人時,她已在人間,定會情願是她生的!她一雙眼睛又黑又亮,滿頭烏黑的頭發,正中有幾根照着陽光,像縷縷金絲閃閃發光。

    一雙腳像輪輻一樣在飛快旋轉,全然看不清了。

    烏黑的發辮盤繞在頭部周圍,綴滿金屬飾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好似額頭上戴着一頂綴滿星星的王冠。

    她的袍子點綴着許多閃光片,藍光閃爍,又縫着許許多多亮晶晶的飾品,有如夏夜的星空。

    她兩隻柔軟的褐色手臂,恰似兩條飄帶,繞着腰肢,忽而纏結忽而松開,她的身材,美麗驚人。

    啊!那光彩奪目的形體,甚至在陽光下,也像某種明亮的東西那樣耀眼!……唉!姑娘,那就是你!……我,驚訝,沉醉,心迷意亂,不由自主地凝望着你,望呀望呀,我突然吓得渾身發抖,意識到命運把我抓住不放了。

    ” 教士透不過氣來,又停頓了片刻,接着又往下說: “既然已經半着了魔,我竭力想抓住什麼東西,免得再墜落下去。

    突然想起撒旦過去曾經多次給我設下的圈套。

    我眼前的這個女子,美貌非凡,隻能來自天堂或地獄,絕非用一點凡間的泥土捏成的普普通通的女子,内心也絕非像一個婦道人家那樣渾渾噩噩,靈魂裡隻有顫悠悠的一點亮光照着而已。

    她是一個天使!然而,卻是一個黑暗天使,烈火天使,而不是光明的天使。

    在我這樣想着的時候,我發現了你身邊有隻山羊,一隻群魔會的畜牲,正笑着注視我。

    晌午的陽光把它的犄角照得像火在燃燒一般。

    于是我隐約看到魔鬼設下的陷阱,我再也不懷疑你從地獄來的,是來引誘我堕落的。

    我對此深信不疑。

    ” 說到這裡,教士直視女囚,冷冰冰地又說。

     “我至今還深信不疑。

    ……那時候,魔法逐漸起作用,你的舞姿一直在我頭腦中旋轉,我感到神秘的巫術在我心中已實現其魔力,我靈魂中一切本應覺醒的反而沉沉入睡,就像雪地裡瀕于死亡的人,任憑這樣沉睡過去反而覺得愉快那樣。

    猛然間,你唱起歌來。

    可憐的我,我又能怎麼樣呢?你的歌聲比你的舞姿還迷人。

    我要拔腿逃走,但不可能。

    我被牢牢釘在那裡,在地上生根了。

    仿佛覺得那大理石上的樓闆早已高高上升,把我的膝蓋全掩埋了。

    沒法子,隻得待在那裡聽到底。

    我的腳像冰,我的頭嗡嗡響。

    末了,你也許可憐我啦,不唱了,消失了。

    那令人眼花缭亂的觀照,那使人銷魂蕩魄的音樂的回響,逐漸在我眼裡和耳際消失了。

    我一下子癱倒在窗腳下,比倒下的石像還僵直、還了無生氣。

    晚禱的鐘聲把我驚醒了,我站立起來,拔腿逃走了。

    可是,咳!我心底裡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