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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尼克的女兒雅歌娜。

    &rdquo &ldquo真的,我把她給忘了。

    &rdquo &ldquo健美又高大的姑娘,她一壓,什麼圍牆都會倒。

    &rdquo 默默聽社區長太太點名的波瑞納說:&ldquo雅歌娜!不過大家說她亂追男人。

    &rdquo &ldquo誰看見了?誰知道?閑話有時候是沒話找話說,有時候是忌妒。

    &rdquo社區長太太熱心為她辯護。

     &ldquo噢,我沒說她是那種人,不過一般人都這麼說。

    好啦,我得走了。

    &rdquo他整理好腰帶,拿一塊熱煤炭湊在煙鬥邊,抽了兩三下。

     &ldquo傳票規定是幾點?&rdquo &ldquo九點鐘,區域法庭寫得清清楚楚。

    你如果要走着去,得早點起床。

    &rdquo &ldquo我要用小母馬拉車,慢慢走。

    上帝與你同在,多謝你的好菜和忠言。

    &rdquo &ldquo願上帝也與你同在。

    考慮考慮我們對你說的話。

    隻要你開口,我就替你送伏特加酒到老太婆家。

    聖誕節還沒過完,我們就可以辦場婚禮。

    &rdquo 波瑞納沒答腔,臨别看了他們一眼,似乎别有深意。

     瞎眼乞丐吃完碎馬鈴薯說:&ldquo老少聯姻,魔鬼最高興,因為他有利可圖。

    &rdquo波瑞納慢吞吞走回家,認真考慮社區長的建議。

    他在社區長家不動聲色,免得人家知道這個主意十分對他的胃口。

    他怎能洩露呢?他不是年輕的冒失鬼,聽人提婚事就樂得跳舞歡呼,他是正正經經的元老農人。

     夜幕已籠罩大地。

    星星像銀色的露珠兒在黑黝黝的天空中閃爍,萬籁俱寂,隻偶爾聽見一兩聲狗叫。

    果園的樹木間有幾盞燈閃呀閃的,一股濕風不時由草地吹起、惹得樹枝輕輕搖晃,樹葉發出柔細的沙沙聲。

     波瑞納走另外一條路回家&mdash&mdash直接過橋,橋下的塘水汨汨響,沖向磨坊的水車,注入溪流。

    他過橋到另一邊,沿着塘邊走,水面黑蒙蒙發着幽光,岸邊的樹木陰森森投影在湖面,構成漆黑的形影,靠近湖心的地方,影子淺多了,宛如一面鋼質的明鏡,照出閃爍的星星。

     馬西亞斯·波瑞納現在也說不出他為什麼不直接回家,倒選擇一條迂回的遠路。

    他是不是想經過雅歌娜家?說不定他隻是想整理思緒,在腦子裡盤算幾件事情。

     &ldquo真的,這倒不算壞事。

    他們對她的誇獎全是真話。

    是的,她是健壯的姑娘。

    &rdquo 他全身打了一個冷戰。

    水塘附近又冷又濕,他是從社區長家的壁爐直接走出來的。

     他思忖道:&ldquo家裡沒有個女人,我要麼就完蛋,要麼就得把田地移交給孩子們。

    &rdquo接着又想,&ldquo她是活潑的姑娘,美得像圖畫。

    我最好的母牛今天完蛋了,誰知道明天又會有什麼損失?也許我該找個繼室,我太太留下不少穿戴的東西。

    不過多明尼克的老遺孀&hellip&hellip她是壞女人!三個子女,十五英畝地,雅歌娜可以分到五英畝左右,此外還可以分到房屋和牲口。

    五英畝田&mdash&mdash就在我的馬鈴薯田隔壁。

    跟我的并在一起,總共将近三十五英畝。

    好大的一塊地!&rdquo 他揉揉雙手,整理皮帶。

    &ldquo隻有磨坊主會比我有錢。

    明年我要施肥,整塊地都種小麥。

    我得再買一匹馬,母牛也得買一頭,代替紅白花&mdash&mdash噢,不過到時候她會帶一頭牛來&hellip&hellip&rdquo 他繼續沉思、計算,做農人的美夢,最後思緒的負擔太重了,他覺得腦袋簡直承受不了。

    因為他整理每一個細節,以精細農夫特有的作風,斟酌他有沒有漏掉什麼重要的項目。

     他想到兒女,自言自語說:&ldquo他們會大聲反對,這些流氓!&rdquo但是一想起這些,他心裡湧出不屈不撓的自信,立即漲滿心胸,雖然剛才到現在始終猶豫不決,如今主意反而拿定了。

     &ldquo土地是我的。

    看誰敢說要分我的财産!他們若不喜歡,可以&hellip&hellip&rdquo他突然住口,因為他正站在雅歌娜家門前。

     燈還沒吹熄,一道長長的亮光由敞開的窗口穿過天竺牡丹和樹籬,照亮了路面。

    波瑞納老頭站在暗影中,凝視屋裡的景象。

     壁爐一定燒着熊熊的烈火,松木的劈啪聲清晰可聞,大房間的角落雖然暗暗的,别的地方則布滿紅光。

    老太婆蹲在壁爐邊,正在朗讀某一樣東西;雅歌娜隻穿罩衫,面向窗戶,袖子卷到肩膀,正在拔一隻活鵝的羽毛。

     &ldquo标緻的姑娘!&rdquo他暗想。

     她不時擡起頭,聽母親朗誦,并深深歎息。

    然後又低頭找鵝毛,但是她動作太粗了,活鵝痛得嘎嘎叫,逃出她的手掌,在屋裡亂轉,羽毛到處飛。

    她很快制服了白鵝,把它緊緊夾在膝蓋間,白鵝隻輕輕叫幾聲,過道和院子裡有别的叫聲相呼應。

     &ldquo秀麗的姑娘。

    &rdquo他一面沉思,一面快步走開,血液沖上腦門。

    他舉手摸眉毛,一面走一面拉緊束帶。

     他已走進自己家的大門,穿過圍牆,回頭看雅歌娜家,她家位于水塘的另一側。

    當時剛好有人走出來,敞開的房門射出一道強光,照亮了湖面。

    隻聽見沉重的腳步聲慢慢在前走,一桶水的潑濺聲清晰傳來,最後,在黑夜和草地升起的迷霧中,有人唱一首慢調歌曲: 洪流在我們之間洶湧,噢,悲哀! 我怎能由這兒送上一吻? 我要把香吻擱在樹葉上任水漂流, 将我的情意吹送到你身邊,愛人。

     他聽了很久,但是歌聲不再傳來,過了一會兒燈光全部熄滅了。

     滿月高挂在森林上空,樹梢染成銀白色,月光穿過枝桠,照在湖塘上,又偷偷射入民家的窗扉,家犬不再叫,深不可測的寂靜籠罩着村子和整個大自然。

     波瑞納巡視院子,看看呼噜呼噜嚼草料的馬匹,又探頭看牛舍,因為炎熱,牛舍的門沒有關。

    母牛躺着反刍,發出牛類特有的咕哝聲。

     他關上谷倉的門,把帽子脫掉,進屋輕輕地念晚禱文。

    大家都睡了。

    他靜靜脫衣,立刻上床。

    但是他睡不着。

    被子太熱,他掀掉蓋腳的棉被。

    腦海中有許多計劃和煩惱的思緒。

    此外,他的身體狀況也不佳。

     他咕哝道:&ldquo我常說嘛,酸牛奶不适于晚上喝。

    &rdquo 接着他想到兒女,又思索人家提到雅歌娜的那番話,最後腦子亂成一團。

    他不知道怎麼辦,真想(照以前的習慣)叫另外一張床上的老伴兒替他出主意: &ldquo瑪麗!我該不該再娶?&rdquo 不過他霎時想起老伴兒瑪麗今年春天已安葬在教堂墓地裡。

    幼姿卡躺在那兒,睡得正香,呼吸很沉重。

    他是孤單單的苦老頭子,世上沒有人能給他忠告。

    于是他深深歎一口氣,在胸前畫十字,為亡妻和煉獄中的所有忠魂念了幾句&ldquo萬福瑪麗亞&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