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平凡的禅
關燈
小
中
大
至今我們都從知性的角度去讨論禅，以證明從這條路是不可能領會到禅的。
其實，對禅而言，如此的哲學探究是不夠的。
禅非常厭惡媒介，尤其是知性的媒介。
禅自始至終都是一種修行和體驗，而不依賴任何解釋。
因為解釋耗時費神，而且總是不得要領。
你看到的總是誤解或是扭曲的觀點。
當禅要你嘗一嘗糖的甜味時，它是要你把糖放到嘴裡，什麼話也不必說。
禅門弟子會說，如人以手指月[1]，如果把手指當作月亮，那就太不幸了。
這似乎不太可能，但是誰知道我們犯了多少這種錯誤而不自知呢？無知經常可以讓我們不至于驕矜自滿。
但是論述禅的作者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手指月，因為這是他當下唯一可以使用的工具。
而他也必須盡可能地讓他所要說的東西湛然明白。
如果以形而上學去探究禅，讀者可能會因其深奧難解而望之卻步，因為一般人并不習于思辨或内省。
且讓我以一個很不同的觀點去探讨，或許可以更接近禅。
禅的觀念是在生命的生滅流轉中把握生命 趙州禅師問南泉：&ldquo如何是道？&rdquo南泉回答說：&ldquo平常心是道。
&rdquo[2]換句話說，你自己的靜默、自足、誠實的存在，那就是禅的真理，也就是我所謂禅自始至終都是實證的。
它直接對生活開顯，甚至不談靈魂或上帝，也不談任何會妨礙生活的東西。
禅的觀念是在生命的生滅流轉當中去把握生命。
在禅裡頭并沒有什麼奇特或神秘的東西。
我舉手，我從桌子那一端拿起一本書，我聽見窗外男孩們在玩球，我看到雲飄過附近的林子&mdash&mdash在這一切當中，我都在習禅，過着禅的生活。
不必有讨論，也不需要言诠。
我不知道為什麼，也不需要任何解釋，但見太陽升起，整個世界快樂起舞，每個人心裡幸福滿溢。
如果禅是可以理解的話，那就要在這裡去把握它。
當菩提達摩被問到他是誰時，他說：&ldquo不識。
&rdquo[3]這不是因為他無法解釋自己是誰，也不是他想止息任何言語争辯，而是因為他隻知道他就是他，此外無物。
此理甚明。
南嶽懷讓禅師（677&mdash744）往詣六祖，六祖問：&ldquo甚麼物恁麼來？&rdquo他不知如何回答。
過了八年，忽然有省，對六祖說：&ldquo說似一物即不中。
&rdquo[4]這和說&ldquo不識&rdquo是一樣的。
石頭希遷禅師有一次問藥山惟俨禅師： &ldquo汝在這裡作麼。
&rdquo曰：&ldquo一切不為。
&rdquo石頭曰：&ldquo恁麼即閑坐也。
&rdquo曰：&ldquo若閑坐即為也。
&rdquo石頭曰：&ldquo汝道不為，且不為個甚麼？&rdquo曰：&ldquo千聖亦不識。
&rdquo[5] 這并不意味着什麼不可知論，也不是神秘主義，如果那是在神秘化的意義下去理解的。
這裡隻是以平凡的語言去說一個平凡的事實。
如果讀者們不覺得如此，那隻是因為他們還沒有到達菩提達摩或石頭禅師的境界。
梁武帝有一次請傅大士（497&mdash569）講《金剛經》： 大士便于座上，揮案一下，便下座。
武帝愕然，志公問：&ldquo陛下還會麼？&rdquo帝雲：&ldquo不會。
&rdquo志公雲：&ldquo大士講經竟。
&rdquo[6] 這個靜默不語的佛教哲學家究竟講了什麼經啊？後來圓悟禅師評道：&ldquo直截與爾，壁立萬仞。
&rdquo文殊師利曾問維摩诘居士說：&ldquo仁者當說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rdquo維摩诘同樣也以默然不語回答。
其後有禅師以偈頌說：&ldquo對談一默震乾坤。
&rdquo[7]這個默然不語真的如此震耳欲聾嗎？若是如此，那麼我現在也閉嘴好了，整個宇宙及其喧嚣擾攘就盡皆被吞沒在絕對的沉默裡。
但是拟态現象不會讓青蛙變成綠葉。
沒有創造性，就沒有禅。
我必須說：&ldquo太遲了，太遲了，箭已離弦！&rdquo 一位僧人嘗問六祖惠能： &ldquo黃梅意旨什麼人得？&rdquo師雲：&ldquo會佛法人得。
&rdquo僧雲：&ldquo和尚還得否？&rdquo師雲：&ldquo我不會佛法。
&rdquo[8] 要悟得禅的真理既困難卻又何等容易！困難在于悟即不悟，容易則在于不悟即悟。
一位禅師甚至說：&ldquo釋迦彌勒猶是他奴。
&rdquo[9] 我們現在可以看到為什麼禅要呵斥抽象思考、描摹和比喻。
執着于諸如神、佛、靈魂、無限的言诠，隻是無益戲論。
它們畢竟隻是文字和觀念，究其本身而言，是無助于悟道的。
相反，它們經常會誤導我們甚至相互矛盾。
我們也被迫要小心提防。
有禅師說：&ldquo争知道說個佛字三日漱口。
&rdquo[10]或是&ldquo佛之一字，永不喜聞&rdquo。
[11]或是&ldquo有佛處不得住，無佛處急走過&rdquo。
[12]為什麼禅門弟子這麼讨厭佛呢？佛陀不是他們的世尊嗎？佛不是佛教的究竟實相嗎？他不可能是禅門弟子避之唯恐不及的讨厭或不淨的東西。
他們不喜歡的不是佛本身，而是黏着在那個字上面的讨厭東西。
關于&ldquo佛是什麼或佛是誰&rdquo的問題，禅師們有各種各樣的回答。
為什麼會這樣呢？其中至少有一個理由，在于他們要我們舍棄任何來自外境的系縛和執着，例如文字、觀念、欲望等。
以下是若幹回答： &ldquo土身木骨，五彩金裝。
&rdquo[1
其實，對禅而言，如此的哲學探究是不夠的。
禅非常厭惡媒介，尤其是知性的媒介。
禅自始至終都是一種修行和體驗，而不依賴任何解釋。
因為解釋耗時費神，而且總是不得要領。
你看到的總是誤解或是扭曲的觀點。
當禅要你嘗一嘗糖的甜味時，它是要你把糖放到嘴裡，什麼話也不必說。
禅門弟子會說，如人以手指月[1]，如果把手指當作月亮，那就太不幸了。
這似乎不太可能，但是誰知道我們犯了多少這種錯誤而不自知呢？無知經常可以讓我們不至于驕矜自滿。
但是論述禅的作者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手指月，因為這是他當下唯一可以使用的工具。
而他也必須盡可能地讓他所要說的東西湛然明白。
如果以形而上學去探究禅，讀者可能會因其深奧難解而望之卻步，因為一般人并不習于思辨或内省。
且讓我以一個很不同的觀點去探讨，或許可以更接近禅。
禅的觀念是在生命的生滅流轉中把握生命 趙州禅師問南泉：&ldquo如何是道？&rdquo南泉回答說：&ldquo平常心是道。
&rdquo[2]換句話說，你自己的靜默、自足、誠實的存在，那就是禅的真理，也就是我所謂禅自始至終都是實證的。
它直接對生活開顯，甚至不談靈魂或上帝，也不談任何會妨礙生活的東西。
禅的觀念是在生命的生滅流轉當中去把握生命。
在禅裡頭并沒有什麼奇特或神秘的東西。
我舉手，我從桌子那一端拿起一本書，我聽見窗外男孩們在玩球，我看到雲飄過附近的林子&mdash&mdash在這一切當中，我都在習禅，過着禅的生活。
不必有讨論，也不需要言诠。
我不知道為什麼，也不需要任何解釋，但見太陽升起，整個世界快樂起舞，每個人心裡幸福滿溢。
如果禅是可以理解的話，那就要在這裡去把握它。
當菩提達摩被問到他是誰時，他說：&ldquo不識。
&rdquo[3]這不是因為他無法解釋自己是誰，也不是他想止息任何言語争辯，而是因為他隻知道他就是他，此外無物。
此理甚明。
南嶽懷讓禅師（677&mdash744）往詣六祖，六祖問：&ldquo甚麼物恁麼來？&rdquo他不知如何回答。
過了八年，忽然有省，對六祖說：&ldquo說似一物即不中。
&rdquo[4]這和說&ldquo不識&rdquo是一樣的。
石頭希遷禅師有一次問藥山惟俨禅師： &ldquo汝在這裡作麼。
&rdquo曰：&ldquo一切不為。
&rdquo石頭曰：&ldquo恁麼即閑坐也。
&rdquo曰：&ldquo若閑坐即為也。
&rdquo石頭曰：&ldquo汝道不為，且不為個甚麼？&rdquo曰：&ldquo千聖亦不識。
&rdquo[5] 這并不意味着什麼不可知論，也不是神秘主義，如果那是在神秘化的意義下去理解的。
這裡隻是以平凡的語言去說一個平凡的事實。
如果讀者們不覺得如此，那隻是因為他們還沒有到達菩提達摩或石頭禅師的境界。
梁武帝有一次請傅大士（497&mdash569）講《金剛經》： 大士便于座上，揮案一下，便下座。
武帝愕然，志公問：&ldquo陛下還會麼？&rdquo帝雲：&ldquo不會。
&rdquo志公雲：&ldquo大士講經竟。
&rdquo[6] 這個靜默不語的佛教哲學家究竟講了什麼經啊？後來圓悟禅師評道：&ldquo直截與爾，壁立萬仞。
&rdquo文殊師利曾問維摩诘居士說：&ldquo仁者當說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rdquo維摩诘同樣也以默然不語回答。
其後有禅師以偈頌說：&ldquo對談一默震乾坤。
&rdquo[7]這個默然不語真的如此震耳欲聾嗎？若是如此，那麼我現在也閉嘴好了，整個宇宙及其喧嚣擾攘就盡皆被吞沒在絕對的沉默裡。
但是拟态現象不會讓青蛙變成綠葉。
沒有創造性，就沒有禅。
我必須說：&ldquo太遲了，太遲了，箭已離弦！&rdquo 一位僧人嘗問六祖惠能： &ldquo黃梅意旨什麼人得？&rdquo師雲：&ldquo會佛法人得。
&rdquo僧雲：&ldquo和尚還得否？&rdquo師雲：&ldquo我不會佛法。
&rdquo[8] 要悟得禅的真理既困難卻又何等容易！困難在于悟即不悟，容易則在于不悟即悟。
一位禅師甚至說：&ldquo釋迦彌勒猶是他奴。
&rdquo[9] 我們現在可以看到為什麼禅要呵斥抽象思考、描摹和比喻。
執着于諸如神、佛、靈魂、無限的言诠，隻是無益戲論。
它們畢竟隻是文字和觀念，究其本身而言，是無助于悟道的。
相反，它們經常會誤導我們甚至相互矛盾。
我們也被迫要小心提防。
有禅師說：&ldquo争知道說個佛字三日漱口。
&rdquo[10]或是&ldquo佛之一字，永不喜聞&rdquo。
[11]或是&ldquo有佛處不得住，無佛處急走過&rdquo。
[12]為什麼禅門弟子這麼讨厭佛呢？佛陀不是他們的世尊嗎？佛不是佛教的究竟實相嗎？他不可能是禅門弟子避之唯恐不及的讨厭或不淨的東西。
他們不喜歡的不是佛本身，而是黏着在那個字上面的讨厭東西。
關于&ldquo佛是什麼或佛是誰&rdquo的問題，禅師們有各種各樣的回答。
為什麼會這樣呢？其中至少有一個理由，在于他們要我們舍棄任何來自外境的系縛和執着，例如文字、觀念、欲望等。
以下是若幹回答： &ldquo土身木骨，五彩金裝。
&rdquo[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