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玉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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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搶購了去,比一般庸俗的東西獲利優厚得多。

     美蘭見了就懇求他說,‘我真是發愁,你一天比一天名氣大。

    我現在正懷着孩子,你要慎重點兒才是啊。

    ’ 張白聽說喊道:‘要有孩子了嗎?現在可真要像一個家庭了。

    ’他一吻之下,他所認為的那種女人的杞憂就煙消雲散了。

     美蘭自己喃喃的說:‘可是,咱們的日子過得太好了。

    ’ 他倆的确過得不錯,一年之後,寶和玉器的名聲确立了──張白給他的鋪子起的字号叫寶和号。

    一切上流的人都來買他的玉器,吉安城也以玉器出了名,經過此地到省城去的人,總要在此停留一下,選購些可愛的玉器。

     一天,一個人走進鋪子來,随便四下裡張望了一下陳列的貨品,就問張白說:‘你是不是張白?開封府張尚書的親戚?’ 張白趕緊否認,說他自己從來就沒有到過開封府。

     那個人很懷疑,打量看張白說,‘你北方話說得很不錯。

    你結婚了沒有?’ ‘結婚不結婚不幹你的事。

    ’ 美蘭從鋪子後頭往前面張望了一下。

    那個人走了以後,他告訴張白那個人就是她父親衙裡的一個秘書。

    大概張白的玉器已經洩露了他的身份。

     第二天,那個人又來了。

     ‘我告訴你,我真不明白你說的話。

    ’張白說。

     ‘很好,我告訴你張白的事情吧。

    他犯了謀殺罪,他誘拐了尚書的小姐,還偷了尚書的珠寶,你若教我相信你不是張白,請你太太出來給我倒一杯茶。

    我若看見她不是尚書的小姐就好了。

    ’ ‘我在這兒規規矩短的開這家鋪子。

    你若跟我找麻煩,我就教你給我走開。

    ’ 那個人怪笑了一聲走了。

     張白夫婦匆匆忙忙的收拾了玉器和寶貴的東西,雇了一個木船,天還沒有發亮就逃走了。

    一直溯江而上。

    這時孩子才三個月。

     也許是命運不濟,也許是天命活該如此。

    孩子在贛縣病起來,不得不停下。

    一個月的水程,把錢耗了個罄盡。

    張白不得不拿出他一件最精美的玉器,賣給了一個姓王的玉器商。

    那件玉器雕的是一個狗,一隻眼睛半睜半閉着。

     ﹁那個商人一見就說:‘噢!這是寶和玉器呀!别家做不了。

    根本沒辦法仿造。

    ’ ‘不錯,我是從寶和号買的呢。

    ’張白心中暗喜。

     贛縣在一帶高山峻嶺之下。

    那時正是冬天。

    張白迷戀那蔚藍的天空和山裡清新的空氣。

    他和太太打好主意在此停留下去。

    孩子的病已經好了些,張白決定再開個鋪子。

    贛縣是個大城市,他們覺得再搬遠一點,在離城大約二十裡的地方,總還妥當些,張白現在必須再賣一件玉器才行。

     美蘭不由得問他,‘你為什麼要賣呢?’ ‘咱們還要用錢開鋪子啊。

    ’ ‘這回要聽我說,這回我們開個膠泥鋪子吧。

    ’ ‘幹什麼──’張白話并沒有說完,又突然咽了下去。

     ‘就因為你不聽我的話,咱們差一點兒被捕。

    玉器對你就那麼命根子似的,比太太孩子還要緊?等事情過一過再雕玉器吧。

    ’ 張白不得已,開了一家鋪子,專做膠泥燒的小雕像。

    他做好了幾百個佛像。

    但是每個星期,他都看見由廣州回來的玉器商在這裡經過,于是他又渴望雕刻玉器。

    他常在街上漫步,走進玉器店看看,不由得眼裡怒火如焚。

    回到家裡,一看見自己做的那些潮濕的泥雕像,就用手指頭捏了個稀爛。

     ‘泥土!我能雕玉器,偏偏要做這種泥土東西!’ 看見他兩眼的怒火,美蘭怕得不得了,急得說:‘這不是要命嗎?’ 一天,玉器商王某碰見了張白,請他進店裡去座,想再從張白手裡弄幾件寶和玉器。

     ‘你到那兒去了?’張白問王某。

     ‘我剛從吉安回來。

    ’王某說着打開包袱,‘你看,這就是寶和現在出的東西。

    ’ 張白默默無言。

    等王某拿出一個瑪瑙猴兒,張白喊說:‘假的!’ 王某從容不迫的說:‘你說得不錯。

    猴見的臉上沒有神氣。

    聽你說話,你很内行啊。

    ’ ‘我當然内行。

    ’張白說得很冷淡。

     ‘噢,是了。

    我記得你賣給我過一個卧着的狗。

    其實,我告訴你也沒關系,那個狗,我賺了百倍的利錢呢。

    那麼好的東西你還有沒有?’ ‘你給我看看真正的寶和瑪瑙猴吧。

    ’ 在自己的鋪子裡,張白給他看了一個他在吉安雕刻的瑪瑙猴兒。

    王某竟勸動了張白,又把這個猴兒買了去。

    王某第二次到南昌的時候,他告訴了幾個玉器鋪的朋友,說在南方一個平常膠泥刻像的匠人手裡,買到的這些珍貴稀奇的東西,并且還說;‘那麼一個人,竟會有這種好玉器,真奇怪!’ 大概六個月以後,三個衙役來到張白的鋪子裡,帶着公事,要逮捕張白和尚書大人的小姐,要押解到京裡去,尚書的秘書也和衙役一同來的。

     張白說:‘你們要答應我收拾點兒東西帶着,這個官司我打了。

    ’ 美蘭也說:‘也得給孩子帶東西呢。

    ’ ‘别忘記,他是尚書大人的外孫子,他若在路上得了病,你們可要擔不是的。

    ’ 幾個衙役已經得到尚書大人的命令,一路之上要好好兒對待他們。

    張白和妻子得到允許回到鋪子後面去,衙役在前面等看。

     真是一場難分難舍的離别。

    張白吻了太太和孩子,就從窗子跳了出去。

    從此一别,一生再無相見之日了。

     美蘭在窗口輕輕對丈夫說,‘我是永遠愛你的。

    你可别再動玉石了。

    ’ 美蘭站在窗口,一隻胳膊高高舉起來,表示求别。

    張白回頭向她看了最後一眼。

     張白的蹤影完全消失之後,美蘭才回到裡頭,到鋪子的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