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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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帶她回家了。

    ’ 判官警告他說,‘這樣你可要鑄成大錯了。

    ’ ‘大人若答應我休她,我就感恩不盡,别無所求。

    ’丈夫說着由眼角兒掃了他妻子一眼。

     又問了半天,府尹向婦人說:‘你丈夫一意堅持要休你。

    我不願拆散人家的婚姻。

    你看怎麼辦好?’ ‘我的良心很清白,他若一定要休,我也不反對。

    ’ 案子照丈夫的意思判決了,僧兒和丫頭開釋,送交各自的父母。

     散庭之後,妻子恸哭起來,被休是婦人的奇恥大辱,尤其.是自己的罪名并沒有成立,她沒有想到過。

     ‘我真沒有想到,七年的夫妻,你這麼狠心。

    你知道,我現在是無家可歸的,我甯可一死,不能夠丢臉。

    ’ ‘這都跟我不相幹。

    ’大官人說完立刻轉身去了。

     小丫頭莺兒還站在皇甫太太身旁。

     皇甫太太向莺兒說:‘莺兒,多謝你幫我忙,不過現在也沒有用了。

    你回去找你媽媽去吧。

    我無處可去,也不能養活你,回去吧,好姑娘。

    ’ 二人灑淚而别。

     皇甫太太現在孤苦伶仃一個人,對自己的遭遇仍然不很清楚。

    于是漫無目的之順着大街,穿過人群,獨自往前走去。

    兩眼什麼也看不見。

    她信步走到汴河的天溪橋,天漸漸黑起來。

    她立在橋上望望水閘,望望河面來往擁擠的船隻。

    船桅密密紮紮的立着,在晚風裡搖擺,她覺得自己的頭也發暈,如同醉了一樣,也随着桅杆搖擺,她看着黃金色的夕陽消失在遠山之後覺得自己也走到了路的盡頭。

    她不會再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她剛要縱身跳河,有個人把她揪住。

    回頭一看,原來是個老太太,五十大幾歲的年紀,穿着一身黑,頭發稀少,已經花白了。

     ‘姑娘,幹什麼跳河呀?’ 皇甫太太呆望着她。

     ‘你認識我嗎?我想你不認得吧?’老太太說。

     ‘不認得。

    ’ ‘我是你的窮姨媽。

    自從你嫁了大官人,我就沒敢去打擾你。

    我看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孩子,那已經好多年了。

    前幾天我聽見鄰居說你跟你的男人打官司呢,我就天天去打聽。

    聽說府尹判決他休了你。

    可是,你幹什麼跳河呀?’ ‘丈夫休了我,我又無處可去,還有什麼活頭兒?’ ‘好了,好了,來跟你的老姨媽過吧。

    ’老太太這麼向皇甫太太說。

    老太太那麼大年紀,說話的聲音倒還很壯碩。

    她又說,‘這麼個年輕輕的女人就想自盡,真糊塗!’ 皇甫太太的确弄不清楚這個老太太是不是她的姨媽,就任由那個老太太拉着往前走,自個兒沒有半點兒主意。

     她倆先進了個酒鋪,老太太請她喝了幾盅酒。

    到了老太太家的時候。

    她看見那房子是在一條僻靜的小巷裡。

    屋裡很整潔,窗子上挂着綠窗簾兒,屋裡擺着太師椅子,桌子。

     ‘姨媽,你一個人住在這兒嗎?你自個兒怎麼過呢?’ 老太太姓胡,笑着回答道:‘總得想辦法對付着過吧。

    以前我總是叫你小姑娘,竟把你的名字忘了。

    ’ 皇甫太太說:‘我叫春梅。

    ’老太太也沒再往下追問。

     胡老太太對她很好,最初幾天,她教春梅盡量休息。

    春梅躺在床上,自己想生活上這場突起的變故。

     過了幾天,老太太跟她說,‘你非得堅強過下去不可。

    我并不是你的姨媽。

    我看見你一個年輕輕的姑娘要跳河,隻是想救你一命就是了。

    你又年輕,又漂亮,正有好日子過呢。

    ’她的眼睛窄成一條線似的,又說,‘你還愛你的丈夫嗎?沒有一點兒人性,就這麼休了你,任憑你死你活,一點兒不關心。

    ’ 春梅從枕頭上仰起頭來一看着老太太說:‘我不知道。

    ’ 老太太說,‘你說這話,我并不怪你。

    不過你也該醒一醒才是,我的姑娘,你還是青春年少,不能任憑别人擺弄,忘了你的丈夫吧,别再難過了。

    年輕人,有時候總難免想不開,我不是不知道,我過的橋比你過的街還多呢。

    人生就是那麼回事。

    一起一落,就那麼一起一落的過。

    轉着圈兒,轉來轉去的。

    我二十八歲就死了丈夫。

    你今年多大了?’春梅告訴了她自己的年歲。

    ‘是了,我那時候兒比你大不了幾歲。

    你看,我也混到現在了,你看着我。

    ’老太太雖然臉上有皺紋,脖子上的肉皮兒發松了,身子股兒好像還很硬朗。

    ‘你好好兒歇一下,把這件事情也就淡忘了。

    生活就像走一條道路。

    你摔了個跟頭,怎麼辦呢?難道就老是坐在那兒哭,老不肯起來嗎?不,你得自個兒爬起來,還得往前走。

    由你的話看來他是個壞蛋。

    你看,他不是遺棄你,是把你甩了。

    你還躺在這兒發什麼呆?發什麼愁呢?’ 春梅聽了老太太的話,心裡覺得稍微松快了點兒。

    ‘我怎麼辦呢?我不能老跟着你住在這兒啊。

    ’ ‘不用發愁,好好兒歇息一下兒,恢複一下兒精神。

    等你好了,找個好男人你再嫁。

    你生得這麼漂亮的眼睛,這麼漂亮的臉蛋兒,還怕餓着嗎?’ ‘謝謝姨媽,我已經覺得好點兒了。

    ’ 在她的生活這麼慘痛的日子,胡老太太救了她的命,還幫忙讓她将息精神,她真是發乎衷心的感謝老太太。

     每天晚上,兩人一同吃飯。

    胡老太太總愛喝點兒米酒,她說道:‘酒是人生的水,什麼也不如一點酒能恢複生活的勇氣。

    像我這麼大歲數兒,喝了酒我就覺得舒服,覺得又年輕了。

    ’春梅很佩服這位硬朗的老太太,精神那麼好。

     晚飯後,她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外面叫。

     ‘胡婆子,胡婆子!’老太太趕緊去開門。

     ‘幹什麼這麼老早就上門呢?’一個男人問。

    那一天整整下了一天雨,胡老太太很早就上了門。

     老太太讓他坐,可是他說立刻就要走,所以隻是在那兒站着。

    春梅從後屋裡望見那個人長得身材高大,粗眉毛,大眼睛。

    這種長相真教他看得出神,她不斷從屏風後端詳他。

    他的嘴,可以說是夠大的,鼻子并不尖,多少跟那個孩子說的有點兒相像。

    春梅心裡噗通噗通的跳,可是表面上仍然沒顯出懷疑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呢?’那個男人很不耐煩的聲音。

    ‘你賣了那值三百塊錢的東西已經一個月了,我現在要用那筆錢哪。

    ’ ‘我已經跟你說過,東西是賣了,現在顧客的手裡,他還沒給錢,我可有什麼辦法呢?他一給錢我就交給你好了。

    ’ ‘這一回拖的日子太長了──往常沒有過這麼多日子,你一接到錢就送給我吧。

    ’ 說完,那位紳士走了。

    胡老太太回到屋裡來,顯得很煩惱。

     春梅問:‘客人是誰呀?’ ‘我告訴你,春梅。

    那位先生姓洪。

    他說以前做過泰州知事,現在已經卸了任。

    我不信他的話,我知道他是跟我扯謊。

    可是這個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