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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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退出了房門,摸索着走回自己的卧室,腳步比來的時候更為搖搖擺擺,也更為不穩定了。

    剛才她所感到的恐怖和現在壓在她心頭的恐怖比起來,簡直算不得一回事了。

    便是一個陌生的強盜,便是一個坐視他的旅客被劫或者讓他們睡眠時在床上被殺死而不救的陰險的旅店主人,便是一個十分可怕十分殘酷的夜行者,也不會在她心上造成像她認識了這位緘默的訪問者以後的駭怖。

    那位灰白頭發的老人,像鬼一樣地溜進她的房間,自以為她已經熟睡而實行偷竊,然後把勝利品拿走,用一種像她所目擊到的魔鬼般的歡欣抱着勝利品,簡直比哪個都壞&mdash&mdash壞到不能測度,一想起來就覺得可怕極了&mdash&mdash比她盡可能想象出來的什麼都壞,都可怕。

    如果他還要回來可怎麼辦呢,門上既沒有鎖,也沒有闩;如果他懷疑還沒有把錢拿光,他會再回來尋找的,她又驚又怕地想着他要重新偷偷摸摸地溜進來,把臉對着空床,而她卻要縮在他的背後,以免為他碰到,那種可怕的情形可就不是她所能忍受得住的了。

    她坐在那裡谛聽。

    聽啊!樓梯上有腳步聲,門也慢慢地打開了。

    這不過是幻想,但是幻想也招來真實的恐怖;不,還要壞,因為真實會來也會去,畢竟有個盡頭,但是在幻想中它卻隻有不斷的來,卻永遠沒有去的時候。

     困惱着女孩子的感情乃是一種虛無缥缈的恐怖。

    她對于親愛的老外祖父用不着畏懼,這種神經上的病象就是由于愛她而發生;但是那天晚上她所看到的那個人,隻顧碰運氣的賭局,偷偷摸摸地跑到她的房間,在朦胧的燈光下數着錢,好像完全是另外一個人附了他的體,他的形象完全走了樣,變成了一個使人畏縮、覺得更可怕的東西,因為那東西長得還有些像他,而且和他一樣,還要常常同她一起。

    她幾乎不能把她自己親愛的同伴(除非他死亡了)和這一位老人結合為一,為什麼又這樣像他,又這樣不像他呢。

    她曾經因為看到他又沉悶又平靜而哭泣過。

    現在更有使她哭泣的更大理由了! 女孩子坐在那裡注視着、想念着這些事物,到最後她心上的幻覺變得更幽暗更恐怖了,因此她感到聽一聽老人的聲音可能使她得到解脫,如果他睡着了,那麼看看他也足以把集結在他形象上的恐懼排除一些呀。

    于是她重新悄悄走下階梯和甬道。

    門還是像她離去時那樣半開着,蠟燭也和先前一樣亮着。

     她手裡拿着她自己房間裡的蠟燭,如果他醒了,她準備對他講,她不大舒服,睡不着,特來看看他的燈是否還在燃着,借個火。

    等她朝着房間裡一看,卻見他很平靜地躺在床上,因此便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他睡得很酣&mdash&mdash臉上沒有熱情,沒有貪念,沒有焦慮,也沒有奢望&mdash&mdash一團溫和、平靜和安甯。

    這不是那個賭徒,也不是出現在她房間裡的黑影;這也不是那個憔悴和飽經風霜的人,每天在昏黃的晨光中總是常常向她望着的那個面孔;這也不是她那親愛的老友,她那無害的旅伴,她那善良慈祥的外祖父呀! 在她注視着他的睡容時,她絲毫沒有恐懼,但是她心裡卻有一種沉重的憂慮,憂慮隻有在眼淚裡找尋解脫了。

     &ldquo上帝保佑他!&rdquo女孩子說着,輕輕地弓下身子吻着他那平和的面龐,&ldquo我很知道,如果他們找到我們,他們一定要把我們分開,把他關起來,不讓他看到天日。

    他隻靠我來協助他。

    上帝保佑我們倆呀!&rdquo 她把她的蠟燭點着,便和來時一樣悄悄地退出,在她回到自己的房間以後,便坐下來消磨那悲慘的漫漫的殘夜。

     最後晨光使她的殘燭變得昏黃了,她也沉沉地睡着了。

    她很快地被那個引她上樓的小女仆喚醒,一下就把衣服穿好,準備走下階梯去看她的外祖父。

    但是她首先摸了一下口袋,發現她的錢全光了&mdash&mdash一個六便士的銀币也沒剩。

     老人也準備好了,幾秒鐘之後他們便上了路。

    女孩子覺得他有些故意躲避她的眼睛,又好像預料到她會把她丢錢的事向他說明似的。

    她認為她必須向他說明,否則他會懷疑她知道了真情。

     &ldquo外公,&rdquo她說,聲音有些顫抖,他們已經沉默地走了約莫一裡路光景了,&ldquo你以為那個酒店裡的人都很老實嗎?&rdquo &ldquo怎麼回事?&rdquo老人顫抖着答話,&ldquo我以為他們老實嗎?&mdash&mdash是的,他們賭得很老實呀。

    &rdqu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