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集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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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面行，漢家何日不勞兵。
匈奴久自忘甥舅，仆射今誰托父兄。
雲外旌旗婆勒渡，月中刁鬥受降城。
左賢早待長繩縛，莫遣論功白發生。
【楚江秋晚二首題陳味芝所藏燕龍圖畫卷（成化癸巳）】 天連湘漢水悠悠，水色微茫接素秋。
殘月已沉三國恨，亂雲初散九疑愁。
南方流落身将老，西候蕭條客倦遊。
欲采蘋花恨無伴，美人迢遞隔滄洲。
葭菼蒼蒼白露晞，蕭條江色帶微晖。
平沙雁逐寒潮起，野樹鴉随亂葉飛。
漸見九溪如練淨，尚憐三戶似星稀。
不堪昨夜南遊客，愁向西風憶授衣。
【次天全翁雪湖賞梅（四首）】 少在城中多在鄉，尋梅猶抵候朝忙。
新詩似與梅相約，詩到成時梅恰香。
不是春愁鶴發翁，風流人物義熙中。
遙知觞詠清遊處，小筆湖山似欠侬。
重巒疊疊水灣灣，雪舫尋春醉未還。
因省玉堂為客夜，如今不似夢中山。
黃帽孤舟且莫催，雪山留客好銜杯。
梅花況是堪題詠，今夜春城判不回。
【為友人寫蕉】 便欲開船去，因君更寫蕉。
要知相憶地，葉上雨潇潇。
【市隐（成化甲午）】 莫言嘉遁獨終南，即此城中住亦甘。
浩蕩開門心自靜，滑稽玩世估仍堪。
壺公溷世無人識，周令移文好自慚。
酷愛林泉圖上見，生嫌官府酒邊談。
經車過馬嘗無數，掃地焚香日載三。
市脯不教供座客，戶傭還喜走丁男。
檐頭沐發風初到，樓角攤書月半含。
蝸壁雨深留篆看，燕巢春暖忌僮探。
時來蔔肆聽論《易，偶見鄰家問養蠶。
為報山公休薦達，隻今雙鬓已毵毵。
【元旦後一日劉德儀送酒（成化戊戌）】 使者雙瓶至，蓬門向晚開。
停肩慰泥滑，解幂省香來。
染指憐佳味，挑燈引細杯。
明朝攜小榼，江上候新梅。
【溪上獨坐】 觀生吾自得，飽飯荷農功。
盤石箕雙足，清流影一翁。
松喬藤輔德，楓老葉還童。
好在尋詩地，無人杖屦同。
【答僧求畫】 參方歸去草鞋穿，老屋清齋省舊緣。
千裡絕雲行腳債，一單安月在家禅。
蕉留庭戶因供字，筍熟園林不賣錢。
何苦要侬粗水墨，此心猶落妄塵邊。
【晚坐】 春殘尚絮袍，林屋氣蕭騷。
白日苦不夜，人生亦太勞。
泥花方失勢，雨筍漫争高。
小酌仍觀物，新醅惬老饕。
【溪亭小景】 幽亭臨水稱冥栖，蓼渚沙坪隻尺迷。
山雨乍來茅溜細，溪雲欲堕竹梢低。
檐頭故壘雌雄燕，籬腳秋蟲子母雞。
此段風光小韋杜，可能無我一青藜。
【聞清癡馬秋官課農山莊】 秋官苔笠事東菑，雖愛清幽也似癡。
分肉戲專鄰叟社，訟田閑剖野人詞。
竹枝雨暗蟏蛸戶，豆葉風涼絡緯籬。
知遣床頭三百甕，醉中都賦勸農詩。
【過席心齋道士墓】 丘墟寂寂臨川上，桑海茫茫感蛻餘。
舊用棗盤靈霹靂，新來劍地入耰鋤。
羽人欲化楓株老，仙鶴無言石表虛。
我願追求金薤藁，碧苔狼籍漫蟲書。
【過聽松鄰房】 石子牆低細路平，未敲門戶有僧迎。
松風最不私人聽，行過西家共此聲。
【七月十五日城中晚歸】 晚郭歸舟急若何，市塵猶恐累漁蓑。
到家覺得曾風雨，兩樹芭蕉破葉多。
【題蕉】 慣見閑庭碧玉叢，春風吹過即秋風。
老夫都把榮枯事，卻寄蕭蕭數葉中。
【暮春送客（成化辛醜）】 舊迹新痕酒滿衣，東風紫楝又花飛。
金阊亭上偏無賴，春與行人并日歸。
【悼清公】 三年不到此，一到失清公。
影相丹崖月，袈裟碧樹風。
人皆夢幻耳，世在去來中。
短詠酬長别，芭蕉古院東。
【八月一日病中即事（成化癸卯）】 病骨撐衾太瘦生，秋懷兼暑未能清。
酣人萬夢同迷著，喚日一雞勞獨鳴。
薄霧鬥來成就雨，浮雲終不主張晴。
傳看司馬匡時疏，頓起藜床手足輕。
【觀西湖百詠集感舊有作】 白發攤書似夢驚，某丘某水認題名。
袖中東海言非大，紙上西湖眼更明。
少覺舊遊渾記得，老關佳處尚思行。
青鞋布襪猶鮮健，隻待花時計便成。
【至日閑居自述（成化甲辰）】 冬至之日無酒錢，醒笑先生高閣眠。
聊憑線記短長日，何貴蟲知大小年。
白石田間虛種玉，紫泥籍上欠修仙。
閑窗但有閑時月，學把行藏逐歲編。
【立夏日山中遍遊後夜宿劉邦彥竹東别墅】 乍認東莊路不真，有橋通市卻無鄰。
山窮借看堂中畫，花盡來尋竹主人。
爛熳箋麻發新興，留連櫻筍送殘春。
與君再見當經歲，分付清觞緩緩巡。
【約史明古不至】 仙舟望不到玄都，近信虛傳過太湖。
如此江山空舊約，可勝風雨有長途。
燈前白發棋聲在，地上碧桃花事無。
春已闌珊人尚遠，幽禽何苦喚提壺。
【别金陵】 花事匆匆瞥眼過，故園不去欲如何。
五侯賓客鲭全少，百姓人家燕已多。
蔣廟亂山雲罨樹，秦淮落日水增波。
有詩對酒雖堪賴，終欠玲珑為我歌。
【九日無菊】 兒子欣将宿醞篘，老人佳節強相酬。
苦無新菊安排醉，漫有清詩剪刻秋。
扶病正須家裡杖，登高聊試水邊樓。
目光所在非金馬，牛背中間一白頭。
【睡起自遣】 檐前落葉擁高秋，謬使人推隐者流。
背有微暄念天子，手無漫刺渎諸侯。
老知絲竹殊堪賴，遠為兒孫未免憂。
身後算應憂未了，且來拂壁畫丹丘。
【病中夜懷】 病與憂相并，如何老不成。
少年猶昨日，往事訝前生。
月共軒窗淨，秋将枕席清。
瘦何消覽鏡，洗面手還驚。
【送門神】 抱關憔悴兩疲兵，衆欲麾之我漫亹。
簡爾功名惟故紙，傍誰門戶有長情。
戟悲雨迹銷殘畫，鍪賴蟲絲戀絕纓。
莫向新郎訴恩怨，明年今夜自分明。
【分得藥臼謝醫】 山人治藥砍雲根，枵腹中容海月吞。
搗過砂床剩朱糁，煉餘石髓膩青痕。
無銘錯認周王鼓，有竅真移玉女盆。
抱疾人來識清杵，數聲遙在杏花村。
【悼内】 生離死别兩無憑，淚怕傷心隻自凝。
已信在家渾似客，更饒除發便為僧。
身邊老伴悲寒影，腳後衰年怯夜冰。
果是幽冥可超拔，賣文還點藥師燈。
【贈西山老僧】 老抱清齋太瘦生，雪眉霜鬓使人驚。
遊僧久住同衣食，畜鶴長随識性情。
土锉逼床身暖活，紙窗烘日眼晶明。
此心應與山俱靜，不是深山養不成。
【送方水雲】 一個仙舟竹葉風，不知南北與西東。
世人若欲追行迹，或在長安酒市中。
【聞王優彈唱】 班裡當歌讓早名，臨觞一曲使人驚。
闆回促拍翻新調，絲引餘腔轉慢聲。
萱草泥融蚯蚓細，桃花風悄栗留生。
白頭重洗青春耳，不向何戡數渭城。
【睡起自遣】 書枕悠悠自小康，何須斷送腳塵忙。
屏心雲氣山開畫，樹裡檐聲雨滿堂。
名利可憐雞有肋，神仙隻累鼠拖腸。
時時具酒招鄰曲，閑與桑麻較短長。
【病中夜雨起坐】 藥杯香炷與溫存，養病工夫要閉門。
布被擁寒書作枕，紙窗催曙水臨軒。
楓生赧色知霜辱，蕉負争心共雨喧。
物性人情靜觀得，得來還欲費吾言。
【縱禽（弘治改元，聞朝廷縱放百禽作）】 秦雲越樹路悠悠，鎖掣金鈴百怨休。
中有能言綠衣鳥，還呼萬歲一回頭。
【題畫與趙文美别】 十日消閑障子成，看君堂上白雲生。
有人若問誰持贈，萬疊千重是我情。
【秋雨偶書】 雲暗湖村水漫沙，秋堂蕭飒類僧家。
聰明比舊堂堂減，老懶随年數數加。
風扇未愁蕉破葉，雨房偏恐稻傷花。
坐深兀兀多資睡，強欲開書候日華。
【秋夜卧病】 雨滿疏燈風滿堂，呻吟聊複對蛩皦。
老人衣服秋偏早，多病衾裯夜轉長。
客有遺蓍因習卦，家無儲藥且看方。
辟除苦望登高節，可奈茱萸未拆房。
【送程宮詹（因久雨為言者濫及，去位）】 車馬出春明，雨中人獨行。
人從今日去，雨是幾時晴。
靜閣一杯酒，亂聞千樹莺。
故山堪注《易，天意就先生。
【喜程元道見過】 客子到門西日沉，情緣一見一回深。
逼除歲月匆匆話，遠市盤飡草草心。
積竹叢寒魚合澤，堕樵風急鳥争林。
白頭與世殊疏闊，特地因君理舊琴。
【拂水岩（弘治庚戌）】 隻有看山是勝緣，青鞋布襪且輕便。
天收雨腳賒今日，我趁花時遣老年。
絕壁雲扶将堕石，豁崖風勒下奔泉。
此來不憤空歸去，旋構新篇揀竹镌。
【楊花（二首）】 撲面吹衣雪點晴，亂紛紛地亞夫營。
借風為力終無賴，與水何緣卻托生。
看雀啅金新蕊破，愛蜂撩玉小團輕。
踏歌女子空連臂，喚不歸來信薄情。
恃何顔色漫狂颠，雖取花名未取憐。
寒士衣裳思挾纩，相公簾幕欲漫天。
吹噓不起春泥上，撩亂無端老鬓邊。
一種當門小兒子，傍風因日弄輕圓。
【孫世節貌陋容請題】 白頭盡是老便宜，六十餘生天地私。
學舞固無長袖子，出遊還有小車兒。
綠陰如水微吟處，紫袷含風半暖時。
瘦影任君描寫去，百年草木要相思。
【聞楊君謙緻仕六首（弘治辛亥）】 春官司署盡能閑，猶道勞形與病關。
身在早朝霜馬上，青青殘夢是吳山。
神武高冠挂急流，老人之事少年謀。
江南四百八十寺，處處磨碑待記遊。
到手功名賦子虛，深山長谷覓安居。
讀書已足功名事，更讀人間未讀書。
茫茫仕隐不同風，進退惟人自折衷。
雁宕村前梅雨裡，低頭畦菜是英雄。
都門祖帳百花飛，多見龍鐘賦《式微。
較取柳條千萬折，不曾送一少年歸。
臨歧冠蓋酒淋漓，卷軸通朝滿贈詩。
當是别翻嘗案子，千人描畫一人歸。
【半清軒】 一軒逼側兩弓餘，心遠何妨市上居。
盆裡栽梅寄潇灑，壁間寫竹看扶疏。
閑翻酒券供臨帖，靜借牙籌記讀書。
日有茶煙與香篆，行人簾外欲停車。
【黃尚節靜逸堂】 記得君家附郭居，一堂幽處市聲虛。
綠陰日薄停琴坐，白發風涼帶雪梳。
蟢腳漫延窗下酒，燕泥時污手中書。
長郎日以文為業，潤筆青錢可馔魚。
【挽東禅信公】 匝頂霜根七十強，笑呵呵地佛心腸。
掀翻趙老茶公案，踏破林仙酒道場。
屋掩雲蘿秋榻靜，經殘松月夜窗涼。
我來借宿今無主，還拟呼之在醉鄉。
【為蘇太守題畫】 疊疊青山宛宛溪，林蹊曲折世途迷。
雲邊石壁花漫縫，畬後春田雨夾泥。
趁屋牆斜鄰舍逼，當門樹密鳥巢低。
鳴驺入谷人今起，惟有圖書積舊栖。
【次韻天台陳勉賣癡呆四絕】 瞞卻惺惺去賣癡，呆兒真是養家兒。
到頭打合無牙儈，空手歸來告訴誰。
東賣呆兮西賣癡，賣癡即是賣呆兒。
賣來賣去無人買，我不擔當與阿誰。
空賣呆兒又賣癡，攔街都是要乖兒。
通身一具癡呆骨，抖擻将他換與誰。
初自誰邊錯買癡，被渠乖者賺呆兒。
蘇州城裡人如海，難悔還他認得誰。
【與王優】 高歌宛轉送新聲，腔愛頻移酒漫傾。
著水遊絲風趠起，過牆花影月扶行。
正須陶寫當吾老，更為殷勤奈爾情。
可惜相逢牡丹後，柳邊聊倩答啼莺。
【水村圖】 魚莊蟹舍一叢叢，湖上成村似畫中。
互渚斷沙橋自貫，輕鷗遠水地俱空。
船迷楊柳人依綠，燈隔蒹葭火映紅。
全與吾家風緻合，草堂曾有此愚翁。
【詠簾】 誰放春雲下曲瓊，一重薄隔萬重情。
珠光蕩日花如夢，瑣影通風笑有聲。
外面令人倍惆怅，裡邊容眼自分明。
知無緣分難輕入，敢與楊花燕子争。
【秋暑夜坐】 星河垂地夜闌珊，坐久幽懷百事關。
畏老欲逃如鏡裡，苦塵難脫限人間。
一亭多竹還妨月，二水宜家又欠山。
世好茫茫誰是足，隻除心迹自高閑。
【金山寺吉公房小酌】 嘗惜忙未到，到來方悟閑。
過江如隔世，入寺不知山。
風氣薄詩骨，夕陽浮醉顔。
古人誇一宿，三宿我才還。
【七十喜言三首（弘治丙辰）】 自知蒲柳望秋零，意外驚延七十星。
膝下還為小頑子，籍中已是空閑丁。
先人蠹卷箱藤白，老母魚羹釣竹青。
盡把餘生享天福，亦無慚愧到山靈。
七十回來秋葉零，後憐曆歲已晨星。
不才盡自慚諸己，識字聊堪破一丁。
心事浩随雲共白，鬓毛難學草回青。
湖田繞舍粗睟粥，雞骨豐兇屢托靈。
眼識茫茫齒發零，種田還欲候穰星。
百年雲倘行猶未，七十為稀幸已丁。
待月露生秋袷紫，仰天風卸暑巾青。
時修靜觀心齋裡，應物虛明頗涉靈。
【閑居】 颠毛脫盡野僧如，世好都歸一懶除。
欲博晏眠高著枕，圖便老眼大抄書。
屋須矮小茅須厚，窗要清虛竹要疏。
心與陶翁有相得，時歌吾亦愛吾廬。
【寄三原王冢宰】 玉帶朱衣鶴發明，夕陽林下寄長生。
秋涼春暖筋骸健，雨後晨初意思清。
蔭樹一編依卧鹿，傍花三酌趁啼莺。
功名成遂真豪傑，更自逍遙享太平。
【秋宵】 秋宵殊為老人長，展轉衾裯夜氣涼。
夢到衰年随血少，事尋閑感累心忙。
憑淩殘月空梁鼠，幹聒西風破壁螀。
強把清吟訴無賴，亦堪延緩及窗光。
【生朝自遣（弘治八年，己卯年，六十九）】 門前客到鶴先鳴，灑掃茅堂作送迎。
座舉龍鐘先有我，鄉尋侪輩漸無兄。
明年七十将來壽，今日三杯見在生。
一幅布巾藤作杖，倩誰林下畫閑行。
【上巳日漫作】 和風晴日正宜春，碧柳紅桃得得新。
老謝袚除何故事，健追行樂有閑身。
鄰翁采荠分家小，遊女揉花打路人。
不限長安水邊好，太平随地總堯民。
【乙醜六月聞哀诏有感（二首）】 八十衰黎死境臨，哀傳尺一痛難禁。
虞淵怆日江湖淚，杞國傷天虮虱心。
負扆周公正思畫，解民虞舜未忘琴。
白頭病枕茅茨下，時夢新君在諒闇。
愚翁分與世緣疏，國恤驚心泣且籲。
生長太平惟欠死，老衰餘息尚何如。
不知伊傅誰調鼎，欲夢羲皇我枕書。
終日無聊思理發，雪莖些少亦頻梳。
弘治十八年乙醜，孝宗升遐，先生年七十九。
【感宜興善權寺寥落】 有客新尋古洞回，國山無處問茶杯。
僧煩籍役兼徒去，虎熟禅堂引子來。
雨爛竹菇春委頓，風驚松箨夜摧頹。
未應靈勝随人往，碧殿猶存火篆雷。
【老年三病】 轉費揩摩轉減光，苦無障翳隻荒荒。
俯眉作字仍虛畫，觸鼻看書反差行。
蓋幅鲛绡花懵懂，隔重雲母月微茫。
從前了了都休說，青白甘輸與阮郎。
（右眼花。
） 苦無聊賴坐新聾，終日騰騰兀兀中。
著味笑堪陪座客，攙分癡好作家翁。
跳江昨夜安秋枕，堕葉明朝問朔風。
非是是非還自有，我無聞聽便應空。
（右耳聾。
） 風襲蟲攻兩禍端，左車淰淰載梅酸。
舌都無恙先輸弊，唇未雲亡莫罪寒。
送藥親朋徒說效，勸餐兒女不知難。
老年飲食非輕事，又差今年醉牡丹。
（右齒痛。
） 【詠錢（三首）】 個許微軀萬事任，似泉流動利源深。
平章市物無偏價，泛濫兒童有愛心。
一飽莫充輸白粟，五财同用愧黃金。
可憐别号為赇賂，多少英雄就此沈。
匾匾團團銅作胎，能貧能富亦神哉。
有堪使鬼原非謬，無任呼兄亦不來。
總爾苞苴莫漫臭，終然撲滿要遭槌。
寒儒也辨生涯地，四壁春苔綠萬枚。
存亡未了複亡存，欲火難燒此利根。
生化有涯真子母，圓方為象小乾坤。
指揮悉聽何須耳，患難能排豈藉言。
自笑白頭窮措大，不妨明月夜開門。
【詠得落花詩三十首（錄十七首）】 飄飄蕩蕩複悠悠，樹底追尋到樹頭。
趙武泥塗知辱雨，秦宮脂粉惜随流。
癡情戀酒粘紅袖，急意穿簾泊玉鈎。
欲拾殘芳搗為藥，傷春難療個中愁。
玉勒銀罂已倦遊，東飛西落使人愁。
急攙春去先辭樹，懶被風扶強上樓。
魚沫煦恩殘粉在，蛛絲牽愛小紅留。
色香久在沉迷界，忏悔誰能倩比丘。
是誰揉碎錦雲堆，著地難扶氣力頹。
懊恨夜生聽雨枕，浮湛朝入送春杯。
梢旁小剩莺還掠，風背差池晙又催。
瞥眼興亡供一笑，竟因何落竟何開。
夕陽無賴小橋西，春事闌珊意亦迷。
錦裡門前溪好浣，黃陵廟裡鳥還啼。
焚追螺甲教香史，煎帶牛酥囑膳。
萬寶千钿真可惜，歸來直欲滿筐攜。
一園桃李隻須臾，白白朱朱徹樹無。
亭怪草《玄加舊白，窗嫌點《易亂新朱。
無方飄泊關遊子，如此衰殘類老夫。
來歲重開還自好，小篇聊複記榮枯。
芳菲死日是生時，李妹桃娘盡欲兒。
人散酒闌春亦去，紅消綠長物無私。
青山可惜文章喪，黃土何堪錦繡施。
空記少年簪舞處，飄零今已鬓如絲。
供送春愁上客眉，亂紛紛地伫多時。
拟招綠妾難成夢，戲比紅兒煞要詩。
臨水東風撩短鬓，惹空晴日共遊絲。
還随蛱蝶追尋去，牆角公然有半枝。
百五光陰瞬息中，夜來無樹不驚風。
踏歌女子思楊白，進酒才人賦雨紅。
金水送香波共渺，玉階看影月俱空。
當時深院還重鎖，今出牆頭西複東。
陣陣紛飛看不真，霎時芳樹減精神。
黃金莫鑄長生蒂，紅淚空啼短命春。
草上苟存流寓迹，陌頭終化冶遊塵。
大家準備明年酒，慚愧重看是老人。
似雨紛然落處晴，飄紅泊紫莫聊生。
美人天遠無家别，逐客春深盡族行。
去是何因趁忙蝶，問難為說假啼莺。
悶思遣撥容酣枕，短夢茫茫又不明。
芳華别我漫匆匆，已信難留留亦空。
萬物
匈奴久自忘甥舅，仆射今誰托父兄。
雲外旌旗婆勒渡，月中刁鬥受降城。
左賢早待長繩縛，莫遣論功白發生。
【楚江秋晚二首題陳味芝所藏燕龍圖畫卷（成化癸巳）】 天連湘漢水悠悠，水色微茫接素秋。
殘月已沉三國恨，亂雲初散九疑愁。
南方流落身将老，西候蕭條客倦遊。
欲采蘋花恨無伴，美人迢遞隔滄洲。
葭菼蒼蒼白露晞，蕭條江色帶微晖。
平沙雁逐寒潮起，野樹鴉随亂葉飛。
漸見九溪如練淨，尚憐三戶似星稀。
不堪昨夜南遊客，愁向西風憶授衣。
【次天全翁雪湖賞梅（四首）】 少在城中多在鄉，尋梅猶抵候朝忙。
新詩似與梅相約，詩到成時梅恰香。
不是春愁鶴發翁，風流人物義熙中。
遙知觞詠清遊處，小筆湖山似欠侬。
重巒疊疊水灣灣，雪舫尋春醉未還。
因省玉堂為客夜，如今不似夢中山。
黃帽孤舟且莫催，雪山留客好銜杯。
梅花況是堪題詠，今夜春城判不回。
【為友人寫蕉】 便欲開船去，因君更寫蕉。
要知相憶地，葉上雨潇潇。
【市隐（成化甲午）】 莫言嘉遁獨終南，即此城中住亦甘。
浩蕩開門心自靜，滑稽玩世估仍堪。
壺公溷世無人識，周令移文好自慚。
酷愛林泉圖上見，生嫌官府酒邊談。
經車過馬嘗無數，掃地焚香日載三。
市脯不教供座客，戶傭還喜走丁男。
檐頭沐發風初到，樓角攤書月半含。
蝸壁雨深留篆看，燕巢春暖忌僮探。
時來蔔肆聽論《易，偶見鄰家問養蠶。
為報山公休薦達，隻今雙鬓已毵毵。
【元旦後一日劉德儀送酒（成化戊戌）】 使者雙瓶至，蓬門向晚開。
停肩慰泥滑，解幂省香來。
染指憐佳味，挑燈引細杯。
明朝攜小榼，江上候新梅。
【溪上獨坐】 觀生吾自得，飽飯荷農功。
盤石箕雙足，清流影一翁。
松喬藤輔德，楓老葉還童。
好在尋詩地，無人杖屦同。
【答僧求畫】 參方歸去草鞋穿，老屋清齋省舊緣。
千裡絕雲行腳債，一單安月在家禅。
蕉留庭戶因供字，筍熟園林不賣錢。
何苦要侬粗水墨，此心猶落妄塵邊。
【晚坐】 春殘尚絮袍，林屋氣蕭騷。
白日苦不夜，人生亦太勞。
泥花方失勢，雨筍漫争高。
小酌仍觀物，新醅惬老饕。
【溪亭小景】 幽亭臨水稱冥栖，蓼渚沙坪隻尺迷。
山雨乍來茅溜細，溪雲欲堕竹梢低。
檐頭故壘雌雄燕，籬腳秋蟲子母雞。
此段風光小韋杜，可能無我一青藜。
【聞清癡馬秋官課農山莊】 秋官苔笠事東菑，雖愛清幽也似癡。
分肉戲專鄰叟社，訟田閑剖野人詞。
竹枝雨暗蟏蛸戶，豆葉風涼絡緯籬。
知遣床頭三百甕，醉中都賦勸農詩。
【過席心齋道士墓】 丘墟寂寂臨川上，桑海茫茫感蛻餘。
舊用棗盤靈霹靂，新來劍地入耰鋤。
羽人欲化楓株老，仙鶴無言石表虛。
我願追求金薤藁，碧苔狼籍漫蟲書。
【過聽松鄰房】 石子牆低細路平，未敲門戶有僧迎。
松風最不私人聽，行過西家共此聲。
【七月十五日城中晚歸】 晚郭歸舟急若何，市塵猶恐累漁蓑。
到家覺得曾風雨，兩樹芭蕉破葉多。
【題蕉】 慣見閑庭碧玉叢，春風吹過即秋風。
老夫都把榮枯事，卻寄蕭蕭數葉中。
【暮春送客（成化辛醜）】 舊迹新痕酒滿衣，東風紫楝又花飛。
金阊亭上偏無賴，春與行人并日歸。
【悼清公】 三年不到此，一到失清公。
影相丹崖月，袈裟碧樹風。
人皆夢幻耳，世在去來中。
短詠酬長别，芭蕉古院東。
【八月一日病中即事（成化癸卯）】 病骨撐衾太瘦生，秋懷兼暑未能清。
酣人萬夢同迷著，喚日一雞勞獨鳴。
薄霧鬥來成就雨，浮雲終不主張晴。
傳看司馬匡時疏，頓起藜床手足輕。
【觀西湖百詠集感舊有作】 白發攤書似夢驚，某丘某水認題名。
袖中東海言非大，紙上西湖眼更明。
少覺舊遊渾記得，老關佳處尚思行。
青鞋布襪猶鮮健，隻待花時計便成。
【至日閑居自述（成化甲辰）】 冬至之日無酒錢，醒笑先生高閣眠。
聊憑線記短長日，何貴蟲知大小年。
白石田間虛種玉，紫泥籍上欠修仙。
閑窗但有閑時月，學把行藏逐歲編。
【立夏日山中遍遊後夜宿劉邦彥竹東别墅】 乍認東莊路不真，有橋通市卻無鄰。
山窮借看堂中畫，花盡來尋竹主人。
爛熳箋麻發新興，留連櫻筍送殘春。
與君再見當經歲，分付清觞緩緩巡。
【約史明古不至】 仙舟望不到玄都，近信虛傳過太湖。
如此江山空舊約，可勝風雨有長途。
燈前白發棋聲在，地上碧桃花事無。
春已闌珊人尚遠，幽禽何苦喚提壺。
【别金陵】 花事匆匆瞥眼過，故園不去欲如何。
五侯賓客鲭全少，百姓人家燕已多。
蔣廟亂山雲罨樹，秦淮落日水增波。
有詩對酒雖堪賴，終欠玲珑為我歌。
【九日無菊】 兒子欣将宿醞篘，老人佳節強相酬。
苦無新菊安排醉，漫有清詩剪刻秋。
扶病正須家裡杖，登高聊試水邊樓。
目光所在非金馬，牛背中間一白頭。
【睡起自遣】 檐前落葉擁高秋，謬使人推隐者流。
背有微暄念天子，手無漫刺渎諸侯。
老知絲竹殊堪賴，遠為兒孫未免憂。
身後算應憂未了，且來拂壁畫丹丘。
【病中夜懷】 病與憂相并，如何老不成。
少年猶昨日，往事訝前生。
月共軒窗淨，秋将枕席清。
瘦何消覽鏡，洗面手還驚。
【送門神】 抱關憔悴兩疲兵，衆欲麾之我漫亹。
簡爾功名惟故紙，傍誰門戶有長情。
戟悲雨迹銷殘畫，鍪賴蟲絲戀絕纓。
莫向新郎訴恩怨，明年今夜自分明。
【分得藥臼謝醫】 山人治藥砍雲根，枵腹中容海月吞。
搗過砂床剩朱糁，煉餘石髓膩青痕。
無銘錯認周王鼓，有竅真移玉女盆。
抱疾人來識清杵，數聲遙在杏花村。
【悼内】 生離死别兩無憑，淚怕傷心隻自凝。
已信在家渾似客，更饒除發便為僧。
身邊老伴悲寒影，腳後衰年怯夜冰。
果是幽冥可超拔，賣文還點藥師燈。
【贈西山老僧】 老抱清齋太瘦生，雪眉霜鬓使人驚。
遊僧久住同衣食，畜鶴長随識性情。
土锉逼床身暖活，紙窗烘日眼晶明。
此心應與山俱靜，不是深山養不成。
【送方水雲】 一個仙舟竹葉風，不知南北與西東。
世人若欲追行迹，或在長安酒市中。
【聞王優彈唱】 班裡當歌讓早名，臨觞一曲使人驚。
闆回促拍翻新調，絲引餘腔轉慢聲。
萱草泥融蚯蚓細，桃花風悄栗留生。
白頭重洗青春耳，不向何戡數渭城。
【睡起自遣】 書枕悠悠自小康，何須斷送腳塵忙。
屏心雲氣山開畫，樹裡檐聲雨滿堂。
名利可憐雞有肋，神仙隻累鼠拖腸。
時時具酒招鄰曲，閑與桑麻較短長。
【病中夜雨起坐】 藥杯香炷與溫存，養病工夫要閉門。
布被擁寒書作枕，紙窗催曙水臨軒。
楓生赧色知霜辱，蕉負争心共雨喧。
物性人情靜觀得，得來還欲費吾言。
【縱禽（弘治改元，聞朝廷縱放百禽作）】 秦雲越樹路悠悠，鎖掣金鈴百怨休。
中有能言綠衣鳥，還呼萬歲一回頭。
【題畫與趙文美别】 十日消閑障子成，看君堂上白雲生。
有人若問誰持贈，萬疊千重是我情。
【秋雨偶書】 雲暗湖村水漫沙，秋堂蕭飒類僧家。
聰明比舊堂堂減，老懶随年數數加。
風扇未愁蕉破葉，雨房偏恐稻傷花。
坐深兀兀多資睡，強欲開書候日華。
【秋夜卧病】 雨滿疏燈風滿堂，呻吟聊複對蛩皦。
老人衣服秋偏早，多病衾裯夜轉長。
客有遺蓍因習卦，家無儲藥且看方。
辟除苦望登高節，可奈茱萸未拆房。
【送程宮詹（因久雨為言者濫及，去位）】 車馬出春明，雨中人獨行。
人從今日去，雨是幾時晴。
靜閣一杯酒，亂聞千樹莺。
故山堪注《易，天意就先生。
【喜程元道見過】 客子到門西日沉，情緣一見一回深。
逼除歲月匆匆話，遠市盤飡草草心。
積竹叢寒魚合澤，堕樵風急鳥争林。
白頭與世殊疏闊，特地因君理舊琴。
【拂水岩（弘治庚戌）】 隻有看山是勝緣，青鞋布襪且輕便。
天收雨腳賒今日，我趁花時遣老年。
絕壁雲扶将堕石，豁崖風勒下奔泉。
此來不憤空歸去，旋構新篇揀竹镌。
【楊花（二首）】 撲面吹衣雪點晴，亂紛紛地亞夫營。
借風為力終無賴，與水何緣卻托生。
看雀啅金新蕊破，愛蜂撩玉小團輕。
踏歌女子空連臂，喚不歸來信薄情。
恃何顔色漫狂颠，雖取花名未取憐。
寒士衣裳思挾纩，相公簾幕欲漫天。
吹噓不起春泥上，撩亂無端老鬓邊。
一種當門小兒子，傍風因日弄輕圓。
【孫世節貌陋容請題】 白頭盡是老便宜，六十餘生天地私。
學舞固無長袖子，出遊還有小車兒。
綠陰如水微吟處，紫袷含風半暖時。
瘦影任君描寫去，百年草木要相思。
【聞楊君謙緻仕六首（弘治辛亥）】 春官司署盡能閑，猶道勞形與病關。
身在早朝霜馬上，青青殘夢是吳山。
神武高冠挂急流，老人之事少年謀。
江南四百八十寺，處處磨碑待記遊。
到手功名賦子虛，深山長谷覓安居。
讀書已足功名事，更讀人間未讀書。
茫茫仕隐不同風，進退惟人自折衷。
雁宕村前梅雨裡，低頭畦菜是英雄。
都門祖帳百花飛，多見龍鐘賦《式微。
較取柳條千萬折，不曾送一少年歸。
臨歧冠蓋酒淋漓，卷軸通朝滿贈詩。
當是别翻嘗案子，千人描畫一人歸。
【半清軒】 一軒逼側兩弓餘，心遠何妨市上居。
盆裡栽梅寄潇灑，壁間寫竹看扶疏。
閑翻酒券供臨帖，靜借牙籌記讀書。
日有茶煙與香篆，行人簾外欲停車。
【黃尚節靜逸堂】 記得君家附郭居，一堂幽處市聲虛。
綠陰日薄停琴坐，白發風涼帶雪梳。
蟢腳漫延窗下酒，燕泥時污手中書。
長郎日以文為業，潤筆青錢可馔魚。
【挽東禅信公】 匝頂霜根七十強，笑呵呵地佛心腸。
掀翻趙老茶公案，踏破林仙酒道場。
屋掩雲蘿秋榻靜，經殘松月夜窗涼。
我來借宿今無主，還拟呼之在醉鄉。
【為蘇太守題畫】 疊疊青山宛宛溪，林蹊曲折世途迷。
雲邊石壁花漫縫，畬後春田雨夾泥。
趁屋牆斜鄰舍逼，當門樹密鳥巢低。
鳴驺入谷人今起，惟有圖書積舊栖。
【次韻天台陳勉賣癡呆四絕】 瞞卻惺惺去賣癡，呆兒真是養家兒。
到頭打合無牙儈，空手歸來告訴誰。
東賣呆兮西賣癡，賣癡即是賣呆兒。
賣來賣去無人買，我不擔當與阿誰。
空賣呆兒又賣癡，攔街都是要乖兒。
通身一具癡呆骨，抖擻将他換與誰。
初自誰邊錯買癡，被渠乖者賺呆兒。
蘇州城裡人如海，難悔還他認得誰。
【與王優】 高歌宛轉送新聲，腔愛頻移酒漫傾。
著水遊絲風趠起，過牆花影月扶行。
正須陶寫當吾老，更為殷勤奈爾情。
可惜相逢牡丹後，柳邊聊倩答啼莺。
【水村圖】 魚莊蟹舍一叢叢，湖上成村似畫中。
互渚斷沙橋自貫，輕鷗遠水地俱空。
船迷楊柳人依綠，燈隔蒹葭火映紅。
全與吾家風緻合，草堂曾有此愚翁。
【詠簾】 誰放春雲下曲瓊，一重薄隔萬重情。
珠光蕩日花如夢，瑣影通風笑有聲。
外面令人倍惆怅，裡邊容眼自分明。
知無緣分難輕入，敢與楊花燕子争。
【秋暑夜坐】 星河垂地夜闌珊，坐久幽懷百事關。
畏老欲逃如鏡裡，苦塵難脫限人間。
一亭多竹還妨月，二水宜家又欠山。
世好茫茫誰是足，隻除心迹自高閑。
【金山寺吉公房小酌】 嘗惜忙未到，到來方悟閑。
過江如隔世，入寺不知山。
風氣薄詩骨，夕陽浮醉顔。
古人誇一宿，三宿我才還。
【七十喜言三首（弘治丙辰）】 自知蒲柳望秋零，意外驚延七十星。
膝下還為小頑子，籍中已是空閑丁。
先人蠹卷箱藤白，老母魚羹釣竹青。
盡把餘生享天福，亦無慚愧到山靈。
七十回來秋葉零，後憐曆歲已晨星。
不才盡自慚諸己，識字聊堪破一丁。
心事浩随雲共白，鬓毛難學草回青。
湖田繞舍粗睟粥，雞骨豐兇屢托靈。
眼識茫茫齒發零，種田還欲候穰星。
百年雲倘行猶未，七十為稀幸已丁。
待月露生秋袷紫，仰天風卸暑巾青。
時修靜觀心齋裡，應物虛明頗涉靈。
【閑居】 颠毛脫盡野僧如，世好都歸一懶除。
欲博晏眠高著枕，圖便老眼大抄書。
屋須矮小茅須厚，窗要清虛竹要疏。
心與陶翁有相得，時歌吾亦愛吾廬。
【寄三原王冢宰】 玉帶朱衣鶴發明，夕陽林下寄長生。
秋涼春暖筋骸健，雨後晨初意思清。
蔭樹一編依卧鹿，傍花三酌趁啼莺。
功名成遂真豪傑，更自逍遙享太平。
【秋宵】 秋宵殊為老人長，展轉衾裯夜氣涼。
夢到衰年随血少，事尋閑感累心忙。
憑淩殘月空梁鼠，幹聒西風破壁螀。
強把清吟訴無賴，亦堪延緩及窗光。
【生朝自遣（弘治八年，己卯年，六十九）】 門前客到鶴先鳴，灑掃茅堂作送迎。
座舉龍鐘先有我，鄉尋侪輩漸無兄。
明年七十将來壽，今日三杯見在生。
一幅布巾藤作杖，倩誰林下畫閑行。
【上巳日漫作】 和風晴日正宜春，碧柳紅桃得得新。
老謝袚除何故事，健追行樂有閑身。
鄰翁采荠分家小，遊女揉花打路人。
不限長安水邊好，太平随地總堯民。
【乙醜六月聞哀诏有感（二首）】 八十衰黎死境臨，哀傳尺一痛難禁。
虞淵怆日江湖淚，杞國傷天虮虱心。
負扆周公正思畫，解民虞舜未忘琴。
白頭病枕茅茨下，時夢新君在諒闇。
愚翁分與世緣疏，國恤驚心泣且籲。
生長太平惟欠死，老衰餘息尚何如。
不知伊傅誰調鼎，欲夢羲皇我枕書。
終日無聊思理發，雪莖些少亦頻梳。
弘治十八年乙醜，孝宗升遐，先生年七十九。
【感宜興善權寺寥落】 有客新尋古洞回，國山無處問茶杯。
僧煩籍役兼徒去，虎熟禅堂引子來。
雨爛竹菇春委頓，風驚松箨夜摧頹。
未應靈勝随人往，碧殿猶存火篆雷。
【老年三病】 轉費揩摩轉減光，苦無障翳隻荒荒。
俯眉作字仍虛畫，觸鼻看書反差行。
蓋幅鲛绡花懵懂，隔重雲母月微茫。
從前了了都休說，青白甘輸與阮郎。
（右眼花。
） 苦無聊賴坐新聾，終日騰騰兀兀中。
著味笑堪陪座客，攙分癡好作家翁。
跳江昨夜安秋枕，堕葉明朝問朔風。
非是是非還自有，我無聞聽便應空。
（右耳聾。
） 風襲蟲攻兩禍端，左車淰淰載梅酸。
舌都無恙先輸弊，唇未雲亡莫罪寒。
送藥親朋徒說效，勸餐兒女不知難。
老年飲食非輕事，又差今年醉牡丹。
（右齒痛。
） 【詠錢（三首）】 個許微軀萬事任，似泉流動利源深。
平章市物無偏價，泛濫兒童有愛心。
一飽莫充輸白粟，五财同用愧黃金。
可憐别号為赇賂，多少英雄就此沈。
匾匾團團銅作胎，能貧能富亦神哉。
有堪使鬼原非謬，無任呼兄亦不來。
總爾苞苴莫漫臭，終然撲滿要遭槌。
寒儒也辨生涯地，四壁春苔綠萬枚。
存亡未了複亡存，欲火難燒此利根。
生化有涯真子母，圓方為象小乾坤。
指揮悉聽何須耳，患難能排豈藉言。
自笑白頭窮措大，不妨明月夜開門。
【詠得落花詩三十首（錄十七首）】 飄飄蕩蕩複悠悠，樹底追尋到樹頭。
趙武泥塗知辱雨，秦宮脂粉惜随流。
癡情戀酒粘紅袖，急意穿簾泊玉鈎。
欲拾殘芳搗為藥，傷春難療個中愁。
玉勒銀罂已倦遊，東飛西落使人愁。
急攙春去先辭樹，懶被風扶強上樓。
魚沫煦恩殘粉在，蛛絲牽愛小紅留。
色香久在沉迷界，忏悔誰能倩比丘。
是誰揉碎錦雲堆，著地難扶氣力頹。
懊恨夜生聽雨枕，浮湛朝入送春杯。
梢旁小剩莺還掠，風背差池晙又催。
瞥眼興亡供一笑，竟因何落竟何開。
夕陽無賴小橋西，春事闌珊意亦迷。
錦裡門前溪好浣，黃陵廟裡鳥還啼。
焚追螺甲教香史，煎帶牛酥囑膳。
萬寶千钿真可惜，歸來直欲滿筐攜。
一園桃李隻須臾，白白朱朱徹樹無。
亭怪草《玄加舊白，窗嫌點《易亂新朱。
無方飄泊關遊子，如此衰殘類老夫。
來歲重開還自好，小篇聊複記榮枯。
芳菲死日是生時，李妹桃娘盡欲兒。
人散酒闌春亦去，紅消綠長物無私。
青山可惜文章喪，黃土何堪錦繡施。
空記少年簪舞處，飄零今已鬓如絲。
供送春愁上客眉，亂紛紛地伫多時。
拟招綠妾難成夢，戲比紅兒煞要詩。
臨水東風撩短鬓，惹空晴日共遊絲。
還随蛱蝶追尋去，牆角公然有半枝。
百五光陰瞬息中，夜來無樹不驚風。
踏歌女子思楊白，進酒才人賦雨紅。
金水送香波共渺，玉階看影月俱空。
當時深院還重鎖，今出牆頭西複東。
陣陣紛飛看不真，霎時芳樹減精神。
黃金莫鑄長生蒂，紅淚空啼短命春。
草上苟存流寓迹，陌頭終化冶遊塵。
大家準備明年酒，慚愧重看是老人。
似雨紛然落處晴，飄紅泊紫莫聊生。
美人天遠無家别，逐客春深盡族行。
去是何因趁忙蝶，問難為說假啼莺。
悶思遣撥容酣枕，短夢茫茫又不明。
芳華别我漫匆匆，已信難留留亦空。
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