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集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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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舻并進一舠還，五色泉南屋數間。
漸近夕陽宜少息，未先朝露敢希閑。
案頭缃帙茫如海，足底青鞋剩有山。
最喜鲈魚不時樣，登盤依舊玉鱗斑。
【淑人遷柩至祖送還書感（六首）】 此路同君兩度歸，歸時長是淚沾衣。
如今不減當時淚，濕盡麻衣君不知。
路轉河橋客欲辭，黯然東望一沾衣。
來時記得停輿處，茅屋垂楊映酒旗。
三十年前二十時，小窗燈火對鞶絲。
如今此意從誰語，頭白傷心隻自知。
長安初到憶搬家，幼女嬌兒共一車。
死别生離三十載，老懷争遣不成麻。
京華桂玉兩關心，粗得心閑病已侵。
伴我一生成底事，诰鸾空印紫泥深。
長途極目四千裡，往事傷心五十年。
正到不禁凄斷處，一聲哀雁過樓前。
【涯翁與二汪飲襄陵酒聞清來留一尊見待已而盡之賦一醉二首清至首以見示敬和】 江湖無地著心寬，夢裡尊前一笑歡。
來晚尚餘三日恨，春風隻得半醒看。
黃閣歸來綠野寬，諸生時得奉清歡。
吳泉晉水皆名勝，正要先生次第看。
（□以襄陵為當時第一，吳甯庵謂義興家釀可以敵之，靳介庵複以鎮江五加皮為勝，衆論未以為然。
） 【涯翁示獨酌二詩序雲是日飲松江酒次韻奉謝】 城阙非長往，山林是夙期。
時開問字酒，不賦解嘲詩。
綠樹停觞久，紅闌點筆遲。
奚童斟酌慣，深淺自能知。
左掖文書靜，西亭竹樹幽。
幾時能獨醉，此日是真休。
地遠陶潛社，人懷庾亮樓。
賞音知有在，誰複步兵求。
【清明日遣三兒奠李文正公墓時上疏乞歸未報】 三年不拜先生墓，一滴尤傷此日心。
古道曲村猶曆曆，舊松新桧想森森。
周旋未敢遺言墜，閱曆空嗟往迹深。
願乞明靈表衷素，早教藜葛返初林。
【歲晚園居追憶史館容台舊事有述（四首）】 石渠嚴秘許觀書，丈席清華選巨儒。
道術孔顔留至訓，文章典诰敕前谟。
月毫霜劄來天府，玉馔金莖出帝廚。
回首十年空血淚，碧霄無路挽龍須。
玉堂排日趨經幄，丹地分行拱禦筵。
龍躍九淵屏隔座，鳳回三殿阙中天。
祥雲麗日瞻堯表，金尺瑤簽啟舜編。
長憶講辰當國忌，素袍玄帶俨終篇。
周官六典肇升平，《魯策、《春秋并五經。
彤管後先參記載，黃麻鄭重入丁甯。
氓編不落涪陵險，米傳羞聞晉史腥。
獨卧煙江霜雪鬓，尚餘幽恨在丹青。
書生泥古自家風，曾職容台念始終。
所願朝廷有夷契，敢将休戚間窮通。
紛紛尚憶盈庭語，鑿鑿誰收秉筆功。
聞道初陽渙新命，不勝翹望五雲中。
【六言（二首）】 園林日日春風，市喧不到牆東。
大卧落紅籬下，莺啼新綠陰中。
遊絲将堕複舉，好鳥急過遺音。
總是少年光景，隻多往事關心。
魯祭酒铎四十七首 【讀李詩】 天地獨長久，謂亦終銷熔。
朝菌同一盡，何必論喬松。
誰雲李太白，曠達擅高蹤。
有酒不自飲，乃勸義和龍。
麻姑既霜鬓，誰能駐顔容。
【送友人歸武功】 庭臯鳴落木，遊人感秋風。
援琴起中夜，鮮複襟期同。
寒蛩響檐側，高雁翔雲中。
雞鳴戒行李，微日東窗紅。
遊從集盤榼，酒盡情未終。
行人難久留，矯首成西東。
願言尺素書，歲歲常相通。
【雜感（三首）】 東村有松桧，西村滿楊柳。
我家住村東，來往村西久。
浮陽起郊原，遊衍及親友。
取蔭東西村，常倒尊中酒。
風霜倏摧厲，此意遂相負。
吾廬翳松桧，搖落殊未有。
孟冬天氣肅，朝霜被蕪萊。
寒泉細無聲，鹈晙鳴何哀。
遲遲歲華晚，芳意忽已摧。
撫景生感傷，幽思何能裁。
城居苦塵事，去作雲阝上遊。
驅車未及半，且複泛輕舟。
峨峨五華山，杳杳三澨流。
山水清且閑，俯仰見沈浮。
愧無經世才，空有杞人憂。
潦倒終宇宙，道廢何能酬。
【添線圖】 寒日趁天無約摸，短長那遣忙人覺。
漢宮相語驚翠娥，繡線朝來添幾何。
昭陽宮門在何處，歲晚無由通線路。
憑誰卻問承恩人，遠近何如天度數。
【漁景（二首）】 桃柳秾纖含曉濕，篷背晴曦曬蓑笠。
汀洲草芳凫雁飛，江風撲岸炊煙急。
中湖布網卻伊誰，作力包羅意恐遲。
春深欲勸同休息，正是魚龍孕子時。
湖天映雪如銀甕，湖水朝來欲成凍。
潭底寒魚貴似金，高人夙約遙相送。
推窗慰勞冰在須，仍敕僮奴辦早廚。
隔汀為問幾家住，曉爨都生煙火無？ 【丁醜至日寫懷】 海内今多事，寰中又一陽。
病常如影在，日未及愁長。
法駕臨烽塞，人煙斷水鄉。
登台望雲物，風雪正茫茫。
【出郭次爾錫韻宗易同和】 城外韶光好，相将二月過。
暖宜鴉乳早，春被柳争多。
籠燭防村暝，簪花感鬓皤。
詩須陶謝賦，吾為楚聲歌。
【觀鄭俠流民圖】 旱風吹沙天地昏，扶攜塞道離鄉村。
身無完衣腹無食，病羸愁苦難具論。
老人狀何似，頭先于步足。
無氣手中杖與臂，相如同行半作溝。
中棄小兒何忍看，肩挑襁負啼聲幹。
父憐母惜留不得，持标自售雙眉攢。
試看擔頭何所有，麻捴麥麸不盈缶。
道旁采掇力無任，草根木實連塵垢。
于中況複嬰鎖械，負瓦揭木行且賣。
形容已槁臀負瘡，還慶未了征輸債。
千愁萬恨具物色，不待有言皆暴白。
熙甯何緣一至斯，主行新法王安石。
當年此圖誰所為，監門鄭俠心憂時。
疏奏閤門不肯納，馬遞徑上銀台司。
疏言大略經聖眼，四方此類知何限。
但除弊政行臣言，十日不雨臣當斬。
熙甯天子寝不寐，罷除新法回天意。
甯知護法有善神，帝前環泣奸仍遂。
同時有圖常獻捷，嬴輸事往圖随滅。
此圖世遠迹愈新，長使忠良肝膽熱。
我因披圖間比量，唐宗王會空誇張。
願将此圖繼無逸，重模圖本陳吾皇。
【夜涼】 止林足山水，五月能夜涼。
江長船侵樹，雲疏月到床。
坐深心隕火，吟劇鬓增霜。
近有勳堪策，新松翠作行。
【西江别業贈同遊曾廷哲】 清秋遊别墅，小艇溯西江。
水落洲全出，霜來葉預降。
汀漁入野鲙，風笛度村腔。
最荷鄰莊友，追陪載玉缸。
【清河次類庵韻】 西望群山合，東來一水長。
抱村行緩帶，激石動清商。
畦潤人操甕，橋喧客護裝。
晴波繞花柳，延伫未為妨。
【又次宗易韻】 遲日未亭午，初程一舍過。
村邊斜入市，橋腹暗通河。
乳鵲鳴争樹，耕夫說種禾。
行逢寒食節，最好是清和。
【宿昌平次爾錫見憶韻】 薄暮到山城，神疲耳欲鳴。
抛書從葉亂，惜燭任花生。
寶铗寒留影，陶瓶細作聲。
懷人不成寐，聽徹短長更。
【閑居（二首）】 别墅仍書屋，閑居興頗奇。
野山争入座，田水暗通池。
鳥語花深處，魚遊月上時。
坐闌還散步，聊複有新詩。
遲日閑眠起，徐呼蠟屐來。
徑從池上過，還繞屋頭回。
科鬥随魚戲，薔薇冒竹開。
兒童更多事，從臾一登台。
【春日即事】 旸谷東風起，春聲動地來。
老懷驚歲邁，病骨愛陽回。
碧澗看瑤草，清芳嗅蚤梅。
廂人送春犢，一笑綠尊開。
【田水南憲副寄題書院次韻】 夢野台東地，山人池上園。
馔分魚食慣，衣礙果枝繁。
莺樹新簧發，鷗沙古篆存。
水南題品在，野趣溢清言。
【義台為婿郭廷貴作次舊韻】 林巷仍逃俗，結茅池上台。
果花從牖入，巢鳥隔江回。
徑僻苔全合，風徐萍半開。
偶嗔雙舞鶴，曉踐菊塍頹。
【孫懋仁沱西别業】 屋邊沱水日淙淙，風物元應擅楚邦。
蘭芷生連垂釣石，凫珣栖近讀書窗。
城東曉色聞孤角，畦外春流帶九江。
為約扁舟他日會，狂歌來和郢人腔。
【次韻徐原忠】 篷門未款鶴先知，已有園深出應遲。
松徑路晞行藥後，藕汀風動納涼時。
夜仍秉燭翻疑夢，春許看花更作期。
休倚清時催病客，新文容有《北山移。
【暮春即事】 書簽藥裹近藜床，睡起虛齋日正長。
科鬥池塘古文字，倉庚庭院沸笙簧。
林陰坐久衣裾潤，花徑行多屐齒香。
病得賜骸耽勝事，拟将芹曝報吾皇。
【留别喬白岩王陽明次白樓韻】 十年聚少别常多，綠鬓重看總向皤。
勝地有招還遠赴，高軒無事亦頻過。
離觞又對鐘山月，驿棹遙生漢水波。
詩社盡收佳句在，相思随處一長歌。
【次韻虞司訓新秋夜坐】 時序新權又蓐收，煩歊初散夜光浮。
夢驚寥廓一聲笛，興在武昌千尺樓。
南樹枝閑栖鵲定，内家屏冷早螢流。
朝來喜得虞卿訊，新著書成病亦瘳。
【涯翁母一品太夫人壽】 龍門佳氣曉如虹，不與人間設帨同。
天上貤封元一品，膝前稱壽是三公。
玉桃歲久丹為顆，萱草春長翠作叢。
侍從諸孫歸較晚，北堂燈燭夜筵紅。
【九日園亭用杜牧之韻】 押翰題糕手欲飛，菊邊香霧正霏微。
誰從今日仍辭醉，不道常年苦憶歸。
短屐未妨逢細雨，殘尊還可待斜晖。
官貧猶勝陶彭澤，剛得東籬有白衣。
【九日東莊用前韻】 丹楓零落白雲飛，别墅風長酒力微。
坐待池菱炊飯出，行逢野菊戴花歸。
沙鷗貪看臨秋水，林鵲從教亂夕晖。
朝市久違疏散性，欲從漁父問荷衣。
【中秋風雨有懷】 節序無情鬓有霜，中秋風雨向昏黃。
尊前舊社人千裡，雲外新聲雁一行。
病起未能攜楚瀝，興闌何處據胡床。
諸孫僅慰而翁意，燈火西窗夜正涼。
【許州風節亭次韻劉東之禦史美之正郎】 煩嚣何處可披襟，風節亭中散竹陰。
地僻本無塵俗氣，夜涼先見歲寒心。
風傳遠笛情何限，月轉長梢坐益深。
安得題詩更明日，滿牆揮翰學來禽。
【憶爾錫西莊舊遊】 下馬山堂犬亦迎，來遊年例近清明。
杏花深處聞幽鳥，溪水東頭上古城。
點筆欲題青竹遍，流觞時覺玉壺輕。
不應全廢今年約，芍藥開時尚一行。
【野望】 東風吹雨宿塵輕，丱丱村原正曉晴。
遠樹有花皆辨色，好峰無數不知名。
雲開雁鹜橫長塞，草綠牛羊上廢城。
欲向燕山還極目，夕陽時候更分明。
【東莊】 窗外群峰遠更佳，吾廬自可号山家。
飛來好鳥尋常語，移種新叢次第花。
木客每因求石蜜，販夫頻到送溪茶。
不妨兼有漁翁樂，秋水東湖一釣槎。
【暮春城西即事用少陵韻】 春去春來失送迎，送春今歲到春明。
絮辭官柳欲迷路，花戀禦溝還出城。
攜榼未論燕釀薄，試衣渾愛越羅輕。
蠶眠麥秀西原暮，記得農桑為此行。
【何湖東先生約社有作次韻】 長安多病憶松筠，诏許還家感聖神。
草閣枕書常謝客，花谿行藥或逢人。
吟當未穩仍侵夜，飲但微醺不負春。
慚愧耆英招入社，重裁野服芰荷新。
【東溪小景（三首）】 閑溯東風去，溪頭千樹花。
停舟偶然坐，日暮未還家。
清流意不淺，君須為渠醉。
莫遣醒時歸，猶解塵中事。
隔溪語農人，新禾胫尚短。
車痕記水畦，莫灌東畦滿。
【凫洲即事】 見說瓜堪摘，閑過洲上來。
小船風打去，半日未能回。
【薔薇下】 獨酌薔薇下，花陰亂午風。
有時殘露滴，剛著酒杯中。
【散步】 細草緣蹊軟，晴朝步屟遲。
往來深樹裡，啼鳥不曾知。
【草蟲】 淑氣濃薰芳草，晴絲不礙飛蟲。
春色都堪描畫，無人畫得東風。
【春日書院】 門巷青苔隔路溪，小桃開滿磬池西。
枕書眠着無人喚，花裡東風百舌啼。
【桃溪】 世路悠悠已倦遊，桃溪深處草堂幽。
東風自解幽人意，不遣飛花逐水流。
【牆隅即事】 蝸利涎濡乘雨去，蝶懲弱質避風飛。
雨晴剩有蝸粘殼，風定還看蝶曬衣。
【即事】 洞口桃花滿意紅，生憎蜂蝶太匆匆。
山禽那更來捎蝶，打着秾枝半欲空。
【秋日讀書西禅湖漲久未出新霁月明浩然放舟聊短吟】 西風湖水漾秋痕，短褐殘編日閉門。
忽見江城上明月，野船村酒弄黃昏。
何侍郎孟春一十首 【送王伯安南都審刑】 秋雨彌天來，秋風動地發。
秋官方用權，暑氣掃七月。
四牡複何之，時當奉天罰。
黃紙下青冥，欽哉惟帝曰。
罪毋脫秦黥，法勿加楚刖。
三覆五覆間，務使事情核。
宸衷一寸丹，載拜書之笏。
年來民俗漓，肯長其告讦。
年來吏事冗，肯聽其唐突。
持此直如弦，何人行請谒。
持此平如衡，何人得乾沒。
莫将五德鳳，拟以獨擊鹘。
筆端有造化，還解肉冤骨。
山川幾經曆，歲月去飄忽。
簿書盈幾席，肯作塵勞咄。
夜分燈火孤，清興諒難汩。
檢點紀行篇，浮蹤遍吳越。
歸朝拟何時，欲及衆芳歇。
民物哀矜餘，轉覺心如龁。
好為萬言書，伏奏蒼龍阙。
【東山草堂四首為劉大司馬作（以四字為韻）】 唐朝綠野相，宋代獨樂公。
起居候夷狄，姓氏傳兒童。
古人不可作，誰是間世雄。
我公後其人，德業正爾同。
來為下覽鳳，去若冥飛鴻。
完名歸造物，一節見始終。
區區漢兩疏，圖畫未足工。
東山在何許，亦在東門東。
昔聞謝安石，栖迹會稽山。
一為蒼生起，功收談笑間。
我公濟世才，舒卷有餘閑。
吹律歲載成，遺榮身早還。
東山楚猶越，千載相孱顔。
末路士多拘，高風誰更攀。
嶽降不偶然，天将輔有道。
廊廟逼台鬥，誰當緻身早。
我公立四朝，事業多遠抱。
心增許國壯，鬓為憂時槁。
茲維大司馬，名位列師保。
特受先帝知，聖治回熙皞。
風雲非偶逢，日月有新造。
用舍定由己，決歸非草草。
林下見一人，雒中配諸老。
往事甯複論，清風播穹昊。
舜日麗宸極，大明朝萬方。
天下聞風聲，我公真棟梁。
公有補阙線，孤忠托衮裳。
公有決勝籌，長才制畿疆。
君子恃無恐，臨流公為航。
一朝辭祿去，士類何伥伥。
青林舊盟在，白社始願償。
其如本朝心，一飯不易忘。
宇宙此東山，乾坤一草堂。
請看出處間，斯文道彌光。
【洮岷道中】 景色來西徼，蕭條信遠方。
水分羌部落，山絕漢封疆。
幾處青稞熟，深憂白雨傷。
荒城誰為守，十室九逋亡。
【鎮夷道中】 不謂來沙碛，還當渡黑河。
時平疆場廣，地重戍兵多。
禹迹誰修複，天城鬼護呵。
居延遙可望，無奈合黎何。
【雜畫】 莫道春風好，春風易白頭。
君看花裡鳥，亦有世間愁。
【送菊涯翁】 山徑曾陪九日遊，數枝還為一尊留。
買從遠市聊供節，栽向名園合擅秋。
漸老有人憐客瘦，乍寒無客替蜂愁。
多情不用防吹帽，短發猶禁插滿頭。
（右錄石熊峰、羅圭峰等六公之詩，皆長沙之門人也。
華亭何良俊曰：“李西涯在弘、正間主張風雅，一時名士如邵二泉、儲柴墟、汪石潭、錢鶴灘、顧東山、陸俨山、何燕泉，皆出其門。
”二泉、東江、燕泉，前六公中人也。
柴墟者，儲文懿公巏，與邵文莊同出長沙之門。
石潭者，汪文莊公俊，與其弟侍郎偉，皆長沙所舉士，《麓堂集中所雲“二汪”也。
俨山者，陸文裕公深，有《題邵國賢哭文正公詩後雲：“重遊東觀真如夢，再過西涯定惘然。
白發門生思往事，每談憂國淚雙漣。
”觀此詩，其師弟契分可知也。
鶴灘者，華亭錢福與謙，與成都楊慎用修，皆以舉子授業長沙。
與謙沒，長沙表其墓。
用修每有撰述，必稱“先師李文正公”。
用修沒于嘉靖中年，至是而長沙之門人始盡。
他如喬莊簡宇、林貞肅俊、張文定邦奇、孫文簡承恩、吳文肅俨，名碩相望，不可勝記。
甗文僖《麓堂集後叙曰：“操文柄四十餘年，出其門者号有家法，雖遐陬荒壤，無不竊模其詞規字體，以鳴于世，豈不盛哉！”自李崆峒倡為剽拟古學，偭背師門，秦人康、王輩失職訾毀。
嘉靖初，山東李開先趨風附和，曰：“西涯為相，詩文取絮爛者，人才取軟滑者，不惟詩文靡敗，而人才亦從之。
”王渼陂為詩喜之曰：“進士山東李伯華，相逢亦笑李西涯。
”嗚呼！詩文且勿論也，熊峰以下諸公直道勁節，抗議論而犯權幸，砥柱永陵之朝，皆長沙所取之人才也，而以軟滑目之，其可乎？斯不可以不辨，固國論所系，不獨文章升降之際也。
庚寅十月初二日乙夜，蒙叟謙益書于绛雲樓下。
）
漸近夕陽宜少息，未先朝露敢希閑。
案頭缃帙茫如海，足底青鞋剩有山。
最喜鲈魚不時樣，登盤依舊玉鱗斑。
【淑人遷柩至祖送還書感（六首）】 此路同君兩度歸，歸時長是淚沾衣。
如今不減當時淚，濕盡麻衣君不知。
路轉河橋客欲辭，黯然東望一沾衣。
來時記得停輿處，茅屋垂楊映酒旗。
三十年前二十時，小窗燈火對鞶絲。
如今此意從誰語，頭白傷心隻自知。
長安初到憶搬家，幼女嬌兒共一車。
死别生離三十載，老懷争遣不成麻。
京華桂玉兩關心，粗得心閑病已侵。
伴我一生成底事，诰鸾空印紫泥深。
長途極目四千裡，往事傷心五十年。
正到不禁凄斷處，一聲哀雁過樓前。
【涯翁與二汪飲襄陵酒聞清來留一尊見待已而盡之賦一醉二首清至首以見示敬和】 江湖無地著心寬，夢裡尊前一笑歡。
來晚尚餘三日恨，春風隻得半醒看。
黃閣歸來綠野寬，諸生時得奉清歡。
吳泉晉水皆名勝，正要先生次第看。
（□以襄陵為當時第一，吳甯庵謂義興家釀可以敵之，靳介庵複以鎮江五加皮為勝，衆論未以為然。
） 【涯翁示獨酌二詩序雲是日飲松江酒次韻奉謝】 城阙非長往，山林是夙期。
時開問字酒，不賦解嘲詩。
綠樹停觞久，紅闌點筆遲。
奚童斟酌慣，深淺自能知。
左掖文書靜，西亭竹樹幽。
幾時能獨醉，此日是真休。
地遠陶潛社，人懷庾亮樓。
賞音知有在，誰複步兵求。
【清明日遣三兒奠李文正公墓時上疏乞歸未報】 三年不拜先生墓，一滴尤傷此日心。
古道曲村猶曆曆，舊松新桧想森森。
周旋未敢遺言墜，閱曆空嗟往迹深。
願乞明靈表衷素，早教藜葛返初林。
【歲晚園居追憶史館容台舊事有述（四首）】 石渠嚴秘許觀書，丈席清華選巨儒。
道術孔顔留至訓，文章典诰敕前谟。
月毫霜劄來天府，玉馔金莖出帝廚。
回首十年空血淚，碧霄無路挽龍須。
玉堂排日趨經幄，丹地分行拱禦筵。
龍躍九淵屏隔座，鳳回三殿阙中天。
祥雲麗日瞻堯表，金尺瑤簽啟舜編。
長憶講辰當國忌，素袍玄帶俨終篇。
周官六典肇升平，《魯策、《春秋并五經。
彤管後先參記載，黃麻鄭重入丁甯。
氓編不落涪陵險，米傳羞聞晉史腥。
獨卧煙江霜雪鬓，尚餘幽恨在丹青。
書生泥古自家風，曾職容台念始終。
所願朝廷有夷契，敢将休戚間窮通。
紛紛尚憶盈庭語，鑿鑿誰收秉筆功。
聞道初陽渙新命，不勝翹望五雲中。
【六言（二首）】 園林日日春風，市喧不到牆東。
大卧落紅籬下，莺啼新綠陰中。
遊絲将堕複舉，好鳥急過遺音。
總是少年光景，隻多往事關心。
魯祭酒铎四十七首 【讀李詩】 天地獨長久，謂亦終銷熔。
朝菌同一盡，何必論喬松。
誰雲李太白，曠達擅高蹤。
有酒不自飲，乃勸義和龍。
麻姑既霜鬓，誰能駐顔容。
【送友人歸武功】 庭臯鳴落木，遊人感秋風。
援琴起中夜，鮮複襟期同。
寒蛩響檐側，高雁翔雲中。
雞鳴戒行李，微日東窗紅。
遊從集盤榼，酒盡情未終。
行人難久留，矯首成西東。
願言尺素書，歲歲常相通。
【雜感（三首）】 東村有松桧，西村滿楊柳。
我家住村東，來往村西久。
浮陽起郊原，遊衍及親友。
取蔭東西村，常倒尊中酒。
風霜倏摧厲，此意遂相負。
吾廬翳松桧，搖落殊未有。
孟冬天氣肅，朝霜被蕪萊。
寒泉細無聲，鹈晙鳴何哀。
遲遲歲華晚，芳意忽已摧。
撫景生感傷，幽思何能裁。
城居苦塵事，去作雲阝上遊。
驅車未及半，且複泛輕舟。
峨峨五華山，杳杳三澨流。
山水清且閑，俯仰見沈浮。
愧無經世才，空有杞人憂。
潦倒終宇宙，道廢何能酬。
【添線圖】 寒日趁天無約摸，短長那遣忙人覺。
漢宮相語驚翠娥，繡線朝來添幾何。
昭陽宮門在何處，歲晚無由通線路。
憑誰卻問承恩人，遠近何如天度數。
【漁景（二首）】 桃柳秾纖含曉濕，篷背晴曦曬蓑笠。
汀洲草芳凫雁飛，江風撲岸炊煙急。
中湖布網卻伊誰，作力包羅意恐遲。
春深欲勸同休息，正是魚龍孕子時。
湖天映雪如銀甕，湖水朝來欲成凍。
潭底寒魚貴似金，高人夙約遙相送。
推窗慰勞冰在須，仍敕僮奴辦早廚。
隔汀為問幾家住，曉爨都生煙火無？ 【丁醜至日寫懷】 海内今多事，寰中又一陽。
病常如影在，日未及愁長。
法駕臨烽塞，人煙斷水鄉。
登台望雲物，風雪正茫茫。
【出郭次爾錫韻宗易同和】 城外韶光好，相将二月過。
暖宜鴉乳早，春被柳争多。
籠燭防村暝，簪花感鬓皤。
詩須陶謝賦，吾為楚聲歌。
【觀鄭俠流民圖】 旱風吹沙天地昏，扶攜塞道離鄉村。
身無完衣腹無食，病羸愁苦難具論。
老人狀何似，頭先于步足。
無氣手中杖與臂，相如同行半作溝。
中棄小兒何忍看，肩挑襁負啼聲幹。
父憐母惜留不得，持标自售雙眉攢。
試看擔頭何所有，麻捴麥麸不盈缶。
道旁采掇力無任，草根木實連塵垢。
于中況複嬰鎖械，負瓦揭木行且賣。
形容已槁臀負瘡，還慶未了征輸債。
千愁萬恨具物色，不待有言皆暴白。
熙甯何緣一至斯，主行新法王安石。
當年此圖誰所為，監門鄭俠心憂時。
疏奏閤門不肯納，馬遞徑上銀台司。
疏言大略經聖眼，四方此類知何限。
但除弊政行臣言，十日不雨臣當斬。
熙甯天子寝不寐，罷除新法回天意。
甯知護法有善神，帝前環泣奸仍遂。
同時有圖常獻捷，嬴輸事往圖随滅。
此圖世遠迹愈新，長使忠良肝膽熱。
我因披圖間比量，唐宗王會空誇張。
願将此圖繼無逸，重模圖本陳吾皇。
【夜涼】 止林足山水，五月能夜涼。
江長船侵樹，雲疏月到床。
坐深心隕火，吟劇鬓增霜。
近有勳堪策，新松翠作行。
【西江别業贈同遊曾廷哲】 清秋遊别墅，小艇溯西江。
水落洲全出，霜來葉預降。
汀漁入野鲙，風笛度村腔。
最荷鄰莊友，追陪載玉缸。
【清河次類庵韻】 西望群山合，東來一水長。
抱村行緩帶，激石動清商。
畦潤人操甕，橋喧客護裝。
晴波繞花柳，延伫未為妨。
【又次宗易韻】 遲日未亭午，初程一舍過。
村邊斜入市，橋腹暗通河。
乳鵲鳴争樹，耕夫說種禾。
行逢寒食節，最好是清和。
【宿昌平次爾錫見憶韻】 薄暮到山城，神疲耳欲鳴。
抛書從葉亂，惜燭任花生。
寶铗寒留影，陶瓶細作聲。
懷人不成寐，聽徹短長更。
【閑居（二首）】 别墅仍書屋，閑居興頗奇。
野山争入座，田水暗通池。
鳥語花深處，魚遊月上時。
坐闌還散步，聊複有新詩。
遲日閑眠起，徐呼蠟屐來。
徑從池上過，還繞屋頭回。
科鬥随魚戲，薔薇冒竹開。
兒童更多事，從臾一登台。
【春日即事】 旸谷東風起，春聲動地來。
老懷驚歲邁，病骨愛陽回。
碧澗看瑤草，清芳嗅蚤梅。
廂人送春犢，一笑綠尊開。
【田水南憲副寄題書院次韻】 夢野台東地，山人池上園。
馔分魚食慣，衣礙果枝繁。
莺樹新簧發，鷗沙古篆存。
水南題品在，野趣溢清言。
【義台為婿郭廷貴作次舊韻】 林巷仍逃俗，結茅池上台。
果花從牖入，巢鳥隔江回。
徑僻苔全合，風徐萍半開。
偶嗔雙舞鶴，曉踐菊塍頹。
【孫懋仁沱西别業】 屋邊沱水日淙淙，風物元應擅楚邦。
蘭芷生連垂釣石，凫珣栖近讀書窗。
城東曉色聞孤角，畦外春流帶九江。
為約扁舟他日會，狂歌來和郢人腔。
【次韻徐原忠】 篷門未款鶴先知，已有園深出應遲。
松徑路晞行藥後，藕汀風動納涼時。
夜仍秉燭翻疑夢，春許看花更作期。
休倚清時催病客，新文容有《北山移。
【暮春即事】 書簽藥裹近藜床，睡起虛齋日正長。
科鬥池塘古文字，倉庚庭院沸笙簧。
林陰坐久衣裾潤，花徑行多屐齒香。
病得賜骸耽勝事，拟将芹曝報吾皇。
【留别喬白岩王陽明次白樓韻】 十年聚少别常多，綠鬓重看總向皤。
勝地有招還遠赴，高軒無事亦頻過。
離觞又對鐘山月，驿棹遙生漢水波。
詩社盡收佳句在，相思随處一長歌。
【次韻虞司訓新秋夜坐】 時序新權又蓐收，煩歊初散夜光浮。
夢驚寥廓一聲笛，興在武昌千尺樓。
南樹枝閑栖鵲定，内家屏冷早螢流。
朝來喜得虞卿訊，新著書成病亦瘳。
【涯翁母一品太夫人壽】 龍門佳氣曉如虹，不與人間設帨同。
天上貤封元一品，膝前稱壽是三公。
玉桃歲久丹為顆，萱草春長翠作叢。
侍從諸孫歸較晚，北堂燈燭夜筵紅。
【九日園亭用杜牧之韻】 押翰題糕手欲飛，菊邊香霧正霏微。
誰從今日仍辭醉，不道常年苦憶歸。
短屐未妨逢細雨，殘尊還可待斜晖。
官貧猶勝陶彭澤，剛得東籬有白衣。
【九日東莊用前韻】 丹楓零落白雲飛，别墅風長酒力微。
坐待池菱炊飯出，行逢野菊戴花歸。
沙鷗貪看臨秋水，林鵲從教亂夕晖。
朝市久違疏散性，欲從漁父問荷衣。
【中秋風雨有懷】 節序無情鬓有霜，中秋風雨向昏黃。
尊前舊社人千裡，雲外新聲雁一行。
病起未能攜楚瀝，興闌何處據胡床。
諸孫僅慰而翁意，燈火西窗夜正涼。
【許州風節亭次韻劉東之禦史美之正郎】 煩嚣何處可披襟，風節亭中散竹陰。
地僻本無塵俗氣，夜涼先見歲寒心。
風傳遠笛情何限，月轉長梢坐益深。
安得題詩更明日，滿牆揮翰學來禽。
【憶爾錫西莊舊遊】 下馬山堂犬亦迎，來遊年例近清明。
杏花深處聞幽鳥，溪水東頭上古城。
點筆欲題青竹遍，流觞時覺玉壺輕。
不應全廢今年約，芍藥開時尚一行。
【野望】 東風吹雨宿塵輕，丱丱村原正曉晴。
遠樹有花皆辨色，好峰無數不知名。
雲開雁鹜橫長塞，草綠牛羊上廢城。
欲向燕山還極目，夕陽時候更分明。
【東莊】 窗外群峰遠更佳，吾廬自可号山家。
飛來好鳥尋常語，移種新叢次第花。
木客每因求石蜜，販夫頻到送溪茶。
不妨兼有漁翁樂，秋水東湖一釣槎。
【暮春城西即事用少陵韻】 春去春來失送迎，送春今歲到春明。
絮辭官柳欲迷路，花戀禦溝還出城。
攜榼未論燕釀薄，試衣渾愛越羅輕。
蠶眠麥秀西原暮，記得農桑為此行。
【何湖東先生約社有作次韻】 長安多病憶松筠，诏許還家感聖神。
草閣枕書常謝客，花谿行藥或逢人。
吟當未穩仍侵夜，飲但微醺不負春。
慚愧耆英招入社，重裁野服芰荷新。
【東溪小景（三首）】 閑溯東風去，溪頭千樹花。
停舟偶然坐，日暮未還家。
清流意不淺，君須為渠醉。
莫遣醒時歸，猶解塵中事。
隔溪語農人，新禾胫尚短。
車痕記水畦，莫灌東畦滿。
【凫洲即事】 見說瓜堪摘，閑過洲上來。
小船風打去，半日未能回。
【薔薇下】 獨酌薔薇下，花陰亂午風。
有時殘露滴，剛著酒杯中。
【散步】 細草緣蹊軟，晴朝步屟遲。
往來深樹裡，啼鳥不曾知。
【草蟲】 淑氣濃薰芳草，晴絲不礙飛蟲。
春色都堪描畫，無人畫得東風。
【春日書院】 門巷青苔隔路溪，小桃開滿磬池西。
枕書眠着無人喚，花裡東風百舌啼。
【桃溪】 世路悠悠已倦遊，桃溪深處草堂幽。
東風自解幽人意，不遣飛花逐水流。
【牆隅即事】 蝸利涎濡乘雨去，蝶懲弱質避風飛。
雨晴剩有蝸粘殼，風定還看蝶曬衣。
【即事】 洞口桃花滿意紅，生憎蜂蝶太匆匆。
山禽那更來捎蝶，打着秾枝半欲空。
【秋日讀書西禅湖漲久未出新霁月明浩然放舟聊短吟】 西風湖水漾秋痕，短褐殘編日閉門。
忽見江城上明月，野船村酒弄黃昏。
何侍郎孟春一十首 【送王伯安南都審刑】 秋雨彌天來，秋風動地發。
秋官方用權，暑氣掃七月。
四牡複何之，時當奉天罰。
黃紙下青冥，欽哉惟帝曰。
罪毋脫秦黥，法勿加楚刖。
三覆五覆間，務使事情核。
宸衷一寸丹，載拜書之笏。
年來民俗漓，肯長其告讦。
年來吏事冗，肯聽其唐突。
持此直如弦，何人行請谒。
持此平如衡，何人得乾沒。
莫将五德鳳，拟以獨擊鹘。
筆端有造化，還解肉冤骨。
山川幾經曆，歲月去飄忽。
簿書盈幾席，肯作塵勞咄。
夜分燈火孤，清興諒難汩。
檢點紀行篇，浮蹤遍吳越。
歸朝拟何時，欲及衆芳歇。
民物哀矜餘，轉覺心如龁。
好為萬言書，伏奏蒼龍阙。
【東山草堂四首為劉大司馬作（以四字為韻）】 唐朝綠野相，宋代獨樂公。
起居候夷狄，姓氏傳兒童。
古人不可作，誰是間世雄。
我公後其人，德業正爾同。
來為下覽鳳，去若冥飛鴻。
完名歸造物，一節見始終。
區區漢兩疏，圖畫未足工。
東山在何許，亦在東門東。
昔聞謝安石，栖迹會稽山。
一為蒼生起，功收談笑間。
我公濟世才，舒卷有餘閑。
吹律歲載成，遺榮身早還。
東山楚猶越，千載相孱顔。
末路士多拘，高風誰更攀。
嶽降不偶然，天将輔有道。
廊廟逼台鬥，誰當緻身早。
我公立四朝，事業多遠抱。
心增許國壯，鬓為憂時槁。
茲維大司馬，名位列師保。
特受先帝知，聖治回熙皞。
風雲非偶逢，日月有新造。
用舍定由己，決歸非草草。
林下見一人，雒中配諸老。
往事甯複論，清風播穹昊。
舜日麗宸極，大明朝萬方。
天下聞風聲，我公真棟梁。
公有補阙線，孤忠托衮裳。
公有決勝籌，長才制畿疆。
君子恃無恐，臨流公為航。
一朝辭祿去，士類何伥伥。
青林舊盟在，白社始願償。
其如本朝心，一飯不易忘。
宇宙此東山，乾坤一草堂。
請看出處間，斯文道彌光。
【洮岷道中】 景色來西徼，蕭條信遠方。
水分羌部落，山絕漢封疆。
幾處青稞熟，深憂白雨傷。
荒城誰為守，十室九逋亡。
【鎮夷道中】 不謂來沙碛，還當渡黑河。
時平疆場廣，地重戍兵多。
禹迹誰修複，天城鬼護呵。
居延遙可望，無奈合黎何。
【雜畫】 莫道春風好，春風易白頭。
君看花裡鳥，亦有世間愁。
【送菊涯翁】 山徑曾陪九日遊，數枝還為一尊留。
買從遠市聊供節，栽向名園合擅秋。
漸老有人憐客瘦，乍寒無客替蜂愁。
多情不用防吹帽，短發猶禁插滿頭。
（右錄石熊峰、羅圭峰等六公之詩，皆長沙之門人也。
華亭何良俊曰：“李西涯在弘、正間主張風雅，一時名士如邵二泉、儲柴墟、汪石潭、錢鶴灘、顧東山、陸俨山、何燕泉，皆出其門。
”二泉、東江、燕泉，前六公中人也。
柴墟者，儲文懿公巏，與邵文莊同出長沙之門。
石潭者，汪文莊公俊，與其弟侍郎偉，皆長沙所舉士，《麓堂集中所雲“二汪”也。
俨山者，陸文裕公深，有《題邵國賢哭文正公詩後雲：“重遊東觀真如夢，再過西涯定惘然。
白發門生思往事，每談憂國淚雙漣。
”觀此詩，其師弟契分可知也。
鶴灘者，華亭錢福與謙，與成都楊慎用修，皆以舉子授業長沙。
與謙沒，長沙表其墓。
用修每有撰述，必稱“先師李文正公”。
用修沒于嘉靖中年，至是而長沙之門人始盡。
他如喬莊簡宇、林貞肅俊、張文定邦奇、孫文簡承恩、吳文肅俨，名碩相望，不可勝記。
甗文僖《麓堂集後叙曰：“操文柄四十餘年，出其門者号有家法，雖遐陬荒壤，無不竊模其詞規字體，以鳴于世，豈不盛哉！”自李崆峒倡為剽拟古學，偭背師門，秦人康、王輩失職訾毀。
嘉靖初，山東李開先趨風附和，曰：“西涯為相，詩文取絮爛者，人才取軟滑者，不惟詩文靡敗，而人才亦從之。
”王渼陂為詩喜之曰：“進士山東李伯華，相逢亦笑李西涯。
”嗚呼！詩文且勿論也，熊峰以下諸公直道勁節，抗議論而犯權幸，砥柱永陵之朝，皆長沙所取之人才也，而以軟滑目之，其可乎？斯不可以不辨，固國論所系，不獨文章升降之際也。
庚寅十月初二日乙夜，蒙叟謙益書于绛雲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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