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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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提着花馍又不方便,瞧見斜旁正是三治家的飯店,就把花馍存放在那裡。

    那秃頭老婆嚷道:“地方真是邪,說龜就來蛇!這就是子路的新媳婦!”一幫五六個婦女就拿眼睛看西夏,西夏不知所措,隻得微笑點頭。

    原來這些婦女都是與子路家沾親帶故,或是蠍子尾村人,她們要在後天給子路爹送獻奠,又不想在家蒸那大馍或自家蒸不好大摸,便到三治的店裡來訂做。

    一個婦女就站在西夏面前,癡呆呆把她從頭看到腳,從腳又看到頭,然後對立在桌子前哭喪了臉的一個女子說:“英子英子,你哭你娘的啥尿水哩,你這姨是省城人,家裡錢用麻袋裝的,可你姨穿的啥,一身棉布,你還講究要穿不起色的褲子!”那婦女又說:“你沒見到菊娃?”西夏說:“我沒見過她,她也來做獻奠了?”三治的媳婦說:“她是前腳走你後腳就來了,你們這姐妹倆……”那婦女說:“咋能是姐妹倆,菊娃應該為大,她為小哩!”西夏臉上不悅了,說:“噢,要是在舊社會,子路還可以有三房四房的!”告辭了走出去。

     西夏後悔把花馍存放在店裡,女人們的是非多,高老莊的女人她有些受不得,可在街上的人窩裡,她倒真希望能碰着菊娃。

    她雖然沒見過菊娃,她自信若是碰着了,能憑感覺就認出她的。

    但在集市上始終沒有見到。

    她跟着一個頭大腿短的人走,矮子又是外八字步,搖搖晃晃走了前去,她也搖搖晃晃起來了。

    猛地覺得不妥,停下步子,身已拐進一條小巷。

    巷裡有一所磚雕的門面,土紅色的院牆上垂落着迎春花蔓,有紙條寫着“危牆,行人勿近”,走近才看清是一座寺廟,廟門樓上石刻了“太壺寺”三字,而院牆歪斜得厲害,有一段用三根木椽頂着。

    西夏正要轉身離開,卻見巷的岔道那邊順善背了豬頭豬心豬腸的過來,忙避身在一邊。

    忽見牆邊竟立有一面石碑,便背身假作讀碑的樣子。

    但西夏沒想到碑是清代石碑,又寫着“農家四季”幾個大字,便有了興趣,就一邊用手擦着碑上的小字一邊往下讀: 春季事如麻,請坐一杯茶,有話早開言,吾好布生涯。

    播種有遲早,各宜依時下,務農本争春,節令趁勿差。

    夏季正耕耘,閑情少關心,時來不可誤,苗從何處生?刈麥兼晚種,栽插桑蠶紛。

    非談古今時,鳴蟬恐寒生。

    秋風白露生,勸君莫遠行,谷黃宜早收,免緻求别人。

    仲秋防霪雨,黴爛潮濕深,曬幹與上倉,早納國課征。

    冬季霜風起,收拾柴和米,圍爐課兒讀,與客談家計。

    把酒話桑麻,同樂太平世。

    祈天堯舜日,擊壤而歌欤。

     讀畢,想這塊碑子怎麼立在這裡?就聽寺門口兩個和尚在說着稷甲嶺的崖崩,和崖崩崩出的那隻千年老龜。

    回頭看看,順善已經過去了,卻又過來三人一邊走一邊說:“雷剛一身殺氣的,鬼也敢尋着他老婆?”“恐怕也就是他殺生太多。

    ”“我以前不信的,現在不由你不信,菜花的男人與她沒親沒故,她說的和他的聲也一模一樣,這才怪了?!”“這怪啥哩,東川三月份還出了個再生人呢。

    ”“什麼是再生人?”“就是人死了十年八年,突然幾十裡外有人來尋他老婆,來的人年輕輕的,老婆卻五十歲了,說他生前是這老女人的丈夫,能把生前的事說得清清楚楚,連那女人屁股上有顆痣也說得出來!”西夏聽得糊糊塗塗,出了巷子,許多人在嚷嚷要去看雷剛媳婦鬼附了體了,她也不知雷剛媳婦是誰,便跟着人往街東頭走。

    一直走到背街土場子前一戶人家,院子裡擠滿了人,一個女人倒在台階上雙目緊閉,卻大聲說:“我是得得,我餓得很麼,你讓菜花來!菜花給我的飯放在櫃蓋上,他們都搶哩,我搶不到,讓菜花把飯給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