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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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工資支票,和合同上簽定的數相比,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另一張是打字機打的紙片,上面有我的姓名,身份證号碼,還有一個簡單的數字:8。

    然後我擡起頭來,看到那個唐山女孩坐在M1的辦公桌上,廣口瓶的蓋子打開了。

    她一手拿了那兩根教鞭,另一隻手拿了濕棉花在擦着,瞪着眼睛說道:誰先受幫助呀?還不等回答,她就走到床邊,把簾子一拉,鑽到裡面說:照老規矩,女先男後吧。

    我們又靜坐了一會兒,聽到唐山女孩說道:快點兒吧!你們後面還有别人哪!再說,早完了早回家呀!于是F1就站了起來,背朝着我,脫下了制服裙子,露出了泡泡紗那種料子的内褲、寬廣的臀部,還有兩條粗壯的腿,撩開簾子鑽進去了。

    這時F2站起來,脫下外衣,把襯衣的下擺系在一起,并且也脫下了裙子。

    她的腿很長,很直,穿着真絲内褲,褲帶邊還有絹花,這時候她自言自語地說:對,對,早完早回家。

    與此同時,臉上紅撲撲,青筋也暴出來了。

    我倒是聽見了那種聲音,但我還不敢相信是真的。

    後來簾子拉開,兩位女士鑽了出來,穿上衣服走了。

    唐山女孩也走了,走之前笑嘻嘻地對大家說:有誰想讓我幫助,可以過來。

    我覺得那話是對我說的。

    後來房間裡隻剩了我們——M們。

    大家都坐着不動。

    終于M1站了起來,自言自語地說:老同志帶個頭吧;走到床邊上脫了褲子躺上去,把紙片遞給保安員,說道,我是5,字打得不清楚。

    這時我還是不信。

    直到藤條(也就是我以為是教鞭的那東西)呼嘯着抽到他屁股上,我才信了。

     現在讓我來重述這個事件,我認為F1和F2在這件事裡比較好看,尤其是F2,從簾子裡鑽出來時,眼若秋水,面似桃花;M1最為難看,他把白夏布的大褲衩脫到膝蓋上,露出了半勃起的xxxx——那東西黑不溜秋,像個車軸,然後又哼哼個不停。

    然後就順序進行,從M2到M3,到M4,直到M5。

    我絲毫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躺上了那張床,但是我屁股上現在冷飕飕的,仿佛塗上去的酒精還沒有完全揮發。

    還有八道疼痛,道道分明。

    我正在街上遊蕩,天已經很晚了。

    我應該活下去,但是這個決心很難下。

    但是假如我下定了這個決心,那麼我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就算是改造好了。

    萬事開頭難,第一回羞愧、疼痛,但是後來沒準會喜歡——隻要不在生人面前。

    我應該回家,但是這個決心很難下。

    假如家裡沒有F就好了。

    但是假如我下定了這個決心,我作為一個男人,也算是改造好了。

    執鞭的保安員輕描淡寫地安慰我說:你不要緊張,不過就是打兩下,沒什麼。

    假如真的沒什麼,何必要打呢。

     我的故事就要結束了。

    你現在當然知道,那天晚上我還是回了家。

    我現在和F住在一起,她完全知道這件事,并且能夠理解,用她的話來說,你别無選擇,所以隻好這樣生活了。

    我現在多少适應了這種生活,和周圍的人也熟了。

    假如沒有新來的人,每月這一關也不太難過。

    就像一個傷口已經結了疤,假如沒有新東西落進去,也就不會疼痛了。

    這件事使我們真正犯錯誤的人最為痛苦,而那些走後門進來的除了感覺有點害臊,不覺得有什麼。

    我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再沒有精力、也不想再犯思想錯誤了。

     現在我總選擇那個唐山小姑娘對我進行“幫助”,這件事多少帶一點調情的味道,但是她要些小費,因為她該隻“幫助”女士,所以這是額外工作。

    她對此熱情很高,除了能掙錢,她還覺得打男人是種享受。

    這個時候,她一面塗酒精,一面還要聊上幾句——“這個月是6,你知道為什麼嗎?”“這是因為我在辦公室裡說笑啊。

    ”“你以後别說笑了,太太見了多難過呀。

    ”“能輕一點嗎?還要開車回家呢,坐在傷口上受不了,多多拜托了。

    ”“輕可不成,我負不起責任。

    我打你屁股的上半部,不影響你開車。

    你别忘了教我寫書——開始了啊。

    ” 如前所述,我在寫(我的舅舅》時,是個曆史學家。

    那時候我認為,史學家的身份是個護身符。

    現在我知道了,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我的護身符。

    假如你很年輕,并且自以為有天才的話,一定以為這些很可怕。

    但是在經曆了這一切之後,我的結論是,當一切都“開始了”以後,這世界上再沒有什麼可怕的事。

    我現在隻是有點怕死。

    等死了以後就不怕了。

     我現在又回到原來的生活裡了,我得回了失去的姓名、執照、賽車、信用卡,得回了原來的住房——這間房子和原來那間一模一樣,但不是原來的那間,那間被别人買走了,隻好另買一所一模一樣的。

    而且我又開始發胖。

    我甚至還能像以前那樣寫書,寫《我的舅舅》那樣的書,甚至更直露的書,隻要不拿出去發表。

    但是我根本就不想再寫這樣的書,我甚至完全懶得寫任何書了——其實我落到現在這種地步,還不是為了想寫幾本書嘛。

    我還有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太太,我很愛她。

    但她對我毫無用處。

    我很可能已經“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