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二分之一的機率

關燈
力壯的情人兒尚未閉眼,一雙無神無眸的眼珠子看着天花闆。

     情感豐沛的令狐,他在錯亂的情緒中将自己的生命交給他的愛人,而他的愛人也不負所托。

     在那個瞬間,郭力沒有絲毫猶豫。

     就這樣。

     有事業,有地位,有家,有老婆,有兒子女兒的郭力,「錯手」将一把利刃捅進了令狐的胸膛。

     郭力無言看着令狐蒼白的臉龐,那是他熟悉的、情欲交織的線條,但郭力一滴眼淚都沒有。

     他所受到的驚恐壓倒性吞噬了其它多餘的情緒。

     後悔嗎? 一個被嚴重侮辱的人如果會後悔,那一定就是一頭屍體直條條的躺在他的面前這種等級的事,就跟現在一樣。

     但後悔之後要怎麼處理,就跟後悔與否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一個人,在這個社會中所受到的種種訓練,心靈上的、教育上的、涉獵上的、娛樂上的、體能上的,此般種種訓練後的人生結晶,在這種極端的情境中最能體現出它的成色與價值。

     一個人是什麼樣的一塊料,究竟還能夠蛻變到什麼程度,就看現在了。

     而我,早就看出郭力盡頭之外的峰回路轉。

     他可以的。

     隻要我給他一點靈光。

     郭力面無表情站了起來,将令狐的屍體搬到浴室裡,然後将自己身上沾到的血迹反複洗幹淨,拿起濕淋淋的拖把,将卧房地闆上的血迹處理妥當。

     然後,郭力打開衣櫥,挑了件顔色相似的襯衫穿上,又回到床上坐着。

     他眉頭深鎖地盤算着什麼,時而鎮定地緊握拳頭,時而搖頭哭泣。

     「地闆上的血迹,警察還是可以用特殊的奇怪藍光照出殘餘的化學反應。

    這點我知道,你也知道。

    」我笑笑:「可是,如果你用鹽酸刷過一遍,警察也可以用化學檢驗的方式得知你用了大量的鹽酸擦拭地闆,這個動作本身就非常可疑。

    這點我知道,你也知道,台灣的警察再怎麼辦事不力,也懂得做點基本工夫。

    」 我得意洋洋地看着郭力。

     郭力茫然環顧房間四周。

     「想棄屍的話,你沒有大到可以裝下一個人的行李箱,尤其是像令狐這麼粗壯的男人,所以要嘛,你就去十二點才結束營業的愛買購物廣場買一個回來,不過警察在發現屍體之後,一定會調查裝載屍體的行李箱購買資料,然後調出賣場這幾天甚至這幾個禮拜的監視錄像帶。

    這點我明白,你也明白。

    」我摸着下巴,愉快地揣測郭力能夠想出來的點子。

     郭力攤開手掌,顫抖着。

     「分屍再棄屍的話,你沒有經驗,也下不了手,就算嘗試動手也砍不了幾刀,如果一定要這麼做,也不能現在硬幹,要等到血凝固之後才可以動手,免得血噴的到處都是,到時候現場反而容易留下各種線索。

    這點我明白,你也明白。

    」我替自己鼓掌,平常多看電視裡的警察探案果然有些道理。

     而此時的郭力,在這麼倉皇的情境下一定想不出好法子,我看他有九成九會去自首。

     但,我可不能讓他這麼做。

     郭力隻是需要鼓勵一下,需要時間沙盤推演一下。

     這件事又不是生孩子,沒什麼好急的,除了他跟我,誰都不知道這裡發生了命案啊! 于是我撥了通電話。

     電話鈴聲大作,郭力像一隻驚弓之鳥般跳了起來。

     看着電話,郭力深深吸了一口氣。

     「喂?請問是郭先生還是令狐先生?」我和善地問。

     「嗯,我是郭力。

    」郭力的聲音有些幹澀,但還算鎮定。

     「沒别的事,隻是剛剛你們吵的有點大聲,我是無所謂啦,不過你知道的嘛,現在已經晚了……」我歉然。

     「抱歉抱歉,現在……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們已經」郭力猶疑不決,臉上神色十分痛苦。

     「啊,和好就行了,隻是關心你們一下嘛!」我笑笑,說:「那郭先生早點睡吧,不打擾了。

    」 「嗯,嗯,謝謝。

    」郭力挂上電話,頹然坐在床上。

     我看着郭力。

     隻要開始說謊,謊言就停不下來。

    人生守則第三條。

     尤其是一個有地位的大學教授,他絕不能夠被他的妻兒發現他的雙性身分,也絕不能夠在警方與媒體甚或法庭一次又一次的尖銳詢問下,将謊言編織成另一個動機、另一個樣子,以隐瞞他所不欲人知的一面。

     所以就讓謊言湧無止盡的繁衍下去吧。

     郭力站了起來,穿好衣服,打開房門,鎖上。

     我趕緊沖下樓去,在一樓的客廳攔到即将離去的郭力,假裝我正要出門買宵夜。

     郭力看見我,僵硬地笑笑,一臉的抱歉。

     這種表象的演技勉強合格了,但内在的軟件仍需要升級一下。

     「郭先生,這麼晚了上哪去啊?回家嗎?」我打招呼。

     「是啊,剛剛跟令狐有些誤會,心情不大好,所以想回家睡。

    」郭力歎口氣。

     「郭先生」我壓低聲音,一手搭着郭力的肩膀說:「不是我在打小報告,不過令狐弟最近有些怪怪的,你不在的時候,他常常會跑到住四樓的那個死大學生的房裡,常常一待就是一兩個小時,有時候是那個死大學生下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