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記第五 石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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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為過懼也。

    ”遐泣曰:“臣所言者至公,陛下以私賜距,豈明主開襟納說,忠臣必盡之義乎!中山雖為皇太後所養,非陛下天屬,不可以親義期也。

    杖陛下神規,微建鷹犬之效,陛下酬其父子以恩榮,亦以足矣。

    魏任司馬懿父子,終于鼎祚淪移,以此而觀,中山豈将來有益者乎!臣因緣多幸,托瓜葛于東宮,臣而不竭言于陛下,而誰言之!陛下若不除中山,臣已見社稷不複血食矣。

    ”勒不聽。

    遐退告徐光曰:“主上向言如此,太子必危,将若之何?”光曰:“中山常切齒于吾二人,恐非但國危,亦為家禍,當為安國甯家之計,不可坐而受禍也。

    ”光複承間言于勒曰:“陛下廓平八州,帝有海内,而神色不悅者何也?”勒曰:“吳、蜀未平,書軌不一,司馬家猶不絕于丹陽,恐後之人将以吾為不應符錄,每一思之,不覺見于神色。

    ”光曰:“臣以陛下為憂腹心之患,而何暇更憂四支手!何則?魏承漢運,為正朔帝王,劉備雖紹興巴、蜀,亦不可謂漢不滅也。

    吳雖跨江東,豈有虧魏美?陛下既苞括二都,為中國帝王,彼司馬家兒複何異玄德,李氏亦猶孫權。

    符箓不在陛下,竟欲安歸?此四支之輕患耳。

    中山王藉陛下指授神略,天下皆言其英武亞于陛下,兼其殘暴多奸,見利忘義,無伊、霍之忠。

    父子爵位之重,勢傾王室。

    觀其耿耿,常有不滿之心。

    近于東宮曲宴,有輕皇太子之色。

    陛下隐忍容之,臣恐陛下萬年之後,宗廟必生荊刺,此心腹之重疾也,惟陛下圖之。

    ”勒默然,而竟不從。

     及勒死,季龍執弘使臨軒,命收程遐、徐光下廷尉,召其子邃率兵入宿衛,文武靡不奔散。

    弘大懼,讓位于季龍。

    季龍曰:“君薨而世子立,臣安敢亂之!”弘泣而固讓,季龍怒曰:“若其不堪,天下自當有大議,何足預論!”遂以鹹和七年逼立之,改年曰延熙,文武百僚進位一等。

    誅程遐、徐光。

    弘策拜季龍為丞相、魏王、大單于,加九錫,以魏郡等十三郡為邑,總攝百揆。

    季龍僞固讓,久而受命,赦其境内殊死已下,立季龍妻鄭氏為魏王後,子邃為魏太子,加使持節、侍中、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将軍、錄尚書事;宣為使持節、車騎大将軍、冀州刺史,封河間王;韬為前鋒将軍、司隸校尉,封樂安王;遵齊王,鑒代王,苞樂平王;徙太原王斌為章武王。

    勒文武舊臣皆補左右丞相閑任,季龍府僚舊昵悉署台省禁要。

    命太子宮曰崇訓宮,勒妻劉氏已下皆居之。

    簡其美淑及勒車馬、珍寶、服禦之上者,皆入于己署。

    鎮軍夔安領左仆射,尚書郭殷為右仆射。

     劉氏謂石堪曰:“皇祚之滅不複久矣,王将何以圖之?”堪曰:“先帝舊臣皆已斥外,衆旅不複由人,宮殿之内無所措籌,臣請出奔衮州,據廪丘,挾南陽王為盟主,宣太後诏于諸牧守征鎮,令各率義兵同讨桀逆,蔑不濟也。

    ”劉氏曰:“事急矣,便可速發,恐事淹變生。

    ”堪許諾,微服輕騎襲衮州,失期,不克,遂南奔谯城。

    季龍遣其将郭太等追擊之,獲堪于城父,送襄國,炙而殺之。

    征石恢還于襄國。

    劉氏謀洩,季龍殺之。

    尊弘母程氏為皇太後。

     時石生鎮關中,石朗鎮洛陽,皆起兵于二鎮。

    季龍留子邃守襄國,統步騎七萬攻郎于金墉。

    金墉潰,獲朗,刖而斬之。

    進師攻長安,以石挺為前鋒大都督。

    生遣将軍郭權率鮮卑涉璝部衆二萬為前鋒距之,生統大軍繼發,次于蒲坂。

    前鋒及挺大戰潼關,敗績,挺及丞相左長史劉隗皆戰死,季龍退奔渑池,枕屍三百餘裡。

    鮮卑密通于季龍,背生而擊之。

    生時停蒲坂,不知挺之死也,懼,單馬奔長安。

    郭權乃複收衆三千,與越騎校尉石廣相持于渭汭。

    生遂去長安,潛于雞頭山。

    将軍蔣英固守長安。

    季龍聞生之奔也,進師入關,進攻長安,旬餘拔之,斬蔣英等。

    分遣諸将屯于汧。

    徙雍、秦州華戎十餘萬戶于關東。

    生部下斬生于雞頭山。

    季龍還襄國,大赦,諷弘命己建魏台,一如魏輔漢故事。

     郭權以生敗,據上邽以歸順,诏以權為鎮西将軍、秦州刺史,于是京兆、新平、扶風、馮翊、北地皆應之。

    弘鎮西石廣與權戰,敗績。

    季龍遣郭敖及其子斌等率步騎四萬讨之,次于華陰。

    上邽豪族害權以降。

    徙秦州三萬餘戶于青、并二州諸郡。

    南氐、楊難敵等送任通和。

    長安陳良夫奔于黑羌,招誘北羌四角王薄句大等擾北地、馮翊,與石斌相持。

    石韬等率騎掎句大之後,與斌夾擊,敗之,句大奔于馬蘭山。

    郭敖等懸軍追北,為羌所敗,死者十七八。

    斌等收軍還于三城。

    季龍聞而大怒,遣使殺郭敖。

    石宏有怒言,季龍幽之。

     弘赍玺绶親詣季龍,谕禅位意。

    季龍曰:“天下人自當有議,何為自論此也!”弘還宮,對其母流涕曰:“先帝真無複遺矣!”俄而季龍遣丞相郭殷持節入,廢弘為海陽王。

    弘安步就車,容色自若,謂群臣曰:“不堪纂承大統,顧慚群後,此亦天命去矣,又何言!”百官莫不流涕,宮人恸哭。

    鹹康元年,幽弘及程氏并宏、恢于崇訓宮,尋殺之,在位二年,時年二十二。

      張賓,字孟孫,趙郡中丘人也。

    父瑤,中山太守。

    賓少好學,博涉經史,不為章句,闊達有大節,常謂昆弟曰:“吾自言智算鑒識不後子房,但不遇高祖耳。

    ”為中丘王帳下都督,非其好也,病免。

    及永嘉大亂,石勒為劉元海輔漢将軍,與諸将下山東,賓謂所親曰:“吾曆觀諸将多矣,獨胡将軍可與共成大事。

    ”乃提劍軍門,大呼請見,勒亦未之奇也。

    後漸進規谟,乃異之,引為謀主。

    機不虛發,算無遺策,成勒之基業,皆賓之勳也。

    及為右長史、大執法,封濮陽侯,任遇優顯,寵冠當時,而謙虛敬慎,開襟下士,士無賢愚,造之者莫不得盡其情焉。

    肅清百僚,屏絕私昵,入則格言,出則歸美。

    勒甚重之,每朝,常為之正容貌,簡辭令,呼曰“右侯”而不名之,勒朝莫與為比也。

     及卒,勒親臨哭之,哀恸左右,贈散騎常侍、右光祿大夫、儀同三司,谥曰景。

    将葬,送于正陽門,望之流涕,顧左右曰:“天欲不成吾事邪,何奪吾右侯之早也!”程遐代為右長史,勒每與遐議,有所不合,辄歎曰:“右侯舍我去,令我與此輩共事,豈非酷乎!”因流涕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