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論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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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多矣。

    所謂以指測海,指極而雲水盡者也。

    蜉蝣校巨鼇,日及料大椿,豈所能及哉?魏文帝窮覽洽聞,自呼于物無所不經,謂天下無切玉之刀,火浣之布,及着典論,嘗據言此事。

    其閑未期,二物畢至。

    帝乃歎息,遽毀斯論。

    事無固必,殆為此也。

    陳思王着釋疑論雲,初謂道術,直呼愚民詐僞空言定矣。

    及見武皇帝試閉左慈等,令斷穀近一月,而顔色不減,氣力自若,常雲可五十年不食,正爾,複何疑哉?又雲,令甘始以藥含生魚,而煮之于沸脂中,其無藥者,熟而可食,其銜藥者,遊戲終日,如在水中也。

    又以藥粉桑以飼蠶,蠶乃到十月不老。

    又以住年藥食雞雛及新生犬子,皆止不複長。

    以還白藥食白犬,百日毛盡黑。

    乃知天下之事,不可盡知,而以臆斷之,不可任也。

    但恨不能絕聲色,專心以學長生之道耳。

    彼二曹學則無書不覽,才則一代之英,然初皆謂無,而晚年乃有窮理盡性,其歎息如此。

    不逮若人者,不信神仙,不足怪也。

    劉向博學則究微極妙,經深涉遠,思理則清澄真僞,研覈有無,其所撰列仙傳,仙人七十有馀,誠無其事,妄造何為乎?邃古之事,何可親見,皆賴記籍傳聞于往耳。

    列仙傳炳然其必有矣。

    然書不出周公之門,事不經仲尼之手,世人終于不信。

    然則古史所記,一切皆無,何但一事哉?俗人貪榮好利,汲汲名利,以己之心,遠忖昔人,乃複不信古者有逃帝王之禅授,薄卿相之貴任,巢許之輩,老萊莊周之徒,以為不然也。

    況于神仙,又難知于斯,亦何可求今世皆信之哉?多謂劉向非聖人,其所撰錄,不可孤據,尤所以使人歎息者也。

    夫魯史不能與天地合德,而仲尼因之以着經。

    子長不能與日月并明,而揚雄稱之為實錄。

    劉向為漢世之名儒賢人,其所記述,庸可棄哉?凡世人所以不信仙之可學,不許命之可延者,正以秦皇漢武求之不獲,以少君栾太為之無驗故也。

    然不可以黔婁原憲之貧,而謂古者無陶朱猗頓之富。

    不可以無鹽宿瘤之醜,而謂在昔無南威西施之美。

    進趨尤有不達者焉,稼穑猶有不收者焉,商販或有不利者焉,用兵或有無功者焉。

    況乎求仙,事之難者,為之者何必皆成哉?彼二君兩臣,自可求而不得,或始勤而卒怠,或不遭乎明師,又何足以定天下之無仙乎? 夫求長生,修至道,訣在于志,不在于富貴也。

    苟非其人,則高位厚貨,乃所以為重累耳。

    何者?學仙之法,欲得恬愉澹泊,滌除嗜欲,内視反聽,屍居無心,而帝王任天下之重責,治鞅掌之政務,思勞于萬幾,神馳于宇宙,一介失所,則王道為虧,百姓有過,則謂之在予。

    醇醪汩其和氣,豔容伐其根荄,所以翦精損慮削乎平粹者,不可曲盡而備論也。

    蚊噆膚則坐不得安,虱群攻則卧不得甯。

    四海之事,何祗若是。

    安得掩翳聰明,曆藏數息,長齋久潔,躬親爐火,夙興夜寐,以飛八石哉?漢武享國,最為壽考,已得養性之小益矣。

    但以升合之助,不供锺石之費,畎浍之輸,不給尾闾之洩耳。

     仙法欲靜寂無為,忘其形骸,而人君撞千石之锺,伐雷霆之鼓,砰磕嘈囐,驚魂蕩心,百技萬變,喪精塞耳,飛輕走迅,釣潛弋高。

    仙法欲令愛逮蠢蠕,不害含氣,而人君有赫斯之怒,芟夷之誅,黃钺一揮,齊斧暫授,則伏屍千裡,流血滂沱,斬斷之刑,不絕于市。

    仙法欲止絕臭腥,休糧清腸,而人君烹肥宰腯,屠割群生,八珍百和,方丈于前,煎熬勺藥,旨嘉餍饫。

    仙法欲溥愛八荒,視人如己,而人君兼弱攻昧,取亂推亡,辟地拓疆,泯人社稷,駈合生人,投之死地,孤魂絕域,暴骸腐野,五嶺有血刃之師,北阙懸大宛之首,坑生煞伏,動數十萬,京觀封屍,仰幹雲霄,暴骸如莽,彌山填谷。

    秦皇使十室之中,思亂者九。

    漢武使天下嗷然,戶口減半。

    祝其有益,詛亦有損。

    結草知德,則虛祭必怨。

    衆煩攻其膏肓,人鬼齊其毒恨。

    彼二主徒有好仙之名,而無修道之實,所知淺事,不能悉行。

    要妙深秘,又不得聞。

    又不得有道之士,為合成仙藥以與之,不得長生,無所怪也。

     吾徒匹夫,加之罄困,家有長卿壁立之貧,腹懷翳桑絕糧之餒,冬抱戎夷後門之寒,夏有儒仲環堵之暎,欲經遠而乏舟車之用,欲有營而無代勞之役,入無绮纨之娛,出無遊觀之歡,甘旨不經乎口,玄黃不過乎目,芬芳不曆乎鼻,八音不關乎耳,百憂攻其心曲,衆難萃其門庭,居世如此,可無戀也。

     或得要道之訣,或值不群之師,而猶恨恨于老妻弱子,眷眷于狐兔之丘,遲遲以臻殂落,日月不覺衰老,知長生之可得而不能修,患流俗之臭鼠而不能委。

    何者?愛習之情卒難遣,而絕俗之志未易果也。

    況彼二帝,四海之主,其所耽玩者,非一條也,其所親幸者,至不少矣。

    正使之為旬月之齋,數日閑居,猶将不能,況乎内棄婉娈之寵,外捐赫奕之尊,口斷甘肴,心絕所欲,背榮華而獨往,求神仙于幽漠,豈所堪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