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回 會花村 群英打擂 誅惡黨 異丐施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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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烏龜見那兩人,正是生平好友,當年山東路上綠林中有名的飛賊,一名張勝,一名張康。

    因他家居閩、浙交界大廈嶺深山之中,弟兄二人,從十餘歲起便練就一身驚人本領,遠離家鄉,專在北五省常做獨腳強盜。

    二十以後,雖在山東路上各設了一處小寨子,平日仍在老家,各擁愛妾度日享受,并不常去。

    每年往山東一次,做上兩三水大買賣便即收手。

    每次總是二人前往時候居多,寨中徒黨,無事時種些山田,隻作為他弟兄二人北方落腳之所,極少帶出作案,誰也看不出那是大盜窟宅。

    行動隐秘,來去飄倏,又是同胞弟兄,俱都手辣,行止永在一起,人都稱他二人為“黑煞手張氏雙燕”。

    後積有極大家财,做未一水買賣時,忽然遇見一個高人,當場失風,僅得活命。

    看出這生涯不能終老,随即遣散徒黨,隐退回山。

    待了兩年,終改不了盜賊脾氣。

    因上次為了徒黨受累,從此改做飛賊,由弟兄二人合作,不加一名外人,出沒益發無常。

    所經各州府縣的差役,也不知為他受了多少活罪,始終撈他不到。

    有一次,被一名捕買通兩個妓女,乘醉将二人一齊擒住。

    因是恨他們不過,先折辱了一個夠,正要将手腳筋抽斷,恰值蔡烏龜得信趕來,将他們救走,因此成了過命的交情。

    這次被約助拳,自恃練有好些陰毒手法和暗器,亟欲人前露臉,為友争光。

    自第二場起,便避向台後暗中準備,也沒往前台觀看,等準備停當才上台外望,蔡黨二次又複慘敗,看出對方上場的多是外人,便告奮勇出戰。

    蔡烏龜知二人身具專長,可以一試,稱謝應諾。

     二人身非丐黨,覺花四姑一意自私,心存鄙薄,也沒去中央主台之上行禮緻辭,照直縱上台去。

    因出場較快,西台上人還未派出。

    二人到了台上,把手朝四外一拱,說道: “我弟兄二人,一名張勝,一名張康,當年也曾在北五省道上走動過幾年。

    在場諸位伯叔弟兄想必也有知道的。

    按理此時還不到我們外人上場時候,一則見廣、浙兩幫出場的人多半不是本幫,就許和我弟兄一樣,明是外人,卻借别人門戶出場都說不定。

    雖然為朋友的心盛,怎麼都行,到底這種行為,誰占了上風都不能算光鮮。

    再者雙方所約請的前輩高人、各地英雄豪傑還多着呢,暫時勝個三兩場也不能算數。

    想是一般為朋友圓場,與其這樣,轉不如光明正大,誰願上台都行,反正高對高,矮對矮,一位對付一位,索性叫明人,倒顯光棍,免得嘴裡說得滿好,隻顧自家合适,卻叫人吃暗虧。

    這是我想說的話。

    二則向來比武打擂和唱戲一樣,好的都在後頭。

    我二入學藝不精,适見上台諸位打得熱鬧,有點手癢。

    惟恐打到後面,高明人上場無人奉陪,千裡遠來,豈不白跑一趟? 為此上場,向浙幫邢團頭、諸位朋友讨教,不論是邢團頭和同來諸位,或是已上過場的人物,隻憑真實武力,兵刃、拳腳、暗器悉随尊便,全都奉陪。

    區區不才,并無什真才實學,不過為朋友盡心,不願坐觀成敗,死而無怨,也不懂什過節行規,哪位賞光,請早登場,免得多延時候。

    ”說時,邢黨中正有兩人起立讨令。

     司空曉星、葛鷹、祝三立等幾位久走江湖的老輩,俱知張氏弟兄不比尋常,本領頗高,各都練有專門武功。

    一班老輩雖打勝之不難,不屑出去。

    但這讨命兩人,都是邢飛鼠的好友,隻管武功本領俱有七八成,但因生長富家,不在江湖上走動,未經大敵,如何能與這類極惡窮兇大盜巨賊對手?忙和邢飛鼠使眼色,令其推托攔阻,不令輕出。

    因對方兩人俱非丐黨,身份不高,武功卻好,必須派兩個新出道還未成名的後輩出去才合适。

    正在忖量何人去好,曉星一回首,瞥見江明正和祖存周二人互相低聲說笑,便道: “你兩個正好出去會這兩賊。

    年紀輕輕,不搶功勞,躲在人身後作什?”江明笑道: “小侄等兩次都要出去,都沒趕上呢。

    ”說罷正往前走,還有幾個旁立的小弟兄也要讨令出鬥。

    葛鷹罵道:“小猴兒們,不去都躲,要去都往前搶。

    躲開些!誰先說的誰走。

     這又不是什人物,兩個毛賊,捏臭蟲一樣一捏就死,也值當這麼大驚小怪!”說時祖、江二人已繞到前面把令讨下。

     二人俱都心細,問:“還有禮數過節沒有?”邢飛鼠未及開口,葛鷹已先發話道: “有屁過節!上台把兩毛賊抓死就回來,換别人上去。

    反正今天不把這幫毛賊惡叫花收拾幹淨,沒完沒了,有的是賊打。

    你們走吧!小毛賊們大概把作賊的家夥全帶了來,什麼鈎子、鉗子、叉子、剪子、鋼絲、鐵釘都少不了,留神抓破你們衣服。

    邢花子自己飯還讨不過來,沒法賠你們。

    ” 祖、江二人會意,知是令他們留神暗器,笑答:“知道。

    ”便即走向台口,正趕張氏弟兄把話說完。

    張康為人又陰又賊,故意作出不經意的神情,笑對張勝道:“大哥,邢朋友那多高朋貴友,怎還無人出來,選将這難?我弟兄隻是無能之輩,不過為朋友事,多少得出一點汗,跳蹦跳蹦,這算什麼?随便派一個人出來,還不就把我們打發回去,這等挑選作什?莫非真個場場都非勝不可麼?”祖、江二人聽敵人在台上正說着俏皮話,又知對方是飛賊,不禁有氣,有心露一手與他看。

    江明首喝:“鼠賊休要裝模作樣!你說的話對,他們都怕把手髒了,嫌你不配。

    我們也是不屑出來。

    你既心急找死,小爺脫了衣服馬上就到?”話未說完,張氏弟兄一見西台口走出兩人,一個是十多歲的小孩,一個年紀也不甚大,未曾上場,開口先罵,不由氣往上撞,厲聲大喝:“乳毛未幹,無知小狗,也敢出口傷人!即速上台領死!”話聲才住,江明已聲随人到,西台相隔十多丈,輕輕一縱,便即橫飛過來。

    祖存周見狀,也跟蹤飛身縱起。

    二人先後腳落向當中擂台之上,疾如鷹隼飛墜,連點聲息皆無。

     張氏弟兄見敵人輕功這好,才知二人年雖幼小,本領卻高,委實不可輕視。

    張勝先向江明喝問道:“我和你素昧平生,打架不惱助拳的。

    彼此都為朋友,互相交手,勝者為強,為何出口傷人?你是何人門下?你師父是誰?怎這等不知江湖上規矩禮節,信口狂噴!難道說就沒教過你麼?”江明笑道:“小爺乃黃山蕭隐君門下,師父隻教我遇上俠義高人、前輩名家敬禮低頭。

    最恨的是狗偷鼠竊,強盜惡人。

    似你這樣小毛賊,和你有什麼好臉嘴?少放狗屁!齊齊利利過來讓小爺把你劈了,早點往畜生道中轉世,省得造孽丢人,一舉兩便!” 張氏弟兄先聽是蕭隐君門下,知是勁敵,心方失驚,後聽越罵越難聽,不禁怒火中燒,大罵:“無知小狗,今日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因都忿極,雙雙不約而同,齊朝江明打去。

    祖存周伸手一掌先把張勝擋住,罵道:“不要臉的狗賊!想兩打一麼?”張勝弟兄俱是久跑江湖,各自練出一張利口,不料出場便遇見不通情理的,又是一個小孩,一時忿極忘形,現出本來面目。

    及吃祖存周一攔,張勝才覺不應都朝一人撲去,忙即收勢,後退喝道:“對你們這樣後生鼠輩,一個人已夠你們受的,還值兩打一麼?不過我弟兄都恨小狗無禮可惡,想教訓他,事前沒有說好罷了。

    你是何人門下?叫什麼名字? 快說出來,上前報名。

    ” 祖存周笑道:“小爺祖存周。

    你問我師父麼?本想說的,隻恐說出來把你吓跑,手癢沒法過瘾。

    我還将就,我那江家兄弟定埋怨我,不說也罷。

    是使拳腳是使家夥,還是一樣接一樣,由你的便。

    不過話要說明,好給你多留一會狗命,免得比頭一樣就把你打死,做鬼心不甘願。

    ”張勝一聽敵人多是這類腔口,怒喝:“小狗,誰耐煩和你動手? 看太爺将你斬成肉醬!”說時,已将身後一柄鎖子連環鐵拐,連同一柄厚背魚鱗刀,分持手内,右手刀一晃,左手鐵拐便向當頭打來。

     祖存周見張氏弟兄俱生得短小精悍,身法靈巧。

    張勝長衣已脫,除這一刀一拐外,腰間束着一條一手掌寬的夾層皮帶,左有三個寬窄大小不同形的皮袋,由中腰起往右皮帶夾層口上,斜露出一排亮晶晶手指大的圓頭,看不出下面是什形式。

    後衣也是特制,齊兩肩向下,各有半尺多長一條口袋聯綴衣上,中藏一個圓筒,隆起背肩,筒口朝上。

     知道這些東西都是敵人獨有的暗器,以前不知傷人多少。

    今日必須為世除害,不能叫他漏網。

    口裡答話,心中早打好了主意。

    一見鐵拐打到,故意裝着驟不及防,手忙腳亂,連喝:“且慢!我還有話。

    ”往側一閃,跟手将劍拔出。

    張勝隻得停手,指刀喝問: “你們這類不懂人事的小狗,要打便打,還有什話?”祖存周應聲答道:“對!要打便打,不說了。

    ”聲随人起,冷不防一劍照心刺去。

     張勝沒想到他接口便上,這等神速,忙用刀拐架隔,縱身閃避時,祖存周有心怄他,手法快極。

    如非張勝是個久經大敵的好手,差點沒被刺死,就這樣仍未完全躲過,喳的一聲将衣服刺破,左肩也被劍鋒掃着,豁破一條小口,再如稍遲,左臂非下來不可,不禁又驚又怒,破口大罵:“鼠輩無恥,用詭計暗算傷人!”說時,刀拐齊施,狂風驟雨一般殺将過去。

    祖存周一邊迎敵,口中笑罵道:“你這狗強盜才無恥呢!你先動刀時,我手中有兵刃麼?并且是你叫打的。

    這不過是小報應,隻吓你一跳,大的報應還在後頭呢。

    ”一面又朝江明喚道:“江兄弟,這類小毛賊,不值和他多耽擱辰光,快點打發的好,我靜等你哩。

    熱鬧都在後頭,怕沒得打麼!”江明遙應道:“我看這厮身邊帶了不少破銅爛鐵,也不知是哪裡偷來的,想看看是什式樣。

    我們各顧各,誰不耐煩打了,就打發他上鬼門關去,不要等吧。

    我坐了一早,想借這厮活動活動筋骨,還留住他多玩一會呢。

    ” 張氏弟兄一聽,在自成名多年,遇上這麼兩個小孩,竟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好似命在他手裡握住,說完就完。

    越想越生氣,便下毒手,各将身旁暗器施展出來。

    一人身帶暗器俱是五樣,隻張康比張勝背上少了兩筒飛蝗機弩,右腿彎上卻暗藏着一銅管三棱五毒釘。

    各有各的拿手,能同時并發兩三樣,機詐百出,防不勝防。

    那一弩一釘俱系毒藥制煉,尤為狠毒,輕易不肯使用。

    雙方都是身手矯捷輕靈,互相蹿高縱矮,迸前躍後。

     打到急處,隻見兩對四團灰白色的影子,夾着閃電也似的刀劍寒光,在台上轉風車般滾來滾去。

    看得人眼花缭亂,也分不出手腳架式。

    不時微聞兵刃之鋒交觸,俱不甚響,腳底下也聽不出一點聲息。

    雖然一面是拼命啞鬥,全神貫注,一言不發;一面仍在互相呼喚嘲笑,拿敵人開心,好似從容應付,似若無事,比較似要強些。

    可是雙方誰也沒現出一點敗相,終算是武藝高強,棋逢對手,不似頭兩場,才動手不久,便可分出雙方優劣強弱,而這四人都有着極好的輕功,滿台飛舞,打得十分花哨,與前兩場一招一式全憑真功實力不同,格外令人好看起勁,邢黨二人年紀又那麼輕,由不得敵我兩方都紛紛叫起好來。

     晃眼又打了十來個照面,張氏弟兄暗器雖已相繼取出在手,無如敵人乘勢,急如風雨,和粘在身上一般,逼迫甚緊,張勝更是一刀一拐用了兩件兵刃,左右手都占着,非丢去一件或是歸并一處勻出手來不能發出。

    急切問,二人俱無閑空,施展不出,連賣兩三次破綻縱開,無論縱遠與近,都是如影随形,腳才點地,腦後風生,敵人已自追到,一次也未使上。

    暫時以全力應敵雖不緻敗,但是敵人似比自己氣足神充,真力彌滿,從容得多,分明煉就童功混元真氣,越往後越勇。

    久鬥下去,氣力先自不佳,焉有不敗之理?心正急憤,打不起好主意,三面看台上人一再叫好。

    江明忽又喊道:“祖大哥,你聽人家直給我們喊好,不拿幾手玩意出來,多丢人?你光心急,不給小毛賊閃出空子,那些破銅爛鐵怎使得出來哩!”祖存周也高聲答道:“我不希罕看這些鬼頭鬼腦的玩意,随時都能送他到閻王那裡挂号,不過是在等你罷了。

    你一下手,我就打發這賊回老家去。

     你老打不完,有什意思?”江明道:“不是别的,因為這口刀是師父今早派申師兄帶來,說明剛剛打好,還沒用過。

    頭一次開張,我圖利市,不願拿小毛賊祭刀,打算借用他的破銅爛鐵,打發他上死路。

    誰愛和小毛賊纏夾哩!” 張氏弟兄聞言方自有氣,江明忽喊:“小毛賊!我祖大哥不願多耗時候,直催不完。

     我不耐煩再打了!我給你閃個空子,你有什麼法于使罷。

    ”随說,手中刀一擋,前身微向後仰,腳跟用力一踏地,便往後倒縱出去兩丈許遠近。

    張康手早持着五隻鋼镖,待機欲發,雖聽敵人口氣,對于暗器必下過功夫,居心已被看破,終想自己是此道中的有名聖手,一身四五樣暗器,隻一有機會使開,便可得心應手,同時相繼發出,對方多大本領也難抵禦,何況是個小孩,不過仗着聰明才大,得投名師,從小練就一身好功夫,即此已萬中選一,但年歲所限,怎能連暗器也有極高本領?絕無此理!一見這等驕狂輕敵,先叫明給自己一個下手空隙,再縱出去。

    暗罵:“不知死的小狗!就沒破綻,早晚尚不免為我暗器所傷,何況自現破綻。

    以為學過兩天接收暗器的手法,便來賣弄,豈非送死!” 說時遲,那時快!随着心念動處,左手一揚,觑定敵人,先把手中五隻小鋼镖連珠發出,同時右手一撥腿腕,那近左裆膝蓋上緊綁的三棱五毒釘銅管,機簧便自撐開,緊跟着右手二指再從腰間皮帶上一理,雙層皮帶上兩排藏暗器的夾口,連左邊所懸皮袋封口一齊揭開,隻等随時取用。

    原是練就巧妙的手法,同時動作,迅速已極。

    滿拟就是敵人眼快手疾,會接暗器,這連珠五隻鋼镖都被接去,跟着的四種暗器,一樣比一樣厲害,自來遇敵,對手無論多強,隻被打中,從來沒同時接連發出三樣的。

    照當時情勢,镖發太急,敵人接了過去,就勢倒轉還打,決來不及,至多隻能接過未兩镖,底下不是仍在遠處等候,便是看出不妙,趕急縱将過來交手,和剛才一樣,使自己沒法緩手再發暗器。

     現時身帶暗器都已備齊,遠近一樣,揚手即發。

    如相隔仍遠,三種十多件暗器,雙手連珠齊發,退躲不過;如若迫近,對敵時同把膝蓋~擡,三棱五毒釘正打要害,連躲都沒法躲,百發百中,更無幸免。

     他這裡心作必勝之想,哪知江明幼遭孤露,童抱之中便被陶元曜收歸門下,連在黃山苦練了十餘年,不特武功得有真傳,對于收接抵禦各種暗器尤有專長,加以生具異禀奇資,神目如電,敏銳已極,當練到火候之際,師父師兄連同守山老猿,七八隻百發百中的好手,各持竹石土制就的各色大小暗器,分向前後左右四下橫飛,竟無一件能夠沾身,怎麼出其不意,隻一發便被看出,或是擊落或是接去,何況早知張康身帶好些暗器,取時又被看出,一人對付一人,更是綽有餘裕,如何能打得中?否則江明人素誠實,如非十分自信,适才也不說那大話了。

    張康暗器的功夫也真好,又料敵人會接暗器,格外用心,打出更巧。

    先是一镖接一镖,觑準敵人連珠續發,才一發完,第二樣暗器便随着未一镖發出回手之勢由腰問取下,到了手内。

    那暗器便是腰帶夾層上所插亮晶晶的東西,長約三寸,純鋼打造,一頭平圓,一頭尖銳。

    自尖以上三分許,附有五根半寸長的倒須刺,因它形如半支鐵筆,專打人身要害,中上十九無有活命,好似閻羅之筆,點到即死,取名閻王筆。

    發時三前四後,可以緊接,連作兩次同發。

    頭次三支,分向頭、胸、腹三處要害,緊接又是兩上兩下。

    本是極難閃躲又沒法接的東西,到了江明手裡,竟會失了效用。

     原來江明常聽師父指教,說:“暗器種類至多,用的人往往自出心裁,不在譜上,好些都未曾見聞過,非要身臨其境,遇上方知。

    有的能接。

    有的或是中有機簧,一碰便生妙用;有的附設鈎刺,奇毒無比;還有能發火煙的,自恃手法,一接立即上當。

    所以,遇敵時不分辨清楚不能妄接上來,這頭一下更須小心。

    ”本就緊記在心,見敵人身邊暗器似有好幾樣,越發加了謹慎。

    明見所發是镖,頭一下均未手接,隻把刀背一擋,便自磕飛出去;跟着左右連閃,帶用刀擋;到未兩镖飛來,覺無異狀,才将它綽在手内。

    張康不知敵人得有高明人傳授,重在氣定神閑,藏巧于拙,以靜制動,不到事機明悉,剛巧合筍,決不伸手,最忌縱跳慌亂。

    見他閃躲不甚靈速,除頭一镖外,餘下四镖都似僥幸湊巧,差一點沒被打中,未一镖接得尤為極險,以為到底年紀太輕,功夫有限,隻發第二樣暗器便可打死,無須再用别的。

    随想随将手中七支閻王筆分兩次相繼發出,不料适得其反。

    他這裡打着如意算盤發第二次暗器時,乃見張勝先受了祖存周回敬,恰正倒地。

    張康背朝二人,尚未知覺,江明眼尖,恰在接未一镖時,瞥見祖存周一擡手,張勝往後便倒,料知敵人必死,也就不願再打下去。

     當時形勢原極迅速,差不多都在同時。

    那旁張勝後倒還未落地,張康暗器已自發出。

     如換稍差一點目力的人,這類暗器休說是躲,看都看不真切。

    江明仗着練就目力,見前三後四,七點寒星電射飛來,急欲收功,藝高人膽大,也不向後面迎接,有什花樣,施展師傳白刃入飛蝗的手法,觑準來勢,先後舉刀一揮一舞。

    隻聽接連叮叮亂響過去,全都磕落地上。

    張康見七支閻王筆發出,敵人縱身用刀來擋,心還失笑:非連受傷倒地不可!見狀大驚。

    同時猛聽身後有人栽倒台上,微雜乃兄慘叫之聲。

    弟兄關切,驚急忙亂中,由不得把頭一偏,剛瞥見乃兄果然仰跌在地,又覺身前疾風撲來,猛想起面前還有強敵,趕急回首。

    江明已乘着揮刀架隔之勢,縱身飛來,身還不曾落地,左手一揚,先時連接兩镖,回敬了一隻出去;跟着人随镖到,左手刀往胸前一橫,便要平推出去。

    張康是久經大敵的名手,也煞是了得,江明來勢雖然如此神速,他那目光身法并未十分慌亂,右手一綽,将镖接去,同時左手虛晃一刀,護住頭面前胸,就勢左膝微微往起一擡,膝旁暗綁的三棱五毒釘便朝江明頭上打去。

     這時形勢端的險極!江明雖知他身藏暗器頗多,專一留神他的雙手,膝上也能發出暗器卻未防到。

    臨機稍微疏忽,隻被打中五官等要害,見血便無生理。

    終算五行有救,名家傳授到底不同,自學武功起,便不以克敵為上,先防自己,越是有利的勝着防備越緊。

    尤其是驟出敵人不意,由遠處縱身往襲,照例以守為攻,橫刀先護上三路,招中套招,有好些變化,非觑準敵人萬無幸免,刀下立斃,決不妄發,以免萬一對手情急反噬,豁出一死,同時猛下絕招和己拼命,結果敵人雖死,自己也不死即傷。

    那一刀本是虛式,目光敏銳又占了幾分便宜;加以另外還藏有極巧的手法,明知敵人一定擅長接镖,未必打中,故意先發一镖出去,乘着敵人接镖擡手之際,暗中早用上昔年背師偷學的鴛鴦手法:左半掌用手一挺勁,第二镖照準敵人軟脅要害打去。

     雙方都是雙手并用,幾下裡同時發動。

    張康沒想到敵人暗器也如此厲害,來勢既是猛急,相隔又近。

    江明又是順勢斜下,打他左脅,急切間本就難躲,加上乃兄受傷倒地,死活不知,未免情急心亂,這第二镖竟被打中,穿骨透肉,直人心腹之中,如何禁受得住?“嗳呀”一聲,便自栽倒。

    膝間機簧已開,一片奪奪之聲,五毒釘倒釘了七八根在台闆上。

    那朝江明先發出去的,因是倒得太快,隻得三根。

    江明就在第二镖脫手之際,瞥見刀光影裡有幾點寒星飛來,忙橫刀一擋,叮叮兩三響,全都砸落,人一倒地,自全打空。

    否則那一筒二十八根五毒釘如全發出,兩下對面之際,一任江明如何身手矯捷,閃躲靈便,就使五官要害能夠擋避,身有童子功、混元氣,打中白打,可是敵人井非隻發此釘為止,必定一面施展兵刃,一面把未兩樣暗器用手連續發出,同時再把腿不時連擡,五毒釘一發至少便是三四根,要指何處便打何處,左右上下無不從心所欲,武功又非弱者,如何能夠抵敵?就不受傷,也非落下風不可了。

    豈非一時童心,想看敵人暗器,幾乎誤了大事!江明本極謹慎,老誠心細,隻為連日學了一些油腔,覺着好玩,臨敵便去仿效,差點沒敗在敵人手裡。

    覺那五毒釘異樣,乘搭人的還未上台,順手拾了兩根帶回,向司空、葛諸前輩老俠一問,才知道厲害。

    事後回想,好不心驚。

    由此起,再上陣去,無論對方強弱,也不再疏忽,視為兒戲了。

     閑話不提。

    張康這裡身死,張勝也隻倒在地上掙命,保得暫時殘喘。

    原來祖存周人甚機智,更事又較多,出場時聽葛鷹拿話一點,便知敵人暗器有名,不是易與,否則此老素來輕看人,也決不會事前特為點醒。

    始而加意留神,沒容敵人施為。

    雖和江明問答,說着笑話,實則是借以激怒敵人,想使氣散。

    嗣見張勝武功不弱,勝雖可能,一下緻他死命卻非容易,這才故意給他一個空隙,也和江明一樣,借故縱開,隻縱得沒有江明的遠。

    張勝果然上當,自恃背有機弩毒箭,好容易得此良機,忙将毒箭并向左手,右手一揚,便是六枚棗核镖。

     祖存周縱時早已防到,使個“狂風卷雪”之勢,手足并用,連人帶劍縱将回來,連劍掃帶腳踢,六镖全被打落。

    張勝見镖未打中,敵人竟使出極快身法,人劍團作一片白光滾到,知道手中暗器不能再發,一着急,重将刀交還原手,就勢一聳雙肩,把頭一低,背上毒弩便如飛蝗一般射将出去。

    不曾想敵人乃劍仙門下,手中劍舞到急時,點水都潑不進,又是一身極好内功,刀砍不入,便被射中,也無用處名耳聽釘釘當當,毒弩被劍掃落砍折之聲,剛覺無效,就在這頭一低昂,瞬息之間。

    猛覺一陣疾風撲來,眼前一花,一團白影業已卷到身前,虎口一震,手中刀先被寶劍磕飛,脫手往斜刺裡台下落去。

    心中大吃一驚,待要往旁縱避,祖存周這幾下連環殺着,一招緊接一招,一經被他使上,便是死星照命,何況又是早有成算,立意制他死命,想躲怎來得及?右手刀才脫手,未容縱起,當的一聲,左手鋼拐又被蕩開,剛暗道一聲:“不好!”緊跟着,胸前似有萬斤重力壓到,早中了祖存周一掌,當時胸腹大震,受了極重的内傷,兩太陽金星亂冒,眼前一黑,嗡的一聲,翻身往後跌倒台上。

    跟着張康也被江明打死。

    共隻個把時辰,蔡黨連敗三場,逃走兩人,傷亡六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