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回 石洞獲藏珍 夜月荒村尋俠女 酒樓逢刺客 平林古渡戮神奸

關燈
馬玄子,還有峨眉派劍仙李鎮川等七八人已在來時見過,因嫌人多,沒到第三船上去,正在頭船閑談。

    衆人聽有生客,便沒見邢飛鼠,徑上頭船。

    曉星等老輩劍俠多半與一娘相識,黑摩勒随在後面,等雙方互叙寒暄、行禮落座之後,正想上前呈劍求教,諸老劍俠已然發覺黑摩勒身畔寶劍是個神物,大為驚奇。

    曉星首問:“此劍何來?”黑摩勒忙把劍摘下,連匣呈上,說了經過。

     曉星笑道:“此劍本名靈辰劍,是前古仙人所煉神物利器。

    日間三立還向在座諸位談起,說他十年前閑遊終南,發現深谷之中劍氣上沖霄漢,跟蹤發掘。

    彼時劍上有古仙人所留符偈,眼看到手,被它連匣化去。

    嗣照所飛方向尋找數年,不知下落,以為不是飛往海外或沉入水底,便是中途遇見行家乘機收去,已然斷了念頭。

    又隔一年,忽在金華北山重又發現劍氣,二次根尋,居然在一個崖腹水竅之内尋到。

    想是物各有主,已然拿在手内,又被脫手飛去,隻搶得一個劍匣。

    劍卻化成一道長虹,由那崖腹中穿洞飛出。

     當時持了劍匣,由所穿澗底石穴追出。

    三立盡管行家,無如此劍威力大大,神妙無方,不到停歇斂光之時人不能近,終于被它飛上崖頂穿透在地,深深鑽了下去。

    三立明知危險異常,心終不舍,料定劍必自行歸匣。

    先回到原發現處将劍匣插好,外用石柱堵塞,以待飛回。

    又去崖頂守聽,下面擊石之聲已住,犯險入探,才知下面竟有天生石窟,還有泉眼,隻無出口,吃那劍給開通一洞,足供出入。

    劍已穿入崖腹原有井穴之中,其深莫測,便把裡面收拾幹淨,又向朋友要了一道禁符,将劍匣藏處封閉。

    費盡心思守了數年,漸漸悟出此劍每月朔望或子或午,必在井穴中飛騰擊刺,雖然威力神妙,裂石如粉,無如井穴大深,又被它自穿了無數洞穴,錯綜曲折,陷在裡面便覓不到出路,每月朔望犯了性子,在内縱橫上下,紮穿錐刺,在刺穿了不少洞眼,時辰一過,性子犯完,勢子便衰,依然還原下落,終脫不出。

    三立為嫌洞中久居氣悶,又在去花家的谷内辟一小洞居住,每月朔望往來守伺。

    近來又查出那劍誤穿旁穴,以斜為直,山石堅厚,更難自拔,下手較易,便在洞眼上面設下長索,連探了兩次,俱幾乎遇險而出。

    本拟花家事完,約了我們同往收取,不料你競無意而得。

    我為尋一口好劍,物色多年也未得到。

    三立任用了數年心力,結局卻作成你,因是物各有主。

    但是這類神物持善擇主,以後必須善自修持,努力從善,不做不狂,始能永久保有呢。

    ” 黑摩勒躬身答道:“弟子學力淺薄,怎配有此神物?并且祝三叔為了此劍已費多年心力,弟子無意巧得,怎可據為己有?意欲奉還與祝三叔呢。

    ”馬玄子笑道:“這類神物利器非可強求。

    日間三立已說此劍如此難得到手,恐非他應有之物,隻為那裡密逸賊巢,恐為惡人得去為害,不得不守在那裡。

    你是後輩,又有出息,現既為你所得,焉有再取之理?”曉星也道:“還他無須,全仗自己能否善用而已。

    你屢欲學劍,未遇機緣,我又不願傳授,适才婁長老來,我為你引進,一說便有允意。

    恰巧你得此劍,豈非命中注定,緻有這樣巧事麼?婁長老現在三船晤一老友,少時便來。

    ”正說之間,面前微風飒然,人影一晃,現出一個矮子,見面便哈哈笑道:“我在三船,聽說黑娃來了。

    我看看,他配當我徒弟不配?”說完,一回首看見黑摩勒,過去一把将手抓住,上下端詳了兩眼,笑道:“曉星說的黑娃就是你麼?”馬玄子在旁笑道:“老婁,你偌大年紀,怎還是改不了這一身猴相?老是跳蹦,成什麼樣子?” 黑摩勒見那矮子身材隻比自己高出半頭,生得瘦小枯幹,塌鼻凸口。

    一雙圓火眼閃閃生光,兩臂特長,身又大矮,下垂起來快要挨到地上,一雙手掌又長又細,簡直真似個活猴。

    聽他進門語氣,知道這便是隐居嵩山小天都的劍俠、昔年秦嶺三公之一婁公明,不由喜出望外,不俟馬玄子話完,趕即跪倒叩頭道:“師父在上,弟子黑摩勒拜見。

    ” 婁公明也喜道:“黑娃果配做我徒弟。

    隻是一節,我向不喜奪人所好。

    我适還聽說,你新近拜了葛鷹為師。

    老偷兒雖和我們不是同道,但他為人也還本色,與我又是相識,他看得中才收你為徒,你還沒随他幾天便跟我走,于理不合。

    來時我已和他說好,我看你不上就拉倒;如若還可造就,先令你随他學點偷兒本事,三年之後再去嵩山尋我。

    ” 黑摩勒剛得了一口寶劍,恨不能當時學成劍術才稱心意,一聽随師要在三年之後,心自不願。

    但是葛師對己十分期愛,又無當時離去之理,方想三年之期太長,略一沉吟,瞥見曉星在使眼色,婁公明面上似有不快之容,靈機一動,忙答道:“弟子自然應該先随葛老師學習數年,再去嵩山拜求師父教誨。

    隻是這口寶劍今日剛得到手,先以祝三叔曾費數年心力,弟子一旦無意得來,于心不安。

    本意奉還,各位師伯叔又說三叔決不肯再要。

    弟子不會劍術,此劍如此靈異,帶在身旁,定啟外人觊觎。

    死活認命,如被左道旁門中得去,豈不可惜?弟子為此發愁,意欲奉與師父收存,等弟子到了嵩山,傳授劍術,再行賜還,不知師父意下如何?” 婁公明聞言方轉笑容道:“我以為你見異思遷,現在就想随我走呢!原來不是。

    我一見你,便看出身佩這口劍不是凡物。

    先以為你幼随令先師和令師叔,也許劍術有點根底,不料竟是祝老三和我說的那口靈辰劍。

    不錯,他為此劍心力費去不少,但照他和我所說口氣,因他年歲已長,出家靜修,不再與人争鬥,此劍要它無用,得到手後,也是留送英年有志之士,自己并不想要。

    為怕落在壞人手裡,所以留守不去,屢收不得,心已漸冷。

    本和我們商定,花家事完,合力同往發掘,不問到手與否,俱要離此他去,不再守候了。

    他空守了數年,你卻無意得到,可知物各有主,事由數定,還他倒顯作假,自是不必。

    老葛對于劍術雖也略知門徑,但是道路不對,不能從他學習。

    昔年為峨眉、青城兩派所滅的各異派旁門餘孽,近來又思蠢動。

    這等珍奇靈異之劍,一個不會劍術的人帶在身旁,不特引起他們竊奪之心,弄巧性命難保,所慮不為無見,但是此劍似知擇主,老葛和你均極機智。

    就這二三日内,我傳你初步功夫和收劍口訣,照此勤習,隻要三月工夫,遇上事再多留神,不要驕狂自滿,也就不緻出錯了。

    ” 說時,曉星已把劍抽出匣來。

    婁公明接到手内一看,宛如一泓清水,冷氣侵肌,寒光四射,可鑒毛發,最奇是劍尖上還拖着一段芒尾,長蛇吐信一般伸縮不定,連聲誇贊道:“好劍!好劍!這類神物真須積德虔修,始能保持長久,否則此時便得了我的傳授,身劍合一,照樣也要被人奪去,甚或身敗名裂。

    你這黑娃小小年紀,滿臉俱是精靈,聰明過于外露,偏會得到這曠世奇珍。

    如若不自警惕,從寬厚處存心接物,将來是福是禍正難說呢!” 黑摩勒聞言,不禁凜然生了畏心,恭答:“弟子謹遵師命,此後必定力改前非,不敢胡來。

    ”曉星攜帶黑摩勒多年,從小便看他長大,也因嫌他年小心志大,行事任性,鋒芒過于外露。

    自己既愛他禀賦才力,又受乃師坐化以前重托,偏是素常親切大甚,形迹脫略已慣,如在自己門下,不羁之馬定難約束就範,所以一任力請哀求,不肯傳他劍術,一心為他另覓嚴師。

    先因葛鷹對他看中,知道此老平日看似随便,法規至嚴,徒弟最是難當,意欲借此磨練,就便也可學習此老獨門氣功,為異日學劍之基。

    剛迫令拜師不久,不想機緣湊巧,得此奇珍異寶,同時,婁公明近年已聲言不出山的人,也被馬玄子強約了來,一見便将他看上。

    初意還恐黑摩勒心急,如欲舍了葛鷹往随公明,一言不合,隻說出口便緻兩誤。

    及聽答話得體,尤其可嘉。

    向來心狂氣做,從沒向人認過錯的,居然深知戒懼,自稱前非,誠中形外,一點不似作僞讨好,故作謙辭。

    料是福至心靈,改了脾氣,好生歡喜,便對公明道:“如論此子,秉賦聰明無不高人一等。

    隻為幼遭孤露,身世可憐,他師父格外愛憐,才緻養成一身傲氣,性情又帶偏激,必須多加磨碩始得成材。

    我素來懶散,又常在外遊蕩,随我磨練還可,造就直談不到。

    惟恐誤他前途,對不起老朋友。

    現得老葛與婁兄為師,少卻好些心事。

    尤難得是此子天性尚厚,明知随了你去,有此好劍,不消兩年便可學成劍術,他卻感激老葛恩義,并不見異思遷。

    有老葛紮下根基,婁兄再傳以心法,何患無成呢?”婁公明道:“我素重信義,如若忘本,多好資質我也不要了。

    ”黑摩勒聞言方自驚幸,船頭上又有人怪笑道:“老婁,徒弟收成了麼?這黑小鬼太壞!他不要時,我也不想要了。

    ” 黑摩勒一聽,正是師父七指神偷葛鷹。

    迎出一看,同來還有一個年約五十的老者,身材特别高大,竟比葛鷹還要高出兩頭,自己站在當地,隻齊他的膝部,料是老輩中有名的長人湘江老漁袁檀,連忙跪倒行禮。

    袁檀含笑拉起,問了問名姓。

    葛鷹連理也不理,便同往艙中走進。

    黑摩勒知道葛鷹脾氣,等衆相見落座,笑嘻嘻湊近身旁,叫了一聲“師父”。

    葛鷹見他又和往時一樣親熱,把怪眼一翻道:“小猴兒,人家不要你,又找我來了吧?”馬玄子道:“這個不要冤屈了他,他還想跟你學上三年愉兒,才到嵩山去呢!”曉星随把前事一說,葛鷹便沒有言語。

     因天已不早,明日便去北山赴會,祖存周随引黑摩勒去至二、三兩船拜見各位老前輩和各路人物。

    頭船後艙原沒有女客住處,一娘母女和諸老談過一陣,邢飛鼠得信趕來拜見,便和曉星陪往後艙安置。

    一娘見後艙客室共有兩間,女客隻一十五歲的少女在内,見人起身為禮。

    曉星給雙方引見,說是丐仙呂-十五年前收養的義女,原是人家棄嬰,丐仙終年雲遊,不便攜帶,收留的地方恰在湖南桃源綠蘿山畔,第二日便送去附近仙銳石漁仙寺隐居的女俠聞一聲那裡,托其代為撫養。

    令從己姓,取名呂不棄,十二三歲便在江湖上行道。

    因她和乃師一樣行蹤飄忽,來去如電,不可捉摸,窮兇極惡之徒隻被她訪查出了實迹,往往正在和人談笑,趾高氣揚,晃眼工夫便身首異處,刺客連個影子都見不到;人又生得長身玉立、美秀出塵,平日獨往獨行,難得與人親近接談,隻管性情高潔,落落無侍,偏生着一副笑臉,面上常帶喜容,人都稱她為小龍女閃電兒,共隻三兩年工夫,便名滿江湖。

    這次因随師父往湖北黃岡訪看老俠莫全,聞說金華北山之會有丐仙在内,前來省親,就便湊個熱鬧。

    因是素喜靜坐,用功甚勤,不願人前出面,自請住在頭船後艙,除早晚兩餐前出向諸老輩讨教外,不輕走出,連随丐仙同來的那些丐徒世兄弟,俱隻到時匆匆見了一面,不曾再晤。

     一娘見她生得秀外慧中、英芒内蘊,比起阿婷隻有剛柔冷溫之分,資質不在以下,好生歡喜,拉着手誇贊了幾句。

    猛想起來了半天還未見着丐仙,便問:“令尊何往,為何未見?”呂不棄答道:“家父同了一些世兄弟本另有住處,不在船上。

    本是常來頭船與諸位老前輩聚談,隻為昨日司空叔引來江家世弟,索取家父昔年代人借去的一件前古異獸玄牦皮所制的衣服,此衣家父現寄存在另一好友所居山洞之中。

    本就算定此時歸還原主,正欲往取,同時又算出敵人新近約到兩個能手,而家師也恰在那友人家中,正是一舉三得。

    本是獨往,不知何人洩機,江世弟竟訪問出自身來曆姓名,行前向家師哭訴,必欲随往拜見。

    司空叔和諸老前輩因江世弟已知真情,自然多得些照應的好,也在旁勸說。

    家師無法,隻得帶他去了。

    ” 一娘聞言,想起前事大力感歎,便問曉星:“昨聞主公尚有一女,奉母江鄉,就在近處居住,日内可能相見麼?”曉星道:“大妹不說我還要說呢。

    明日事完,大妹蹤迹已洩,雖不似朱氏母子三人有強敵窺伺,隐伏危機,日後也難免于多事。

    現在她母女寄住在我一一個好友家内。

    此友敬重世族,她母女又深居簡出,外人決想不到。

    并還有一朋友,常年守在一旁,暗中照護。

    我和陶元曜兄也常來常往,定可無慮。

    大妹明日報仇之後,可對衆聲言投往雲南雲龍山去,暗中卻由我接引,與她母女一起隐居,靜俟時至,助她母于姊弟三人同尋老賊報仇,了卻前人心願,豈不是好?”一娘道:“來時我早有此意,因此地人多,适才在座諸老雖非外人,終恐無心洩露,所以未說。

    既然這樣,再好沒有。

    ”說罷,曉星、邢飛鼠相繼辭出。

    阿婷和呂不棄惺惺相惜,自是一見傾心,甚為投機。

    當夜各自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