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 人已雲亡 孤軍長眠悲宿草 世方多難 哀鳴四野痛災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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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當夜的飲食挑送了去。

    老少五人在蘆篷内預祭之後,就地生了一堆火,一同坐到天亮。

    談起周侗的一生行事,俱都悲悼不置。

     次日天氣忽然轉暖,墳前積雪逐漸消溶,四圍數十株又高又大的白楊,本來凍滿冰雪的樹枝,吃陽光一照,滴滴嗒嗒,往下直流雪水。

    春風微漾,吹面不寒,好些樹枝上已現出了嫩黃色的新芽。

     上完早供,周義見嶽和夫妻業已熬了一夜,墳前又是滿地泥漿,再三勸請回去。

    嶽飛也因父親年老多病,在旁勸說,請二老先回。

    嶽和見當日光景和周侗初死時大不相同,非但那三家财主并未送什麼祭禮,連人也沒來一個。

    口雖不說,心中十分感慨。

    因周義再三苦勸,隻得同了妻媳先回。

     周義原定當日午後起身,被嶽飛再三留住,一直談到午後,衆同門仍無一人到來。

     二人知道這班小弟兄都和周侗親如父子,平日頗講義氣,就說有的出了門,有兩三個财主人家子弟,父親勢利一些,怎連徐慶等寒苦同門都不見面?俱都不解。

     周義因當日非走不可,行李馬匹早已帶到蘆篷,又談了一會,便向嶽飛辭别。

    嶽飛本來要送,周義力說:“你我弟兄後會有期,何必多此一舉?”嶽飛也覺少時萬一來人上祭,無人接待也是不妥,馬又隻有一匹,隻得拉緊周義的手,雙方揮淚而别。

     那殘雪還未化盡,幾條鄉村小徑,都是靜悄悄的,極少有人往來。

    景物甚是荒涼。

     嶽飛獨立在斜陽影裡,四顧蒼茫,百感交集。

    心想:“去年今日,正和恩師清晨論文,午夜談兵,諄諄海勉,言猶在耳。

    曾幾何時,這一位心胸磊落、文武全才的老英雄,自己生平惟一的知己恩師,竟是一-黃土,長掩墓門,人之雲亡,此恨何極!” 嶽飛轉念至此,由不得心中一酸,便撲倒在泥水地裡大哭起來。

    正哭在傷心頭上,忽聽身後有人連呼“嶽師兄”。

    回頭一看,正是徐慶,手裡拿着香燭祭禮,亂踏着殘雪污泥趕來。

    先到墳前哭奠了一陣,再向嶽飛談起來意。

     原來徐慶家貧,父親種着人家十多畝田,不夠度用,哪有銀錢備辦祭禮、昨日偏又被他父親逼往王家耽延了半天,回來天色已晚。

    當日一清早,才打了些野味,去往集上換些祭禮,因此來遲了一步。

    見周義已走,不曾活别,好生悔借。

     嶽飛見天近黃昏,正想把供桌和剩的酒菜挑送回家,就便留徐慶吃完晚飯再走,忽見湯懷、張顯騎馬趕來。

    祭完,說起王家所請老師是位号稱名儒的道學先生,學規甚嚴,人最古闆,說周侗好勇鬥狠,不是一個純正的人。

    常說,隻要熟讀半部《論語》,便可以治天下,每日掄槍舞棒,至多練成匹夫之勇,有何用處? 王明因他當過蔡京的上賓,朝廷親貴多與往還,因此奉若神明。

    開學不幾天,這位老師便要王貴下帷三年,目不窺園,先養好了浩然之氣,然後熟讀《論語》,自然就會治國平天下。

    并說湯懷、張顯每日下學要回家,不能由早到晚,亦步亦趨,學他那樣“申申如也,夭夭如也”的聖賢容止和吟風弄月的襟懷,是件最可歎借的事情,将來事業不如王貴也就在此。

     湯懷氣他不過,便把周侗平日所讀書中精義,去向老師執經問難,偏又十回倒有九回将他問住。

    老師每次答不出來,定必把他平日引以自豪的“從容雅量”變作了赫然震怒。

    湯懷不提周侗所教還好,隻一提是周侗所教,便即大聲急呼,斥為邪說,憤不能直入周侗的墓門而“叩其胫”。

     王貴隻前日乘老師進城之便,尋了一次徐慶,此外每日都在悶坐讀書,連武功也不能練,到周侗墳前祭奠,更休想了。

    老師放學又晚,高興時,常要學生苦讀到深夜才罷。

     附讀的學生也常不令回去,口口聲聲說是男兒立志,必須飽嘗“三更燈火五更雞”的味道,才能成大事業,老師卻是日上三竿,還自高卧不起。

    自稱這等随其心之所欲的行為,正是魏晉六朝人的風度,此中藏有許多大道理,大學問,不是後生小于所能領會,不是其人,也不能說。

    學生熬了夜,頭昏腦脹,沒有精神讀書,隻好去學“宰予晝寝”,與老師同夢周公。

     湯懷、張顯的父親都當過邊将,知兒子本領都是周侗所教,平日又不喜歡這類道學先生。

    送子附讀,由于王明強勸,并非本意。

    無奈老師名望太大,這時還不願得罪,當日湯懷、張顯前來上祭,還是推說家中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