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二十八回 關大帝泥胎顯聖 許真君撮土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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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玉石俱焚,株連善類。

    許真君接了天旨,放出慧眼的靈光,照見那明水的惡孽,俱與那天符上面說的一點不差,善人百中一二,惡者十常八九。

     到了五月一日,真君扮了一個道士,雲遊到繡江縣,漸次來到明水地方,歇在呂祖閣上,白日出來沿門化齋,夜晚回到閣上與那住持的道士張水雲宿歇。

    那張道士是一個貪财好色、吃酒宿娼,極是個無賴的惡少,也就是地方中一個臭蟲。

    每日家大盤撕了狗肉,提了燒酒,拾了胡餅,吃得酒醉飯飽。

    間或陰天下雨,真君偶然不出化齋,他就一碗稀湯水飯,也不曉得虛讓一聲。

    幾番家吃醉了,言三語四,要攆真君出去,說:“我這清淨仙家,豈容遊方濁骨混擾玄宮!”真君也憑他羅唣,不去理他。

    他坐了一把醉翁椅子,仰天跷腳的坐在上面,見真君出入,身子從來不曉得欠一欠。

     一日,把那椅子掇在當門,背了呂祖的神像,坐在上面鼾鼾的睡着。

    真君要出去化齋,他把那殿門擋得縫也沒有。

    真君歎息說道:“‘指佛穿衣,賴佛吃飯’;你單靠了純陽,住這樣幹淨涼爽的所在,享用十方。

    這樣的布施,怎就忍得把屁股朝了他面前,這般的亵渎?我待要教訓他一番,一則他的死期不遠,二則我卻為甚管那純陽的人?”躊蹰了半會,真君從他的旁首擦出去了。

     真君每日化了齋,或到人家門上誦經一卷,或到市上賣藥一回。

    賣的那丸藥,就在那面前地下的泥土取些起來,吐些唾沫和泥,人豈有信他是仙丹的理?不惟不買他的藥,見他這等,連齋也都不肯化與他。

    一個人慌張張從真君面前走過。

    真君說道:“漢子,你住下!你的娘子産難,别人是沒有藥的;你把我這一丸藥急急拿回去,使溫水送下。

    這藥還在兒手中帶出,卻要取來還我。

    ”那人大驚:“娘子生産不下,看着要死,他卻如何曉得?但這泥丸如何得有效驗?他既未蔔先知,或者有些效驗也不可知。

    ”持了藥跑得回去。

    那娘子正在那裡碰頭打滾,他倒了一些溫水,把那藥送了下去,即時肚裡響了兩聲,開了産門,易易的生下一個白胖的小厮,左手裡握了他那一丸藥。

    那人喜得暴跳,拿了這藥,忙到他賣藥的所在,真君還在那裡坐着。

    這人千恩萬謝,傳揚開去。

     人偏是這樣羊性,你若一個說好,大家都說起好來;若一個說是不好,大家也齊說不好。

    這泥丸催産原也希奇,那人又更神其說,圍攏了無數的人,亂要買将起來。

    真君說道:“你們且不要留錢,隻管把藥取去,照症對了引子吃下。

    我這藥也全要遇那緣法:若有緣的吃下去,就如拿手把那病抓了的一般;你若是沒有緣的,吃也沒用。

    所以你們吃下藥,有效驗的,送錢還我不遲。

    ”那些有病吃藥的,果如真君所說,有吃下即好的,有吃了沒帳的,果然是“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

    從此後真君賣藥大行,當了人,旋和泥,旋搓藥。

    賣藥的錢,也有舍與貧人的,或遇甚麼生物買來放了的。

    忽然後來不賣了丸藥,賣起散藥來。

    那散藥也不是甚麼地黃、白術、甘草、茯苓合的,也是那地中的幹土,随抓随賣。

    拿去治病,那效驗的,與丸藥的功用一般。

     到了七月七日,真君說道:“我與你們衆人緣法盡了,初十日我就要回我家山去。

    趁我在此,要藥的快些來要!不止治病,即遇有甚麼劫難的時候,你把我這藥來界在門限外邊,就如泰山一般的安穩。

    ”隻是那些讀書的半瓶醋,别的事體一些理也不省,偏到這個去處,他卻要信起理來,說道:“世間那得有這等事來!成幾兩子買了參蓍金石,按了佐使君臣,修合ゾ淄枭-拿去治那病症,還是一些不效,如今地下的泥土,當面和了哄人,成幾百幾千的騙錢!又說什麼劫難的時候,把藥界在門前,可以逃難。

    如此妖言惑衆,可惡那地方總甲容留這等妖人在此惑世誣民!”大家诽謗。

    隻是那些愚民百姓信從得緊,每人成兩三服的買去,每服多不過兩三茶匙。

    從初七賣到初九日晚上,真君也不曾回到呂祖閣去,霎時不見了蹤影。

    那些百姓,買得藥的,有得至誠收藏的,也有當頑當耍,雖然要了來家,丢在一邊的。

     卻說那呂祖閣的住持張道士見真君夜晚了不來,喜得說:“這個野道足足得攪亂了我兩個月零四日,此時不來,想是别處去了。

    待我看看他的睡處還有遺下的甚麼東西沒有。

    ”叫徒弟陳鶴翔持了燭,自己跟了,看得一些也沒有甚麼别物,隻他睡覺的屋裡山牆上面寫有四句詩,細看那墨迹淋漓,還未曾幹。

    那首詩道: 箨冠芒履緻翩翩,來往鄱陽路八千。

    不說鐵官當日事,恐人識得是神仙。

     那張水雲合陳鶴翔見了,不勝詫異,隻是不曉得那詩中義理,不知說得是甚,但隻心裡也知道不是個野道士,必定是個神仙。

    兩月來許多傲慢于他,自己也甚是過意不去。

    懊悔了一歇,收拾睡了。

    從此睡去,有分教張水雲:不做仙宮調鶴客,改為水府守鲛人。

    且看下回消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