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二十回 晁大舍回家托夢 徐大尹過路除兇

關燈
不成!”晁夫人道:“自我到晁家門上,如今四十四五年了,我并不曾見有個甚麼族人來探探頭!冬至年下來祖宗跟前拜個節!怎麼如今就有了族人,說這些閑話?我也不認得那個是上輩下輩,論起往鄉裡來吊孝,該管待才是。

    既是不為吊孝,是為責備來的,我鄉裡也沒預備下管責備人的飯食,這厚禮我也不敢當!” 那晁無晏改口說道:“我還該趕着叫‘奶奶’哩。

    剛才這說話的還是我的一位爺爺,趕着奶奶該叫‘嫂子’哩。

    他老人家從來說話不犯尋思,來替大叔吊孝原是取好,不管不顧說這們幾句叫奶奶心裡不自在。

    剛才不是怪奶奶不說,隻是說當家子就知不道有這事,叫人笑話。

    ”晁夫人道:“昨日做官的沒了,前年大官兒娘子殁了,及至昨日出殡,您都不怕人笑話,鬼也沒個探頭的,怎麼如今可怕人笑話?”晁思才說:“這可說甚麼來!兩三次通瞞着俺,不叫俺知道,被外頭人笑話的當不起,說:‘好一家子,别人倒還送個孝兒,一家子連半尺的孝布也沒見一點子!’俺氣不過這話,俺才自己來了!”晁夫人道:“既說是來吊孝就是好,請外邊坐,收拾吃了飯去。

    ” 各人都到客位坐了,又叫進人來說道:“要孝衣合白布道袍。

    ”晁夫人道:“前日爺出殡時既然沒來穿孝,這小口越發不敢勞動。

    ”衆人道:“一定不曉得我們今日來,沒曾預備,俺們到打醮的那日再來。

    你合奶奶說知,可與我們做下,穿着出去行香也大家好看。

    我們家裡的也都要來吊孝哩。

    合奶奶說,該預備的也都替預備下,省得急忙急促的。

    ”晁夫人道:“這幾件衣服能使了幾個錢,隻這些人引開了頭兒就收救不住,脫不了這個老婆子叫他們就把我拆吃了打哩!天爺可憐見,那肚子裡的是個小厮,也不可知,怎麼料得我就是絕戶!我就做了絕戶,我也隻喂狼不喂狗!”叫人定十二衆和尚,十五日念經,此外少了些,太速了。

     到那日,晁夫人拚着與他們招架。

    可可的和尚方才坐定,才敲動鼓钹,一陣黑雲,傾盆大雨下得個不住,路上都是山水,那些人一個也沒有來的。

    十九日是晁源的“一七”,那些人算計恐怕那日又下了雨,要先一日就要出到莊上,可可的晁思才家老婆害急心疼的要死不活。

    卻說蛇無頭而不行,雖然還有晁無晏這個歪貨,畢竟那狼合狽拆開了兩處,便就動不得了。

    這十九日又不曾來得。

     晁夫人過了“首七”閉了喪,收拾封鎖了門,别的事情盡托付了季春江,晁夫人進城去了。

    晁思才這兩個歪人再不料晁夫人隻在莊上住了“一七”便進城來,老婆心疼住了,邀了那一班蝦兵蟹将,帶了各人的婆娘,瘸的瘸、瞎的瞎,尋了幾個頭口,豺狗陣一般趕将出去。

    曉得晁夫人已進城去了,起先也己了一個嘴谷都,老婆們也都還到了靈前号叫了幾聲。

     季春江連忙收拾飯管待了裡外的衆人,又都替他們飼飽了頭口。

    衆人還千不是萬不是責備季春江不周全的去處。

    吃了飯,問季春江要打下的麥子。

    季春江道:“麥子是有,隻不奉了奶奶分付,我顆粒也不敢擅動。

    ”晁思才還倒不曾開口,那晁無晏罵道:“放你的狗屁!如今你奶奶還是有兒有女,要守得家事?這産業脫不過是我們的。

    我們若有仁義,己他座房子住,每年己他幾石糧食吃用;若我們沒有仁義時節,一條棍攆得他離門離戶的!”季春江回說:“你這話倒不相武城縣裡人家說的話,通似口外人說的番語。

    别說他有閨女,也别說他房裡還有人懷着肚子,他就是單單的一個老婆子,他丈夫掙下的潑天家業,倒不得享用!你倒把他一條棍攆了出去!好似你不敢攆的一般!氣殺我那心裡!不是看着宅裡分上,我就沒那好來!” 晁思才走向前把季春江照臉一巴掌,罵說:“賊扯淡的奴才!你生氣,待敢怎樣的!”季春江出其不意,望着晁思才心坎上一頭拾将去,把個晁思才拾了個仰百叉,地下蹬歪。

    晁無晏上前就合季春江扭結成一塊,晁思才和他的老婆并晁無晏的老婆,男婦一齊上前。

    衆人妝着來勸,其實是來封住季春江的手。

    那季春江雖平日也有些本事,怎敵的過七手八腳的一群男女。

    季春江的婆子見丈夫吃了虧,跑到街上大叫:“鄉約地方救人!強盜白日進院!”拿了面銅鑼着實的亂敲。

    那些鄰舍家合本莊的約保都集了許多人進去,隻見衆人還圍住了季春江在那裡采打的鼻子口裡流血,那些老婆們,拿了褥套的、脫下布牽來的、紮住了袖口當袋的,開了路團在那裡搶麥;又有将晁源供養的香爐燭台踹扁了,填在褲裆裡的,也有将孝帳扯下幾幅,藏在身邊的。

     鄉約地方親見了這個光景,喊說:“清平世界,白晝劫财傷人!”要圍了莊擒捉。

    那晁無晏合晁思才兩個頭目方才放了季春江,說道:“俺們本家為分家财,與你衆人何幹!”鄉約道:“他家晁奶奶見在,你們分罷了,如何來打搶?如今大爺這等嚴明,還要比那嘗時的混帳,任你們胡行亂做哩!”要寫申文報縣。

    又做剛做柔的說着,叫他替季春江立了一張保辜的文約,攆得一班男婦馱了麥子等物回城去了。

     季春江要次日用闆門擡了赴縣告狀,衆人勸說:“你主人既已不在,你又是個單身,照他這衆人不過,便是我們證他的罪名,除不得根,把仇越發深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