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九回 匹婦含冤惟自缢 老鳏報怨狠投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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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

    又用那轎做柴燒,吃了午飯。

     傍晚,計氏洗了浴,點了盤香,哭了一大場。

    大家收拾睡了。

    那些服事的婆娘死豬一般睡去。

    計氏起來,又使冷水洗了面,緊緊的梳了個頭,戴了不多幾件簪環戒指,纏得腳手緊緊的;下面穿了新做的銀紅錦褲,兩腰白繡绫裙,着肉穿了一件月白绫機主腰,一件天藍小襖,一件銀紅絹襖,一件月白緞衫,外面方穿了那件新做的天藍段大袖衫,将上下一切衣裳鞋腳用針錢密密層層的縫着。

    口裡含了一塊金子,一塊銀子,拿了一條桃紅鸾帶,悄悄的開出門來,走到晁大舍中門底下,在門桄上懸梁自缢。

    消不得兩鐘熱茶時候: 半天聞得步虛聲,隔牆送過秋千影。

     計氏在外面尋死,晁大舍正枕邊與珍哥算計說:“這是天不容他。

    我倒說休不成了,他卻自己沒有面目,要回娘家去住。

    等他去了,把那後邊房子開出到後門去,賃與人住。

    一來每月極少也有三四兩房錢,二來又嚴緊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快活得緊,到了黎明,叫丫頭起去開門,好放家人媳婦進宅做飯。

    那丫頭把門一開,大叫了一聲,倒在地下,再做聲不出了。

    晁大舍道:“小夏景,因甚的大叫?”問了好幾聲,那丫頭慌慌張張跑來說道:“我開了門,一象個媳婦子扳着咱那門桄打滴溜哩!”晁大舍道:“你就不認得是誰?”丫頭道:“我隻一見就唬殺了,那裡認得是誰!”晁大舍道:“那媳婦子如今在那裡?”丫頭道:“如今還在門底下,沒去哩。

    ” 晁大舍一箍轳扒起來,提上褲,趿了鞋,跑着往外,說道:“不好!後頭計家的吊殺了!”到跟前看了一看,一點猜得不差,使手摸了摸口,冰涼的嘴,一些油氣兒也沒了。

    晁大舍慌了手腳,連忙叫起家人們來,叫把計氏解下,送到後邊停放。

    七手八腳,正待亂解,倒是家人李成名說道:“不要解!快請計老爺父子來看過,才好卸屍,不過是吊死。

    若是解下停放着,昨日好好的個人,怎會今早就死了?說咱謀死,有口也難分。

    快着人請計老爺合計大舅!叫珍姨尋個去處躲躲,休在家裡,看他家女人們來番着了,吃他的虧。

    ”那時小珍哥平時威風已不知都往那裡去了,攏了攏頭,坎上個鬏髻,穿着一領家常半新不舊的生紗衫子,拖拉着一條舊月白羅裙,拉拉着兩隻舊鞋。

    兩個養娘敲開了禹明吾的門,把珍哥送進去了。

     計老頭睡到四更天氣,隻是心驚肉跳,睡不着;直到五更将盡方才合眼。

    隻見計氏就穿着這做的衣裳,脖子纏着一拖羅紅帶子,走到跟前,說道:“爹,我來了,你隻是别要饒那滢婦!”老計唬了一身冷汗。

    方才醒轉,隻見那計大官跑到老計窗下,說道:“爹,你快起來!俺妹子一定死了!做的夢不好!”說起來,合老計的夢半星兒不差。

    爺兒兩個都叫喚了兩聲。

     正梳着頭,隻見晁家的一個家人,外邊敲得門一片聲響,說:“大奶奶在家中痰,請老爺合大舅快去哩!”老計道:“方才你大奶奶穿着天藍大袖衫子,脖子拖拉着一根紅帶子,已是到了我家了。

    我就去。

    ”火急梳上了頭,合計大官兩步隻作了一步跑到晁家,隻見計氏正在晁大舍住房門上提浮梁線哩。

    父子放開喉嚨大叫喚了一頓,老計扯着晁大舍碰了一頓頭。

    晁大舍這時也沒了那些旺氣,隻是磕頭賠禮,聲聲說是快刀兒割不斷的親眷,隻叫看他爹的分上。

    計老頭又進去尋那珍哥不着,極得暴跳。

     誰想到了這個時節,晁大舍相鼻涕一般,是不消說得;連那些狼虎家人,妖精仆婦,也都沒個敢上前支手舞腳的。

    計大官道:“爹,你早作主好來,如今妹子死子,你才做主,遲了,枉自傷了親戚們的和氣。

    就不為妹夫,也看晁大爺公母兩個的分上。

    你隻管這樣,是待怎的?這們大熱天,這是隻管挂着的!”老計想起計氏囑咐,說天氣熱,叫速速打發他進房去,待進了房說話不遲,曉得兒子是“大軸子裹小軸子,畫裡有畫”的了,就依了兒子,束住口不罵了,也束住手不撩東撾西的了。

     計大官道:“這使不的别人上前,妹夫,你來抱着,待我上頭解繩,收拾停放的所在。

    ”晁大舍道:“咱可停在那裡?不然,還停在他住的明間裡罷。

    ”計大道:“妹夫,你沒的說!家有長子哩,是你家的長兒媳婦,停在後頭,明日出殡,也不好走;開了正房,快打掃安停泊床!快叫媳婦子們來擡屍!”果然擡到正房明間,停泊端正。

     計大官道:“家裡有闆沒有?”晁大舍道:“家裡雖有收下的幾付,隻怕用不過。

    ”計大官道:“妹夫自己忖量,要差不多,就使了也罷;要是念夫妻情分一場,叫人快買去!”晁大舍道:“就央大舅領着人往南關魏家看付好的罷。

    ”正說道,偏那些木匠已都知道,來了,跟到闆店,一付八十兩的,一付一百七十兩的,一付三百兩的。

    計大官道:“俺妹子雖是小人家閨女,卻是大人家的娘子,也稱的這付好闆。

    ”講了二百二十兩銀子。

    八個木匠自己磕了三十兩的拐,又與計大官圓成了三十兩謝禮,闆店淨情一百六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