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四十九回 小秀才畢姻戀母 老夫人含饴弄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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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人間的個大禮。

    你今年十七歲了,進了學,冠了巾,你還小哩?那裡一個娘的話也不聽?這不眼下考科舉哩?你沒的往省下進場,京裡會試,你也都叫娘跟着你罷?你要做了官,也叫娘跟着你同上堂?這天已是三更了,我害困,你急趕到屋裡,打不了個盹也就天明了。

    起來,我送了你屋裡去。

    ”扯着晁梁的手往外走,晁梁往後掙,晁夫人說:“好孝順兒!一個老娘母子,你掙倒了罷?”那個光景,通似逃學的書生不肯赴學的模樣。

    無奈晁夫人拉着往外走,晁梁隻得擦眼抹淚的去了。

     晁夫人送下他,教他關上門,然後自己回到房中。

    晁夫人雖是強了他去了,心裡也未免熱呼辣的。

    隻是晁梁在自家屋裡也沒睡覺,哭了一大會子。

    晁夫人也沒合眼。

    撞了明鐘,隻見晁梁已來門外敲門,晁夫人叫人與他開了門,晁夫人說:“這們早起待怎麼?你在我腳頭再睡會子。

    ”晁梁放倒頭鼾鼾的睡到日頭大高的,姜家來送早飯,方才起來。

     晁夫人對着姜夫人告訴晁梁夜來淘氣,姜夫人說是好,說是天性。

    到了晚上,又淘了無數的氣,他不肯去,晁夫人千哄萬哄的去了。

    從此每日晚間挨抹到三四更才去,沒等到五更就往晁夫人屋裡來腳頭一覺,成了舊規。

    晁夫人心裡疼的慌,說道:“你聽我說,别要這們晚去早來的。

    我等你媳婦兒過了對月,我把這重裡間替你拾掇拾掇,你合媳婦兒來住,我合你姐可在這外間裡守着你。

    ” 晁梁喜的那嘴裂的再合不上來。

    沒等對月,他催着晁夫人把那裡間重糊了仰塵,糊了牆,綠紗糊了窗戶,支了萬字藤簟涼床、天藍冰紗帳子,單等過了對月就要來住。

    春莺說:“隻怕他娘子嫌不方便不肯來。

    ”晁夫人道:“咱别管他;他叫咱替他收拾房,咱就替他收拾。

    等他媳婦兒不肯來,他就沒的說了。

    ”誰知他娘子知道收拾了房,更是喜歡,說道:“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娘母子丢在一座房裡,自家住着也放心麼?清早黑夜守着些兒好。

    ” 到了五月十五,姜小姐回去娘家,隻住三四日就來了,與晁梁都搬到裡間裡來,早起後晌,都在晁夫人腳頭睡會子才去,每宿合媳婦都還到晁夫人炕前看一兩遭。

    若看外邊,真象兩個吃奶的孩子,不知背後怎麼成精作怪,那姜小姐漸漸的皮困眼澀,手腳懶擡,幹嘔惡心,怕吃飯,隻好吃酸。

    晁夫人知道是有喜事,叫了靜業閹陳姑子諷誦五千卷《白衣觀音經》,又許與白衣大士挂袍。

    光陰迅速,不覺又是次年四月十五日辰時,去昨年畢姻的日子整整一年,生了一個白胖旺跳的娃娃。

    喜的晁夫人繞屋裡打磨磨,姜夫人也喜不自勝。

     晁夫人賞了徐老娘一兩銀,一匹紅潞綢;姜夫人也賞了一匹紅劉絹,一兩銀。

    那徐老娘把臉沉沉的,讓他遞酒,也沒大肯吃,他要辭了回去。

    約他十七日早來洗三,他說:“那昝俺婆婆來收生相公時,落草頭一日,晁奶奶賞的是二兩銀,一匹紅緞,還有一兩六的一對銀花。

    我到十七來與小相公洗三,晁奶奶,你還照着俺婆婆的數兒賞我。

    ”晁夫人道:“這們十七八年了虧你還記着,我就不記得了。

    ”春莺說:“我倒還記的,你說的一點不差。

    你可不記的那昝沒有姜奶奶的賞哩?”徐老娘說:“你禁的我這點造化麼?”晁夫人說:“這是小事。

    難得姜奶奶得了外孫,我得了孫子。

    我任從折損了甚麼,我情管打發的你喜歡。

    ”徐老娘方回嗔作喜,去了。

     轉眼十七,三朝之期,姜夫人帶了家人姜朝娘子來與娃娃開口,徐老娘也老早的來了。

    姜晁兩門親戚,來送粥米的,如流水一般。

    晁夫人叫了許多廚子,多設酒席管待内外賓朋;又着各莊上各蒸馍馍三石,每個用面半斤,舍與僧道貧人。

    徐老娘将娃娃洗過了三,那堂客們各有添盆喜錢,不必細說。

    照依晁梁那時舊例,賞了徐老娘五兩銀子、兩匹羅、一連首帕、四條手巾;放在盆裡的二兩銀、三錢金子。

    姜夫人放在盆裡的一兩銀,兩個妗子每人五錢。

    臨後姜夫人又是二兩銀、兩個頭機首帕,二位妗子每人又是五錢銀。

    徐老娘抱着孩子,請進姜副使合姜大舅姜二舅看外甥。

    姜副使爺兒三個甚是喜歡,姜副使又賞了老娘婆銀一兩,二位舅各賞了五錢。

    徐老娘抱了娃娃進去,姜副使請晁夫人相見道喜。

    晁夫人叫中堂設座,出見獻茶,央姜副使與娃娃起名。

    姜副使命名“全哥”,晁夫人謝了。

    吃過了茶,晁梁讓到前廳上坐。

    姜副使點的戲是《馮商四德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