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四十七回 因詐錢牛欄認犢 為剪惡犀燭降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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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分給咱。

    ’小的綽了這口氣,記的他是十六歲,十二月十六日酉時生。

    小的又問别說:‘他是前街上李老娘收生的?李老娘是俺親戚。

    ’晁思才說:‘那是?到是那街上徐老娘收生的。

    ’小的掏換的真了,想道:‘一個女人家有甚麼膽氣,小的到他門上澎幾句閑話,他怕族人知道,他自然給小的百十兩銀子,買告小的。

    ’不料的就弄假成真。

    小的家也盡夠過過,神差鬼使的做這沒天理的勾當,隻望老爺饒這狗命罷!” 宗師說:“你這奴才!不是我問出真情,這一家的祀就被你絕了!”放下夾棍,拔下六根簽,三十大闆。

    叫上晁無晏去。

    他跪在下面,不曾聽見魏三說是甚話。

    宗師也不說甚麼,拔了四根簽,叫拿下去打。

    晁無晏極力的辯,宗師說:“打你在魏三酒鋪内那些話說得不好!”打過,宗師又向任直說:“你與這魏三有仇麼?”任直說:“沒有仇。

    ”宗師又問:“你與晁家有親麼?”任直說:“也沒有親。

    隻因受過晁夫人的恩,所以不平這事,故出來證他。

    ”宗師想他:“你是那一年被傅惠、武義打的?買學田的事,就是你麼?”任直叩頭說:“就是小的。

    那一個約正是靳時韶。

    ”宗師說:“你如今須發白了,我所以不認得你。

    晁思才,起去!一幹人都在刑廳伺候。

    徐氏也回去罷。

    ”任直說:“小的哩?”宗師說:“你還得到刑廳走一遭。

    ” 次日,宗師将自己審的口詞情節批刑廳成招拟罪。

    誰知這廳官的要訣:凡奉上司批詞,隻該立了嚴限,叫州縣解了人來,親自與他審斷,問了上去,切不可又批州縣,把出入之權委于别人。

    萬一問得不如自己意思,允了轉詳,自己的心又過意不去;駁回再問,彼此的體面又甚是無光。

     魏三的這件事,徐宗師已問得極是明白,又經這任直證倒,再遁不去的田地。

    況徐宗師親筆寫的口詞,又甚詳盡。

    這批到刑廳,不過是招了口詞,具一個招,加一個參語,将魏三拟一個徒罪,晁無晏拟一個杖罪,連人解将上去,定了驿分,這不是剪截的營生?誰知這刑廳素性一些也不肯擔事,即針鼻大的事情也都要往州縣裡推,把魏三這件事仍往武城縣批将下去。

     那谷大尹聽見徐宗師翻了他的案,任直又證出了真情,那執拗的心性,恨不得要一口吞了晁梁合任直下去!見了刑廳的票,佯佯不理,也不說長說短,也不把魏三收監。

    原差禀說:“這是道裡的人犯,還該送監。

    ”谷大尹瞪了一雙白眼,望着差人說道:“他有何罪,送他到監?”就要拔簽打那差人。

    差人再三告禀,分付就叫原差保他出去。

     徐宗師見三日不成上招去,一張催票行到刑廳;刑廳又行票到武城縣來。

    後來學道一日一催,刑廳極得魂出,谷大尹隻當耳邊之風。

    學道又行票來,隻要原人繳還上去,不要具招。

    刑廳愈加着極,隻得差了幾個快手拿了直行票子,方把魏三提到廳去;連夜具了招詳,次早解到道裡。

     徐宗師把他的詳文扯将下來,用了官文封袋封了,批上寫道:“原詳帶回”四字,當時打發了差人回去。

    适值濟南府祖刑廳來見,徐宗師把自己審的口詞情節連了一幹人犯差人守催着,要次日解報。

    那祖刑廳正在一家鄉宦花園赴席,還不曾上坐,拆看了文書,曉得是因東昌刑廳問不上去,宗師計較的事情。

    又仔細看宗師寫的口詞情節甚是詳悉,原不是難完的事件,借了鄉宦的一座亭子上,擺了一張公座,安了提硯,叫過一幹人去,先叫上晁梁去問了幾聲,又叫上任直去問了幾聲,就叫畫供。

    魏三無力徒,晁無晏稍無力杖;餘人免供,伺候明早解道。

    将口辭傳進公館内叫書辦做稿,即刻等完,送到席上呈看。

    赴席中間,稿已呈到,刑廳叫且住了戲,借過筆硯,就在席上改定了招,做了參語道: 看得魏三智奸過鬼,計毒逾蛇。

    止因圖詐人财,冒認宦家孤子,究 及生時不對,駕言原物無輪,本犯自已無說。

    至于晁梁所生之日,本犯 以别罪發配在徒,且是曠夫鳏處之日,未嘗得妻,從何有子?任直之證 确也。

    合配沖途之驿,用當郊遂之投。

    晁無晏圮族兇人,創謀異說,以 緻旁人竊聽,平地興妖,唯口啟辜,亦應杖儆。

     刑廳放了衙,仍把稿傳到公館,叫人燈下寫出文來,磨對無差。

    祖刑廳起席回去,書辦将真文呈看。

    次日将一幹人犯解上道去。

    如此迅速,徐宗師已是喜歡,且招參做得甚好。

    徐宗師晚堂喚審,把魏三瘡腿上又是三十大闆,發夏津縣暫監,取武城縣長解到日發界河驿三年徒罪。

    解夫不曾取到,魏三報已死在獄中。

    谷大尹甚是懷恨。

     誰知晁梁合任直吉人天相,谷大尹報升了南京刑部主事,一則離任事忙,二則心緒不樂,隻得也丢開一邊罷了。

    離了任從兖州經過,徐宗師剛在兖州按臨,便道參見,徐宗師留飯,那谷大尹還諄諄講說晁梁是魏三兒子,魏三不曾冒認。

    徐宗師說:“隻是生晁梁的時節,他還不曾有妻;他有妻的時節,晁梁已三歲矣。

    ”谷大尹方才紅了臉不曾做聲。

    可見這做官的人凡事俱要詳慎,不可任情。

    難道谷大尹與魏三有親不成?隻是起先不與他推情細斷,據了自己的偏心,後來又不肯認錯,文過飾非,幾緻絕了人家宗祀。

    挽救回來,倒也還該感激徐宗師才是。

    但不知他心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