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 第三十九回 劣秀才天奪其魄 忤逆子孽報于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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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緣傳—— 第三十九回劣秀才天奪其魄忤逆子孽報于親 窮奇潑惡,帝遠天高恣暴虐,性習蒼鷹貪攫搏。

     話言不省,一味強欺弱。

     果然孽貫非天作,諸凡莽闖良心鑿,業身一病無靈藥。

     倘生令子,果報應還錯—— 右調《醉落魄》 迎賀的次日清早,狄希陳衣巾完畢,先到了程先生家,次到連春元家,又次到相棟宇家,又次到汪為露家,又次到薛教授家,然後遍到親朋鄰裡門上遞帖。

    汪為露也使三分銀子買了一個藍紙邊古色紙心的小軸,寫了四句詩,送到狄家作賀。

    詩曰: 少年才子冠三場,縣官宗師共六篇。

    不是汪生勤教訓,如何得到泮池邊? 狄員外收了軸子,賞了來人二十文黃邊。

    狄員外也将這幅軸子挂在客廳上面,凡有來拜往的賓客見了,沒有人不喜的,滿鎮上人都當是李太白唐詩一般傳誦。

     卻說這汪為露自從聽了人家梆聲,賴了人家牆腳,寫假書累得宗舉人逃避河南,争學生歐打程樂宇,這許多有德行的好事,漸緻得人象老虎一般怕他,學生是久已沒有一個。

    這明水雖然不比那往時的古道,那遺風也尚未盡泯,民間也還有那好惡的公道,見了他遠遠的走來,大人們得躲的躲過,撞見的,得扭臉處扭了臉,連揖也沒人合他作一個。

    有那不知好歹的孩子,見了他都吆喝道:“聽梆聲的來了!”他雖也站住腳與那孩子的大人尋鬧,但不勝其多,自己也覺得沒趣。

    可奈又把一個結發妻來死了,家中沒了主人婆。

    那湯裡來的東西繇不得不水裡要去,隻得喚了媒婆要娶繼室。

     有一個鄉約魏才的女兒,年方一十六歲,要許聘人家。

    這魏才因他是個土豪學霸,家裡又有幾貫村錢,願把女兒許他,好借了他的财勢做鄉約,可以詐人。

    媒婆題親,這魏才一說就許,再也不曾作難擇了吉日,娶了過門。

    雖然沒有那沉魚落雁之姿,卻也有幾分顔色。

     汪為露乍有了這年小新人,不免弄得象個猢狲模樣:兩隻眼睛吊在深深坑裡;腎水消竭,弄得一張扭黑的臉皮帖在兩邊顴骨上面,咯咯叫的咳嗽。

    狠命怕那新人嫌他衰老,凡是鬓上有了白發,嘴上有了白須,拿了一把鷹嘴鑷子,揀着那白的一根一根的拔了。

    汆來汆去,汆得那個模樣通象了那鄭州、雄縣、獻縣、阜城京路上那些趕腳讨飯的内官一般。

    人人也都知道他死期不遠,巴了南牆望他,倘得他“一旦無常”,可得合村安淨。

    隻是他自己不知,作惡為非,甚于平日。

    見程樂宇四個門生全全的進學,定有好幾十金謝禮,他心裡就如蛆攪的一般,氣他不過,千方百計的尋釁。

    說狄希陳進學全是他的功勞,狄賓梁不先自上他門去叩謝;又怒狄希陳次早不先到他家,且先往程英才家去,又先往連舉人衆人家裡,許多責備。

    又說謝禮成個模樣便罷,若禮再菲薄,定要先打了學生,然後再打狄賓梁合程樂宇;連薛如卞、薛如兼也要私下打了,學道攻他冒籍。

    叫人把話傳到各家。

     狄員外與薛教授原是老實的人,倒也有幾分害怕。

    連趙完聽見,對那傳話的人說:“你多拜上汪澄宇:他曉得薛如卞是俺家女婿麼?曾少欠他甚麼?他要打他!他若果然要打,家父舉人不好打得秀才,我諒自己也還打得過汪澄宇!秀才打秀才,沒有帳算!他若調徒弟上陣,我也斂親戚對兵!你叫他不如饒了薛如卞弟兄兩個,是他便宜!” 那人把這話對他學了,他也不免欺軟怕硬,再也不提“薛”字,單單隻與程樂宇、狄賓梁說話。

    狄賓梁平日原是從厚的人,又因他是個歪貨,為甚麼與他一般見識,遂備了八樣葷素的禮、一匹紗、一匹羅、一雙雲履、一雙自己趕的絨襪、四根餘東手巾、四把川扇、五兩紋銀,寫了禮帖,叫兒子穿了衣巾,自己領了送到門上。

     傳進帖去,他裡邊高聲大罵,說:“這賊!村光棍奴才!他知道是甚麼讀書!你問他:自他祖宗三代以來曾摸着個秀才影兒不曾?虧我把了口教,把那吃奶的氣力都使盡了,教成了文理。

    你算計待進了學好賴我的謝禮,故意請了程英才教學,好推說不是我手裡進的麼?如今拿這點子來戲弄,這還不夠賞我的小厮哩!”把帖子叫人撩在門外,把門關上,進去了。

     狄員外道:“兒子進學,原是為榮,倒惹的叫人這樣淩辱!”叫人把那地下的帖子拾起,擡了禮回去,說道:“我禮已送到,便進了禦本下來,料也無甚罪過,憑他罷了!”擇了吉日,發了請啟,專請程樂宇、連春元、連趙完三位正賓,又請薛教授、相棟宇相陪。

    至日共擺了六席酒,鼓手樂人吹打,一樣三分看席,甚是齊整。

     這汪為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