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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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和交織在一起嗡嗡一片的話語中自己的聲音。

    我好象隔着一大聲空白向一個燈光昏暗的人群晃動的舞場張望,即便那裡都是熟人,我能看到的也隻是一個個陌生的背影。

     這麼些年過去,這家餐廳的招牌已換但負觀依舊,仍然是那幢四四方方灰磚樓房中的狹長一條,象一座劇場的走廊。

     餐廳在别一條馬路上開了個富麗堂皇的旁門,過去的老式旋轉門前冷落了,堆着盛滿空啤酒瓶和空可樂瓶的箱子,陰影重重的大樹停着的一排小汽車也積滿灰塵、擋風玻璃污鋼不堪,被人用手指畫出各種符号和簡捷有力的粗話。

     我站在人群熙攘的街對面看着明亮的窗戶内人們在餐舊旁邊吃邊喝邊聊天,隐隐的音樂聲傳出來。

    我知道這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高級餐廳了。

    日本人把它改建成了一個簡單時髦更便于迅速賺錢的西式快餐店,店堂内設置了長長的焦菜櫃台,用锃亮的不鏽鋼欄杆圍着,人們排着長隊依次取菜,象在地鐵站的入口和醫院挂号處排隊。

    不存在重溫舊夢的可能了,就在前幾天我還來過迷裡,毫無感受地坐了半天,象煙排列在煙盒裡。

     我麻木不仁地坐在人叢裡喝酒。

    周圍是密匝匝的人頭,有絡腮胡子的歐洲遊客、戴眼鏡的學生、面頰光嫩的姑娘重重疊疊或正或側或低首或揚臉微笑平和神态不一。

    我喝我慵倦我目津我睜眼作白日夢,耳邊一片喃喃低語。

    我看着一個篷發戴眼鏡穿棒針毛衣的小夥子去櫃台取飽料轉過身來變成我過去的一個熟人沖我笑向我走來,問我怎麼獨自坐在這兒“不和大夥兒在一起。

    ”我起身跟他走,毫無阻攔地穿過中廳進入另一間廳堂,這坐的都是我的熟人,一舊棹村邊笑邊吃像是在開同人招持會。

    我看到高晉、許遜、汪若海和喬喬、夏紅;看到吳胖子、劉會元、胖姑娘;看到找過我的那三個警察和張莉、金燕,對不相幹的新人也滿面春風地坐在人群中。

     我還看到高洋、卓越和那個穿條格襯衣的陌生人同桌坐着,我納悶怎麼剛進來時沒注意到這廳裡的這些人。

    我覺得有些話可以當面說清了。

    可我走到他們桌前時,嘴裡卻發不出聲,他們看着我隻是笑什麼也不說。

    我焦急地轉來轉去,臉上露出種種懇求,渴望的神态可沒人理睬我,張獨向我招手,我向她走去,卻身不由己地坐到了另一桌上,旁邊是那個篷發戴眼鏡的熟人。

    他給我斟酒,泡沫高過酒杯仍不住手,酒液流下玻璃杯漫到桌上滴在我的腿上,腿上一陣冰涼。

    他問我,我的女朋友怎麼沒和我一起來,我稀裡糊塗地回答說她家裡有事來了個親戚。

    接着我清醒起來都說的是誰?他說除了劉炎還會是誰?他接着挺奇怪地問我,人去不是剛從雲南回來假裝去看石林其實是跑出去鬼混。

    我去雲南是和她麼?我連忙問你有證據?裝什麼傻呀?他說就跟劉炎,不是跟你姘跟我姘似的你倒不如我清楚。

    劉炎我念叨着這人名字竭力記着你是說也叫劉炎。

    你是不是醉了?那人問我夢沒醒吧,不是不是,我說我有十年沒見她了,我都忘了她什麼樣。

    那人笑,臉是記得,身上沒法細說,挺不錯的,放心你不冤。

    細說細說,我說我要知道具體,我正在找她,不弄清楚了沒法辦,細說我她說不清楚。

    那人說,不過我家裡可能有她照片。

    我可以給你找找。

    現在就去現在就去我說飯回來吃。

    那人家在小胡同裡,我們摸黑繞了老半天,最後又來到那個天井院子。

    這地方我來過,我說。

    看着已成廢墟的院子出神,整個在到處是磚聲瓦礫,假山花園樓閣蕩然無存,隻是斷埂殘壁仍顯出過去院子的格局。

    小屋孤立,透出慘白的燈光。

    我們走進去,那仿臉色蒼白的男人和那個女人都已不見。

    那人從書架上尋找出一本布面像簿一頁頁翻,上面都是發黃的黑白照片。

    各種年齡各種相貌的男女在各種不同景襯下的合影。

    我屢屢看到我,噘嘴戴着紅巾的、穿水兵服劃船的、留着長發吸煙的。

     我身邊的人不停地換着,先是父母,然後是高洋、許遜、再後是吳胖子、劉會元。

    這中間還摻雜着大量忘掉的人,萍水相逢的人。

    這裡同我合影最多的是高洋和卓越,幾乎每個時期的照片中都有他倆,從早期理個小光頭挺着小胸脯到成年後穿着軍服和便衣在各地名勝前含蓄地笑。

    他倆幾乎是和我一起長高變壯甚至連眼神也春色變化由屯潔無邪到疑慮重重,接着,卓越便消失了再也不出現了,然後是高洋,一排排人中沒有了他的臉。

    我越來越多地是單人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