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傳僞诏連促班師設毒謀構成冤獄

關燈
卨素與飛有隙,審問數次,也經過幾番拷訊,害得嶽飛死去活來,始終不肯承認。

    萬俟卨也自作供狀,誣飛曾令于鵬、孫革緻書張憲、王貴,令虛報敵至,聳動朝廷。

    雲亦與憲通書,令憲設法,還飛兵柄。

    且雲:“書已被焚,無從勘證,應再求證人,以便谳獄。

    ”桧又懸賞募集人證,懸宕了兩個月,并無人出證飛罪。

    桧也沒法,隻好責成萬俟卨。

    卨多方商榷,有人與卨定計,謂不如将淮西逗留事,作為證據。

    卨遂白桧,向飛家搜查得所賜禦劄,與往來道途日月,皆曆曆登錄,并無逗留事迹。

    桧竟将禦劄等件盡行藏匿,為滅迹計,一面使于鵬、孫革證飛受诏逗留,且令評事元龜年取行軍時日,颠倒竄改,附會成獄。

    那時惱了一班朝右忠臣,如大理卿薛仁輔,寺丞李若樸、何彥猷等,均為飛呼屈。

    判宗正寺士,且願以百口保飛,并言:“中原未靖,禍及忠義,是不欲中原恢複,二聖重還,如何使得?”偏這人面獸心的賊桧,除飛死二字外,沒一語不是逆耳。

    韓世忠心懷不平,向桧诘問飛罪。

    桧答道:“飛子雲與張憲書,雖未得實據,恐怕是莫須有的事情。

    ”世忠忿然道:“莫須有三字,奈何服天下?丞相須審慎為是。

    ”桧不與再言。

     世忠還第,尚帶怒容,梁夫人問着何事?世忠為述飛冤,梁夫人道:“奸臣當道,尚有何幸?妾為相公計,不如見機而作,明哲保身罷!”好智婦。

    世忠道:“我亦早有此意,隻因受國厚恩,不忍遽去,目今朝局益紊,徒死無益,也隻得歸休了。

    ”随即上書辭職。

    初不見允,及再表乞休,乃罷為醴泉觀使,封福國公。

    自是世忠杜門謝客,絕口不言兵事,有時跨驢攜酒,帶着一二奚童,縱遊西湖,在家與梁夫人小飲談心,自得樂趣,這真所謂優遊卒歲,安享餘生了。

    算是有福。

     惟嶽飛自紹興十一年十月被系,遷延到了年底,尚未決案。

    十二月二十九日,桧偕妻王氏在東窗下,圍爐飲酒,忽由門卒傳進一書,桧瞧着書面,乃是萬俟卨投來,啟封谛視,系由建州布衣劉允升,彙集士民,上訟飛冤。

    卨恐久懸未決,反生他變,特請示辦法等語。

    桧眉頭一皺,似覺愁煩。

    王氏驚問何故?桧将原書遞交王氏閱看,王氏笑道:“這有什麼要緊?索性除滅了他,免得多口。

    ”世間最毒婦人心。

    桧尚在沈吟,王氏複道:“縛虎容易縱虎難。

    ”桧聞此言,私計遂決,當即取過紙筆,寫了數語,折成方勝,遣幹仆密付獄吏。

    是夕,即報飛死,或雲被獄吏勒斃風波亭,或雲由獄吏佯請飛浴,拉脅而殂,享年三十九歲。

    嶽雲、張憲同時畢命。

    獄卒隗順,痛飛無罪緻死,負屍出葬栖霞嶺下。

     飛家無姬妾,亦乏産業,吳玠素來敬飛,願與交歡,曾飾名姝以進。

    飛怫然道:“主上宵旰焦勞,難道是大将安樂時麼?”即令來使挈還名姝,玠益敬服。

    高宗欲為飛營第,飛辭謝道:“金虜未滅,何以家為?”或問天下何時太平?飛答道:“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惜死,天下自然太平。

    ”名論不刊。

    平時待馭軍士,嚴而有恩,部兵或取民束刍,立斬以殉。

    兵有疾苦,親為調藥。

    諸将遠戍,嘗遣妻慰問家屬。

    朝廷頒給犒賞,立刻分給,秋毫不私。

    遇有将士死事,必替他撫孤育雛。

    因此軍心愛戴,遇敵不撓。

    敵常為之語道:“撼山易,撼嶽家軍難。

    ”張俊嘗問以用兵要術,飛謂:“仁、信、智、勇、嚴,阙一不可。

    ”自飛統軍後,無戰不勝,上章報捷,辄歸功将士。

    子雲因功受賞,屢次乞辭,雲以左武大夫終身,死時僅二十三歲。

    餘四子雷、霖、震、霆均被竄嶺南。

    有女痛父冤,抱銀瓶投井自盡,後人因呼為銀瓶小姐,号井為孝娥井。

    秦桧且遣吏抄沒嶽家,隻得金玉犀帶數條,及鎖铠兜鍪,南蠻銅弩,镔刀弓劍鞍辔,及布絹若幹匹,粟麥若幹斛罷了。

    直至孝宗嗣立,诏複飛官,以禮改葬,相傳尚屍色如生,還可更殓禮服,這也是忠魂未散的憑證。

    至淳熙六年,追谥武穆,嘉定四年,追封鄂王,曾記清人袁子才有嶽王墓吊古詩數首,小子節錄二絕雲: 靈旗風卷陣雲涼,萬裡長城一夜霜。

     天意小朝廷已定,豈容公作郭汾陽? 遠寄金環望九哥,事見後文。

    一朝兵到又回戈。

     定知五國城中淚,更比朱仙鎮上多。

     嶽飛已死,還有代飛訴冤的人物,也一律坐罪,待小子下回報明。

    嶽飛奉诏班師,而中原無恢複之期,人皆惜之,至有以不能達權病飛者,是實不然。

    飛若孤軍深入,内外乏援,亦安能長保必勝?知難而退,實飛之不得已耳。

    惟飛既明知秦桧專政,勢無可為,何不效韓蕲王之乘時謝職,口不談兵,免緻奸黨側目?且年甫強壯,來日方長,或者天意祚宋,炀蔽無人,再出而圖恢複,亦未為晚。

    乃見機不早,坐堕奸謀,忠有餘而智未足,此則不能不為嶽武穆惜也。

    若夫兇狡如秦桧,黨惡如張俊、萬俟卨等,皆不足誅,而高宗構固識飛忠,固不欲妄加追證者,胡飛死而并未聞诘及賊臣,為飛誅賊也?王之不明,豈足福哉?觀此回而不禁長太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