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部 血囚牢

關燈
第一章 動情的代價 愛,從來都是最奇妙的感覺,為了追求、擁有,千百年來無數人舍生忘死,記下無數可歌可泣事迹。

     不論閣下是達官貴人、潦倒無依,還是世外高士、卑鄙小人,情愛一樣足以教你迷迷癡癡,為了捕捉他而不惜犧牲。

     情是何物? 也許任何人也不能衡量,也不必去衡量,隻要盡心、盡意、盡力去抱擁個滿足便是,隻要你勇于付出代價。

     小白貴為皇帝,他一生追求建基立業,統一河山,黃金二十年拼死努力,終于得償所願,成為真命天人,定都于他初入江湖成長的“劍京城”,受盡天下人所敬仰、跪拜。

     但偏偏在這時刻,妻子耶律夢香卻有了身孕,借口保護腹中塊内,對政事疲乏為由,避居遠地。

     一段原來溫馨濃烈的愛,因歲月沖擊。

    加上連年争戰壓力,已被淡化得缺乏滋味。

     耶律夢香曾經受過失去女兒的最沉痛打擊,如今意外中年得子,正好小白已統一天下,便乘時避世,原來巳淡化的情,也就更加失去感覺。

    就跟許多夫妻一樣,小白對情愛已感疲乏。

     惟是偏偏在這時候,生命中卻碰上了震撼他心靈的天心,一位竟集合了芳心與耶律夢香優點于一身的少女。

     公主少女時期的媚豔,芳心眉宇間的堅毅,二人同時擁有的雅緻、高貴,竟都集中在天心這美妙尤物。

     小白望多了兩眼,心頭已如鹿撞,那種在少年時期才會有的心跳、緊張,怎麼霎時重現? 不可能! 換上了極醜面孔的小白,今天的身份是醜醜,人美人絕不可能對醜醜有興趣,故此醜醜轉身便走。

     也許說是“逃”更為适合,隻是天心忽地被四方八面湧上來的大漢手持大刀搶殺,仆倒地上,眼神充滿着渴望、懇求。

     合共是三十二人,三十大漢各手持大刀在前追殺,後面有一個黑發如瀑布,臉上千百皺紋像海水蒸騰的索命老漢。

    還有行動極之閃縮、永遠走在老漢身後的綠發、五尺身材小子。

     亂刀揮斬,原來死定了的天心身上突然多了一道屏障,把從上而來的刀一同隔絕。

     這道屏障有一雙明亮的眼,是天心最欣賞的神目。

    醉人的眼神離開她臉龐隻是數寸,因為小白為了擋刀,急步躍了上來。

     三十把大刀先後斬在醜醜背上,當然都是無功而退,破開不了肌骨,隻震得雙臂都發麻。

     沒有一人敢再多斬一刀,也沒有人願意激怒醜醜,恐怕他一時憤慨,便要把大家殺得支離破碎。

     原來的血氣沸騰,一下子消失得無影沒蹤,這醜醜來得突然,隻是以背擋了一刀,卻足以教大家感到心寒驚懼。

     醜醜沒多說一句話。

    更不欲多添麻煩,一手拖起天心,嘴裡喃喃的道:“我為小姐已受了三十刀,之前或有啥仇恨,都一筆勾消吧!”頭也不回,便帶着天心離去。

     一陣厲烈狂風掃來,那滿臉醜怪皺紋的老漢已擋在二人身前,神色顯得苦澀、憂戚,交織一片。

     “我叫餘勇,請留給我一個臉子,可以麼?”說得誠懇又真切,就跟請求沒啥分别。

     醜醜腦海中當下憶起在宮中察看的資料,京城中從事運輸的四大勢力中,其中之一“巨鲸幫”,幫主以下是“瘋喜魂勇”四大護法,而這自稱為餘勇者,看來就是其中排在最末那位。

     餘勇為人謙虛,甚至有點笨,怎麼如此的一個人,竟會跟天心結下梁子,更且要追殺生命。

     醜醜一臉繃緊,未有絲毫寬松下來,卻是多添了遲疑之色,望向仍拖住她手掌的天心。

     天心突然怒叱:“你賤兒子該死!” 被這話刺激,餘勇悶哼一聲,就似是體内有傷似的,一手捂住胸膛,怒道:“朋友,可以給咱們‘巨鲸幫’一個臉子麼?” 一再的退讓,為的當然是餘勇是個老江湖,從醜醜的身手、氣勢、眼神中,已清楚知悉,對方是個難以應付的高手,隻要有可能,也就盡量避免跟他作戰。

     醜醜冷冷道:“你沒看見麼?咱們的手一直緊扣。

    ” 餘勇的臉上當下露出遲疑之色,躊躇地道:“可是……這賤人殺了我孩子,老夫必須帶她回總壇受刑。

    ” “那閣下便要把我這醜八怪一并帶回總壇了。

    ” “歡迎,歡迎。

    ” “我醜醜卻沒半分時間,再見。

    ” 一聲再見,原來難看的臉色更是灰死一片,一雙眼睛似燭苗般閃亮了起來。

     同一時間餘勇抽出他的一把大鋸齒刀,噬向醜醜,同時仰首尖嘯,嘯音凄厲,直似電割雲層,急傳開去。

     餘勇這一刀的招式名為“勇不可當”,乃他十三歲那一年自創而成,以“勇”字為訣,勇者無懼,棄守隻攻,以攻為守,刀勢完全牢牢罩住敵人,一刀七十二傷,傷盡敵人全身體内血脈。

     刀疾斬頭頂,内力透過刀勁從頂門震下,一下子震傷七十二血脈,敵人戰鬥力大大挫減,也就容易對付。

     “勇不可當”從未失手,他也好想看看自己感到好強勁的醜醜,有可能破解麼? 狂刀揮斬,餘勇信心十足,隻是刀卻竟然落空,他跟醜醜的距離拉開了足足三丈。

     醜醜一直昂然而立,他隻一拳揮出,在“勇不可當”未落下之先,轟得對方疾飛急退開去。

     胸口凹了一大片,勁力就被拳勁截阻,殺力自然無法施展。

    好簡單的一拳,破了“勇不可當”,道理隻是四個字——後發先至! 低頭察看,如碗口般大的凹陷形态,教餘勇為之心寒,但奇怪的卻是全身毫不感痛楚。

     “媽的醜八怪原來又是個嫖客,想你娘也定是個放蕩不羁、任人玩弄、玩得又臭又皺皮的賤貨臭妓來吧!” 話語肮髒不堪入耳,并非來自餘勇之嘴巴,竟是出自他身後那矮小、閃縮、蛇頭鼠目小子。

     小子罵得開心,卻是好懂得自保,先退開五步才罵個夠,罵完以後又再退開五步,繼續斥罵道:“挑那賤種,你心愛的婆娘好不幹淨呀,她的下體又臭又爛,你當心害了個不治臭病哩!” 醜醜登時怒不可遏,好想沖上去教訓這無名小子,隻是他卻暫且按下怒氣,反而在“欣賞”。

     值得他冷靜下來欣賞的人,隻有一個——天心,明明是沖着她而來的诋毀、低貶,惟是這少女卻半分也不動容。

     換上一般少女,有人大吵大罵、有人忍受不了沖上去報複,但她卻不一樣,反應就隻是冷冷一笑。

     醜醜的人生經驗告訴他,若有人的定力如斯堅定,這人定然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就算今天對方隻是平凡不已,明天又或許是不久将來,隻要是此人碰上了機遇,他必然一嗚驚人,飛上枝頭變鳳凰。

     看來鎮定的天心就是這種非凡人物,醜醜細心察看對方的衣飾、裝扮,大概已猜得出她的生活并不太過豐足,甚至可算是有點貧乏,故此隻要機會一來,這天心定有一番作為。

     女人可有啥作為? 醜醜絕不作此愚笨的問,他的生命中曾碰上過三個好了不起的女人,第一個是芳心,這女人幾奪了他的命。

     第二個是耶律夢香公主,今天醜醜的真正身份小白,無論是如何出色,但也不得不承認,在昔日二十年前的初入“劍京城”時候,若非有公主之助,小白絕不可能脫胎換骨。

     還有一個妹子笑天算,憑她一人之力同時控制了三個出色的男人——小黑、小丙、血海。

     因此,醜醜從來不敢輕看女人,女人變得可怕時,絕對難以應付,甚至随時可以奪命。

     醜醜成長了,他察看事物之餘,更加留意人物的動态,從而掌握對方性格、能耐。

     天心是可愛又高深的女人,而眼前那個賤小子,卻是又膚淺又低能的人物,唯一感受就是讨厭。

     醜醜朗聲道:“餘勇,我饒你不死,但你身後的家夥,必須交給我來處置!” 條件相當簡單,亦絕對是極之便宜敵人交易。

    餘勇絕學一式“勇不可當”不堪一擊,再戰下去,答案必然是全軍覆沒。

     在“劍京城”你争我奪、仇殺不絕的胡混日子,每個幫派、每位江湖人物都有着同一共識,生命毫無保障。

     今天你是強人,獨霸一方,然而隻要明天有另一比你更強者突然出現,閣下便極可能被殺,落得一切成空。

     故此,沒有任何人敢輕言他的地位、權力永不動搖,生命毫無保障。

    愈是強者,來挑戰的人便愈多,死的機會也愈大。

    餘勇是幫内四大護法之一,地位僅在幫主之下,自然随時準備死亡。

     今天不幸碰上了醜醜,但卻又幸運地獲對方給予一線生機,隻要放棄他的一個随從,便能挽回生命,甚至保住三十位兄弟性命,代價實在低。

     餘勇身後的這一個看來極之無聊、低能小子,外号是“毛能”,這毛能才加入幫會不過五天,并無建樹。

     唯一最值得欣賞,是他那“見高便拜”的行徑,隻要稍有臉色不悅,毛能便會趕快跑上來奉上笑容,還多添幾分笑聲,跟住不停的奉承、稱贊,教餘勇内心相當舒适。

     毛能價值太低,以他來換取大夥兒性命實在不錯,餘勇想也沒想便點頭答允。

     但那毛能也實在可笑,竟在醜醜提出要求時,已急不及待連滾帶爬的沖進了不遠處一間小屋之内。

     瞧他又笨又呆鈍的動作,怕死得要命,醜醜也不禁失笑起來,隻是這笑容卻隻維持了好短的一陣子。

     “啪”的一聲窗戶破開,一件物件從小屋内抛了出來,骨碌骨碌的在地上滾動,把泥地上的沙土都沾了上去。

     醜醜的笑容頓時全然消失,隻有憤怒、痛心,因為那抛出來的東西竟是個人頭。

    中年村婦的首級無緣無故被斬掉,當然全是那毛能所為,醜醜正怒不可遏之際,嬰孩可憐哭聲已響起。

     還未讓醜醜先說甚麼,内裡的毛能已語氣鎮定的道:“臭家夥,要殺我毛能麼? 呵……,可不太容易哩。

    ” 醜醜怒目瞪視,冷冷的道:“你死定了!” 毛能也許是用好簡單的虐待,嬰孩已哭得死去活來,醜醜正要沖進去制止一切暴行之際,毛能的話卻教他心冷停步。

     “臭嫖客,你這愛上了臭婊子的早晚生大爛瘡的淫蟲龜蛋,你爺爺我就是沒啥能耐,卻偏偏看清楚你太有愛心、太有同情心,正好作僞要脅。

    聽我的吧,斬下左臂,否則有你好看。

    ” 醜醜又怎能被要脅,他踏出第一步,隻是後悔立即便來,從窗戶的破孔中竟扔出來一隻小腿。

     血淋淋,那無辜的小腿甚至還在跳動,不住的顫抖,好一會才停在血泊中。

     毛能的賤聲又來了,大言不慚的道:“你是好漢麼?哈……,我偏要你屈服。

    ” 醜醜終于勉強把怒火按了下來,但内心的尊貴身份,教他如何也不肯跟内裡的下流小子交易。

     毛能哈哈大笑道:“臭嫖客,怎麼了?你身懷絕世武學又如何?在京城憑腦袋才能戰勝的啊!” 醜醜吸了一口氣,堅定的道:“我答應你,終有一天必誅殺你,再分屍百段!” 不識好歹的毛能,終惹得醜醜大發雷霆了。

     沒有跟屋内的毛能交易,也不願再逗留,免害得更多生命犧牲,小白握住天心的手,便轉身踏步而去。

     同一時間,他感到身後遠處竟飄來一陣火熱,回頭再看,媽的大賤人,那毛能竟來個同歸于盡,跟房子裡的人都燒成灰燼。

     醜醜再也忍耐不了,怒吼一聲,折回去強行催動推出雙掌,單薄的房子當下被轟個粉碎、倒塌。

    火焰當然也立時被轟得熄滅,醜醜沖進内,卻未見有一點生人氣息。

     滿目皆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失去了頭顱的村婦、失去了小腿的男嬰,還有一個頭顱爆烈了的女嬰,一個胸口破了個大洞的約七歲男孩,還有個近八十歲的老翁。

     一家五口,全死個清光。

     醜醜小心察看,那膽小如鼠的毛能竟跑掉了!—— 第二章 幽思不見光 在“赤蟲村”不遠的往西方向,有着偌大的一個“方塘”。

    四四方方的一個大魚塘,有着數之不盡的水産。

     水生植物之豐富,城中各處無出其右,當中如菱角、茨菰、茭白、蓮藕、荸荠等水鮮最為馳名。

     當然,甚麼鲥魚、刀魚、銀魚、白蝦等,更是美味佳品。

    隻可惜就算輕易網得,也絕對不可能留住來吃。

     原來此“赤蟲村”乃“藥世家”所有,就在小白攻打“天皇帝國”時,那藥口褔就以重金買下了整個“方塘”,為的就是預計小白戰勝,其後必定都“劍京城” ,故此買下這“方塘”作為日後發展基礎。

     向以壟斷飲食業著名的藥口褔,在“天皇帝國”侵占中土的一段時間内,損失甚巨,勢力亦從而大大挫弱。

     加上年事已高,藥口褔變得較為保守處事,隻求穩住一定基礎,以八千人的“藥世家”在京城凝聚為一幫派勢力。

     另一方面,又希望打動小白,讓孩子藥回春貴為大官,也就更加可以利用職權,把“藥世家”勢力拓展。

     這“方塘”擁有權是屬于“藥世家”,為了吸引其他人投效,藥口褔任由加入“藥世家”者,可以到此來采摘水産植物果腹,但卻絕不可能捕取任何魚、蝦、蟹等活物鮮類。

     這些貴重食品由新加入的人每天勞苦捕獲後,再交由“藥世家”的一衆家仆拿出市場販賣,又或送到屬于“藥世家”的酒樓去。

     如此安排,一來讓無業無依者得到倚靠,“藥世家”不斷增強幫衆之餘,也免費的帶來了勞動力。

     畢竟藥口褔這商賈跟其他人不一樣,他的商貿腦筋總是比别人靈活一點,所以發展也順利些。

     食肆、酒樓競争雖大,但絕不會跟運輸此等行業不時動刀動槍,故此“藥世家”一直以來總算平穩發展。

     在“方塘”的旁邊有着一大堆木搭建的房子,相當簡陋,也實在凋零,破破爛爛的,像是一群被遺棄的廢物堆在一起。

     正常而言,房子總是一間又一間的,整齊排列。

    隻是這一堆七零八落的房子,四散分布,有的已倒塌卻又有人住,這裡突然竄出兩頭耗子跟你打招呼,那裡又有大堆廢物堆積。

     美若天仙的天心走在亂糟糟又肮髒的環境中,形成強烈對比,她的表情也展現了對環境厭惡的心底感受。

     隻是,厭惡又如何? 閣下溫柔似仙,美貌非凡,但跟富足生活絕對不一定拉上關系。

    富有的人不一定漂亮、俊朗,同樣擁有美貌者亦不一定過着豪華生活,上天的安排就是如此。

     道理顯淺,惟是内心能否接受,卻又是兩碼子的事,偏偏天心就是不肯接受現實的少女。

     她擁有迷人的外表,幾近完美,惟是窮困無依,過着苦不堪言的日子,跟天生美貌正好各走極端。

     天心常常告訴自己,上天的安排,就是要她必須作出努力、大大付出,從而提升生活,抱擁富足,這樣便好有意思。

     故此天心異常努力,帶着姊姊來到“劍京城”找尋機會,她已決定,必須突破人生,飛上枝頭,要每一個人都認識她——天心,不負上天對她的天賦恩賜。

     走了大約兩個時辰,醜醜在路上跟天心有說有笑,這挽救了天心一命的恩人,好快就成了天心的朋友。

     天心道:“我并沒有太多朋友。

    ” 醜醜道:“這個當然。

    ” 天心道:“為啥啊?” 醜醜道:“太多朋友便太少時間,天心要往上爬、要突破人生,時間極需珍惜。

    ” 天心道:“醜八怪,你的理論好古怪。

    ” 醜醜道:“跟我的樣子一樣嘛。

    ” 天心道:“你知我為甚麼會好容易接受你麼?” 醜醜道:“你需要一個武功出色的人在身旁。

    ” 天心道:“更重要的,是這個人最好是個醜八怪。

    ” 醜醜道:“你被男人愛過,受過創傷?” 天心道:“隻有醜八怪才會自卑,才值得信任。

    ” 醜醜道:“醜八怪能成為天心的朋友已心滿意足了,其他一切便必然由天心作主動,操控大局。

    ” 天心道:“嗯,這個相當重要。

    答應我,不要騙我,更不可出賣我。

    ” 醜五道:“醜醜從來不騙朋友,當然更不會出賣朋友。

    ” 天心道:“我相信你,因為你的眼神早告訴了我,這就是我請求你助我的唯一原因。

    ” 醜醜道:“哈……,但小姐可還未說過我會有何酬勞?” 天心道:“我看上來應該不似是富足的人家嘛?” 醜醜道:“半分不像,還有點落泊。

    ” 天心道:“你除了銀兩,還需要愛嗎?” 醜醜道:“這個當然。

    ” 天心道:“我給你一份刻骨銘心的愛作代價。

    ” 醜醜道:“我有缺陷。

    ” 天心道:“對,樣子實在太醜!” 醜醜道:“我配不上你。

    ” 天心道:“我也好明白。

    ” 醜醜道:“甚麼女孩子瞧見我臉,都難以産生愛意。

    ” 天心道:“我姊姊會是例外。

    ” 醜醜道:“令姊?” 天心道:“對,她好想有愛,你倆一定匹配。

    ” 醜醜道:“不一定吧!” 天心道:“不,一定!” 醜醜道:“為甚麼呢?” 天心道:“她在屋内,你會明白的了。

    ” 說時,臉上一本正經的樣子,一點也不輕浮,究竟天心為何認定姊姊竟願意接受外表極醜的醜醜? 推開黴黴爛爛的木門,醜醜帶着好奇之心探頭欲看個究竟,在斜陽映照下,窗戶之旁坐了個安安靜靜的少女。

     這少女猶如幻覺,看在眼裡,卻似真還僞,那感覺像是箫聲又成琴音,好優美,卻捉不緊、抓不住。

     她就似是習慣歲月無常的幽怨女子,在物是人非的破落戶裡幽思綿綿,愈看多一眼,在她的幽豔裡更覺飄忽無定。

     她不住在想,旁人看着她仿佛也就被帶入迷思中。

     醜醜想啊想,不由自主的腳步放輕,向着她慢步走去,好想投入她的意景幻象裡。

     好生奇怪,坐得悠然閑适的天心姊姊,像似猶在她個人的甜夢中飛翔,沉醉而不願醒來。

    醜醜一步又一步踏上前去,直至走到離她三步之前,才猛然驚覺。

     “誰?啊,天心麼,我前面的是誰?” 問得好古怪,前面的未察覺是誰,反而站在更遠的卻知悉就是妹妹天心。

     醜醜未有覺得茫然,因為他終于明白天心的話中所指,姊姊可以接受醜八怪,因為她竟然是個失明人。

     兩顆眼珠一直埋藏在眼皮底下,從來未有顯露過出來,沉重得像似一道大鐵閘似的,就把眼珠兒永世封住。

     比常人靈動得多的眼珠,在眼皮之内左轉右移,由此可見這少女心思缜密,心計定然極為出色。

     醜醜笑道:“在下醜醜,是個外貌好吓人的家夥。

    ” “是嗎?我就是天心親姐姐天意,咱們兩姊妹從外地入城已三個多月,看來閣下也是初進‘劍京城’吧?” 天意稍稍挺起身子,便拉着醜醜坐下,比較奇怪的是天意一直握住醜醜的手掌不放。

     醜醜笑道:“怎麼連我昨日才抵‘劍京城’也會得悉,好驚人的伎倆,我可以得知原因麼?” 天意笑道:“是你的指骨告訴我的。

    ” 醜醜當下愕然,臉色大變,忙道:“我的指骨究竟如何告訴你,這門究竟是啥學問?” 原正倒茶予醜醜的天心,笑着搶白道:“姐姐是天生的摸骨聖手,她的‘骨相學’造詣極深,嘻……,醜醜啊,你進城是要知悉前程能否錦繡吧,給姐姐徹底摸透便得知了。

    ” 醜醜原來就是小白,他當然不大願意洩露身份,連忙笑道:“哈……,人定勝天,我還是不知不覺。

    自我去開創來得有趣。

    ” 天意執起茶杯向醜醜禮敬,然後先飲,恭敬的道:“對啊,預先測定命運,必受其阻擾,也不見得是美事。

    ” 醜醜再問道:“我先前來到,天意姑娘初時未有察覺,看來雙目失明也同時影響了閣下的聽覺。

    ” 天意含笑點頭道:“算了吧,上天給我的特别才能不少,眼睛、耳朵是有缺陷,就算是個互補吧!” 内心的豁達、開朗,是天意容易在黑暗中愉快生活的先決條件,醜醜一跟她攀談,好自然便沒完沒了,有數之不盡的話題,但當中令醜醜最意外的,是天意的四肢。

     皮膚凝白似雪,但柔軟的感覺以外卻是過分的靈活敏捷,醜醜是武學中的大師級人馬,好容易便感受到天意的刻意斂藏武學實力。

     一舉手、一投足,天意絕非常人節奏,就是每一擺手、遞足,天意都靈動過人,一派高手風範。

     醜醜愈看愈是奇怪,怎麼如此出色人才,卻屈在簡陋村落中,過着極之苦儉的生活。

     天心為大家弄了一頓自覺甚是豐富的晚餐,醜醜吃得好滋味,這個當然了,對于一個剛進城不久的窮武者,他必須狼吞虎咽,裝扮得極是欣賞,恰好跟小白的真正身份成了好大對比。

     醜醜接連吞下了七大碗飯,才願搓一搓肚子,惑然的道:“醜醜是個孤兒,為了有出頭一天,來這‘劍京城’碰碰運氣當然合理,但兩位妞兒,可有啥目标呢?” 天意低下了頭,嗟歎感慨,妹妹天心卻道:“好簡單,我們進城隻為了報仇,最好宰了他!” 醜醜感受得到,天意對這複仇大計并不大支持,惟是天心一意孤行,隻提在嘴邊便極度亢奮。

     天心再道:“咱們姊妹悲苦一生,全因他而起,爹爹因他而殁,屍骨不全,從此娘親每天悲泣度日,咱們的童年苦慘不堪,就隻因為他,殺千刀的他!” 聲嘶力竭的斥罵,天心竟罵至頭上青筋暴現,雙目似血。

    可見對仇人的憎恨,已絕對的無法化解。

     天心道:“這禽獸必定要死,否則我跟姐姐所受的苦,便是白白承受了!” 天意歎了一聲,淡淡道:“他的勢力、地位,妹子,又豈是咱們可以輕易為敵,更遑論殺他!” 天心怒道:“呸!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就算如何出賣自己,也必須接近他,害得他百孔千瘡,死無葬身之地。

    姊姊啊,你還記得麼,為了到此‘劍京城’,你出賣過肉體來養活我,一切皆因那大仇人而起啊!” 醜醜不禁搖頭歎息,一對好端端的姊妹,為了複仇,犧牲肉體在先,接住又加入幫派,拼命往上爬。

     報仇已成了生命的全部,這還有啥意思? 在混亂的動蕩戰争日子,這些事畢竟未算新鮮,仇殺恩怨,每一天也在發生,一直也沒有停止過。

     醜醜無奈的道:“兩位的仇人,必然是個地位顯赫,好了不起的人物,也許我也會被他的名頭吓壞。

    ” 天心冷冷的道:“這個當然了,他就是當今天子——小白笑蒼天!”—— 第三章 天下盡死敵 十多二十年前的一個晚上…… 一張不像人的人臉,年輕又帶點野性,朝氣勃勃,充滿生命力,這張臉的主人才不過二十來歲。

     眉毛粗濃,卻偏偏散亂;不知怎的臉上總看似鋪了一層薄冰似的,冷若寒霜。

     滿腮胡碴子,焦黃利齒,鼻子高挺,本來就是不大起眼的漢子,惟是一雙眼卻教人特别注目。

     眼睛大小跟平常人一樣,隻是眼中的瞳人,那深黑色的一點,隻如針頭一般大小。

    驟眼看上去,除了眼白外,甚至難以發覺,此人竟有着尋常人身上難得一見的小黑點眼珠。

     如此模樣的人,朋友特别少。

     他的名字叫“作弄”,乃“神、魔、道、狂、邪”中,食狂藥口福的部下,今夜正身負重要任務。

     跟一百名戰兵組成突擊小組,攻擊“天都城”,向小白率領的“鐵甲兵”挑戰。

     小白為伍窮、十兩而努力付出,死守“天都城”,藥口褔的部下負責破壞,這夜作弄正好接到任務,把城西已鑿出來的地道再破深十尺,期望他日可攻入“天都城”内。

     為了這地道,一百人已合共努力了三十多天,幾近筋疲力竭。

    每一夜挖掘前進一點點,不忙不亂,隻求成功。

     作弄好快樂,因為地道挖掘成功,他跟同伴們也就立下大功,若論功行賞,大緻可衣錦還鄉了。

     這夜,他一馬當先去挖掘,正在地道裡極興奮之餘,眼前沙石破開,應該是一片泥濘磚塊,換來卻是一道昂傲眼神。

     忽然身後的戰友驚呼了兩個字——小白!?血腥接踵便來,堆在地道裡的五十餘人,好快便被急閃乍現的劍光殺個片甲不留。

     應該還在“閉關”的小白突然出現,徹底破壞了敵人詭計,手執“赤龍”斬殺,鮮血充斥整個地道内。

     死得最快的并非作弄,但他卻死得最痛,“赤龍”把作弄的四肢都削掉,他不住的叫喊、掙紮仍未肯氣絕。

     因為在家鄉裡,他還有一個新婚妻子,而妻子肚裡已懷有他的一點血脈,出征之前大夫才告訴他,新生命很快便要誕生。

     作弄好想回家、好想抱抱孩子、好想親親嬌妻、好想過着平淡又溫馨的日子,可惜他就連爬動的手腳也沒有,死亡已一步一步接近,幸褔、快樂經已離他遠去。

     他身旁另一位幸運戰兵,心髒位置被“赤龍”穿透,猶幸他的心房天生向右偏移了三寸,這一劍僥幸未緻令他丢掉性命。

     望着快斷氣的作弄,臨終前,苦苦哀求對方把遺物交給他的妻子,又說出一大堆話來,才咽下最後一口氣。

     這隻是萬千殺戮戰争中的一個平凡悲劇,所不同的是這個叫作弄的人,姓天,全名是天作弄。

     大約十八年後,妻子誕下的雙胞胎女兒經已長大,一個叫天意、一個叫天心,雙雙來到“劍京城”,要為父親報仇雪恨。

     當醜醜理解一切以後,他的心仿佛堕下無底深淵,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滋味滿怖全身血脈。

     戰争、殺敵,在過去的整整二十個年頭,實在是好平常的事。

    流血、死亡,每天都在身旁發生,已難有甚麼特别反應。

    隻是,每一個人的死,其實都必定帶來一群人悲凄痛哭、傷心欲絕。

     他的妻兒、親友,每一個人也必然陷入慘境,失去摯愛的人,從此陰陽相隔,悲哀陪伴度過餘下日子。

     小白一将功成,登基為萬王之王,惟是在他腳下的白骨,究竟堆積了多少深仇大恨呢? 他從前的敵人有“天皇帝國”、“武國”、“皇國”、“天法國”及四族,這二十年來,他究竟合共殺了多少人,又或是有多少人曾為他而死,小白欠了多少血債。

     今天的風光,是利用他人的鮮血換來麼? 腦際登時一片淩亂,當面對過去堆積下來的血債,原來又長又混帳,難免怯懼起來。

     小白從來不怕敵人,強如老不死也要敗在他手上。

    但當你發覺天下人也可能是你敵人,那滋味又是截然不同。

     路旁滿是浪人,每天一大堆一大堆湧入“劍京城”,就連護衛、戰兵、長街上的坊衆……,甚至是妓院裡的孤女,也都可能是小白的敵人,也都想他一命嗚呼。

     小白一生為朋友而不惜付出一切代價,二十年過去了,朋友卻未見太多,偏偏是敵人竟數之不盡。

     望着天意、天心,小白覺得好無奈,幸而此刻他隻是醜醜,用一張最醜陋的臉,把仇恨暫且遮蓋了。

     天心當然感覺到醜醜的鷘愕反應,這早在她預料之中,畢竟這大仇人是誰也不敢去碰的人物。

     天心冷冷道:“你害怕的話,咱們算是從未相識過好了,朋友,後會有期。

    ” 閱人能力高強的天心,冷眼認定醜醜是個好了不起的出色人才,有他協助,刺殺小白的大計也就大有可能成功。

    隻是,她擁有的實在少得可憐,要留住醜醜的心,又談何容易。

     醜醜異常苦惱,有人要他去殺自己,豈不太荒謬。

    隻是醜醜終于點了點頭,答應了天心。

     醜醜歎了一口氣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