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部 俱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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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太子皇朝滅 此時正是中午,豔陽當空,陽光把大地熏得猶如蒸籠,“律天殿”經書房中兩個宮娥輕搖宮扇,煽起和風驅去炎熱。

    教書先生洪樓夢是個年屆四十,儀态儒雅溫文之士,一小步一小步的在經書房中踱步,一邊手執書卷朗朗誦讀:“黎明早起,灑掃庭除,要内外整潔。

    既昏便息,關鎖門戶,必親自檢點。

    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

    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宜未雨而綢缪,毋臨渴而掘井。

    自奉必須儉約,宴客切勿留連。

    器具質而潔,瓦缸勝金玉。

    飲食約而精,園蔬勝珍馐。

    勿營華屋,勿謀良田。

    ” 他讀罷一段章節,便向書桌上的可人望去,見她正埋首埋臘地提筆書寫,不時會心微笑,靠過去她身後處偷望,見她将剛才所誦讀的文章抄寫在黃紙之上,更且一字不錯不漏,大喜贊道:“你天資之聰穎,是我所見之最,隻是學了短短幾日,便能一宇不漏将剛才所讀文章抄寫,加上天生麗質,長有一副令人一見難忘的姿容,難怪皇上甯要你當皇後,也不要後宮佳麗三千。

    ” 被教書先生洪樓夢如此盛贊,可人隻落得兩頰绯紅,嗔笑一聲,更見美豔不可方物。

    自數天前太子在“窮鄉乞巷”處氣走夢兒,便帶着可人回到宮中,幾日來吩咐洪樓夢教她書寫學字和讀書,又要宮娥教她姿态儀禮,可人都甚覺有趣,學得甚快,衆皆對此未來的皇後贊不絕口。

     歡笑愉悅之際,一陣愁思忽地襲上可人心間,可人伸手去把玩綁在腰間的“同心結”,自是憶起夢兒無疑,自日前離開“窮鄉乞巷”後,她與夢兒已三天不見,每次撫着“同心結”都勾起思念之情。

     洪樓夢見着“同心結”,十分詫異地問道:“腰間雙绮帶,夢為同心結。

    皇上送你這個‘同心結’,看來他的确對你相當重視。

    ” 可人随即搖頭說道:“這‘同心結’不是皇上贈予可人。

    ” 這‘同心結’原是當日夢兒在“天神廟”與她成親時,冬冬與壞頭送贈給他們作賀禮之用,可人将經過說罷,洪樓夢臉色微沉,說道:“既是如此,這‘同心結’可要不得,盡快丢掉。

    ” “同心結”原是一對,夢兒與可人各有一個,聽見洪樓夢要将它丢掉,可人即緊蹙着眉說道:“為甚麼要丢掉?這是夢兒給我。

    ” 洪樓夢雖不如夢兒是誰人,仍連忙說道:“你以往甚麼事也不懂,還可原諒,作為女人,一生隻能配一夫,皇上既已決定納你為皇後,以前的事便得盡快忘掉,甚麼夢兒所送的“同心結”更不能留着。

    ” 他說罷便要伸手去搶,可人即用手護着“同心結”向後倒退一步,洪樓夢撲了個空,踉跄跌倒,兩個持扇的宮娥不料事情猝然發生,均吓得花容失色。

     可人嚷道:“夢兒對可人好,太子也對可人好,為甚麼隻能要一個?可人兩個也想要。

    ” 她這樣一說,頓教洪樓夢不知從何說起,隻記得太子吩咐他教可人知書識禮,這一妻配一夫的婚俗,說來話長,難以三言兩語教曉可人甚麼叫婦道,隻害怕太子要是發現了“同心結”,定當怪罪他未盡教書之責,又爬起身撲前去搶,事出突然,可人隻懂驚叫走避,那兩個宮娥惟恐生出事端,轉身準備要叫人來,此時窗外噗噗兩響,射來二物,均打中宮娥小腿之上,頓時軟起蹄來向前仆倒。

     教書先生洪樓夢與可人均感莫名奇妙,隻猜道兩人慌亂下踏錯腳步,定一定神,洪樓夢又再要上前奪可人“同心結”,蓦地又是噗的一響,一物再自窗外射入,目标卻不是洪樓夢之小腿,而是直襲面門。

     隻聽一聲之後,那物直穿過洪樓夢的前額,前進後出,血如柱标射,他在一瞬間便倒地而亡,可人呆立當場,定過神來走過去那兩個宮娥處察看,隻見他們已然暈倒。

     擡頭看見窗前三個小孔,可人始知那暗器自外面射人,即欲推門出去,剛巧大門此時被推開,竟是太子與古刀,她驚惶未定,撲進太子懷中哭嚷,大叫道:“那教書的不是好人,他搶我東西。

    ” 太子随即察視經書房中,也見窗前三個小孔,向古刀打了個眼色,古刀便即捉刀飛奔回寝宮。

     可人在太子懷中哭嚷,幾經安撫之下,她才肯靜下來,太子問明教書先生倒死原因,可人一邊抽噎着一邊将“同心結”掏出來向太子陳述剛才一切,說到“同心結”為夢兒所送時,太子臉色略沉,可人瞧見了,問道:“你對我好,夢兒也對我好,難道我不能跟你們兩個一起麼?” 這問題倒難住了太子,他一時間皺起眉頭,不知如何回答,可人已搶先說道:“我去問夢兒。

    ” 可人說着便轉身欲走,太子随即将她拉着問道:“你往哪裡找他?” 可人略一沉吟,她剛才隻是一時意氣才說出要去找夢兒,始終不知他現身在何方,被太子這一追問,又即躊躇頓足,可是憶起剛才太子臉有難色,又氣上心頭,用力掙脫他的手,叫道:“他一定在附近,我去找一找,一定找得出來。

    ” 她說罷頭也不回舉步飛奔,此時忽然“律天殿”那邊人聲鼎沸,一名侍衛自甬道上向着可人迎面跑來,一臉氣急敗壞,一見太子便即跪下說道:“皇上,大事不妙。

    ” 太子正在煩惱着可人一事,料不到又生事故,雖然慣了冷靜沉着,一時間也微現愠色,急道:“快說。

    ”那侍衛不敢怠慢,即答道:“伍窮……伍窮他們回來了”聞得伍窮此時回來,太子亦猝然色變,即思考着一切應對之策,隻是一呆,便喝道:“替我拿着皇後。

    ”那侍衛不敢有失,急步上前将可人捉住,她雖拼命掙紮,但要擺脫孔武有力的侍衛也隻是徒勞無功。

     此時,古刀又從寝宮中飛跑回來,一臉驚慌跪下說道:“皇上,古刀在寝宮遍尋不獲百搭,恐怕他已被擒。

    ” 太子乍聞消息,頓時呆在當場,萬料不到一瞬之間傳來的全是噩耗,思緒急轉,強自鎮定心神,一手拉着可人,嚷叫古刀随同殺往“律天殿”。

     “律天殿”是太子每日在此臨朝之殿堂,文武百官呈上奏章予太子審閱之地。

     太子自經書房那送飛奔過來,一衆文武百官盡皆聚首殿中,一見太子從正門而來,立即讓出大路給太子步入殿堂,直望過去,一個熟悉的身形正一手搭在寵椅之上,這人正是伍窮。

     自離開“神國”以後,伍窮、十兩、伍寶寶、春冰薄、四“窮将”及“窮兇極惡九兄弟”連日趕路,終返抵“天法國”這裡來,回想當日放棄帝位,隻是數個月前之事,那時伍窮還遭連番挫敗,又被太子的計謀要脅,如今再見卻更添霸氣。

     伍窮一見太子便笑着說道:“這些日子來有賴太子為朕暫代管治‘天法國’内外一切,你總算沒令朕失望,有過這段時間所得來的經驗,太子将來正式登基時,應該比朕更出色,現在朕回來了,要重登帝位,一切不變,太子仍然是太子,朕重掌‘天法國’一切。

    ” 伍窮說得如此清楚明白,是要一并在文武百官面前施下馬之威,要他們重新理解大局。

     文武百官一直以為伍窮确已甘願放棄掌政,萬料不到他如此大模施樣卷土重臨,形勢又再次逆轉,一時間都不知要繼續站在太子一面,還是信從伍窮,全都不敢作聲,殿内随即彌漫一片劍拔弩張的氣氛。

     太子一直都不甚重視“天法國”帝位,也早從百搭身上預習了應對伍窮重奪帝位之策,如今應該是繼續保持沉默,讓急躁的伍窮無法猜知他心裡所思,繼續伺機而動,可是當他不自覺地瞧向可人,見她臉上泛起不安,似為他擔憂。

     伍窮說道:“對!我回來時聽人說過‘天法國’将有一位新皇後,太子雖然不再是皇帝,但的确還會有個新皇後,隻不過是伍窮的十兩,而不是太子的可人。

    ” 太子并不作聲,一步一步走近可人身前,伸手去輕撫她的臉龐,溫柔地問道:“你為甚麼愁眉不展?” 可人環伺大殿上一衆人等,隻覺他們殺氣騰騰,并不友善,随即答道:“可人并不知道發生甚麼事,隻是很擔心你。

    ” 在這一種随時兵刃相見的形勢底下,最難聽到就是一句關懷的說話,可人的關心之情表露無遺,教太子心下暢懷,随即說道:“太子一生之中隻知努力建樹,為此甘願忘情舍愛,到頭來才發現在争雄的歲月中隻得一人孤身奮戰,就算最後獲得多大權力也不能令我滿足,原來就是欠了你一個可人兒。

    ” 太子的眼神中流露出落寞和孤寂,可人也同時哀傷起來,太子忙伸手為她拭去眼淚,可是眼淚潸潸而下,剛拭去淚痕,另一滴淚又淌下來,太子也一直為她抹拭,可人問道:“他們會對你怎樣?” 太子微笑答道:“你應該問,太子會對他們怎樣。

    ” 可人露出笑容跟着說道:“太子會對他們怎樣?” 太子說道:“太子應承過納可人為皇後,便是諾吉,太子從不輕易許下承諾,也不會違背諾言,觀乎現在情勢,要履行諾言并不輕易,但就算要冒險也得一試。

    太子說罷便将可人交予古刀要他負起保護之責,同時接過他手上一柄直刀,此刀刀柄帶環,其刀刃并不彎翹,刀鋒前端與手握部位幾乎同等寬窄,看去像劍又像刀。

    手握着直刀,太子對古刀下了一道命令,說道:“要是我十招内仍不能敗下伍窮,你便要帶可人往‘窮鄉乞巷’,把她交予笑夢兒,還要叫他善待百搭,要是他有所損傷,太子必會奪他的命!”太子說話之間似乎已确定擄走百搭的必定是笑夢兒,古刀驚愕之間,太子已然仗刀回身,大步邁向龍椅之前。

     見他一臉殺意,渾不将伍窮放于眼内,“窮兇極惡九兄弟”已即揚身而起擋在前頭,将他攔住,太子二話不說,急步疾沖,一刀揮斬,以刀作其兵刃的秃奴在一瞬之間已經被攔腰割成兩截,腸髒橫流,隻吓得殿上文武百官同告失色。

     春冰薄乍見太子毫不容情狠下殺手,大為震驽,更驽的是秃奴連他一刀都無法擋住,迅即盤算最有利的避戰方法,一見十兩在旁,即擋在十兩之前作勢保護其安危。

     伍窮最重視十兩的生命,他這一着絕對抉擇正确,沒有甚麼事比起保護十兩更重要,隻要挺身而出擋在十兩前面,避免她有所損傷,自己便不用正面與太子沖突,他始終最懂得因應形勢而立于不敗之地。

     如此衆目睽睽下一刀殺掉秃奴,太子此舉已是對伍窮最直接的挑釁,他像還未滿意,怒然喝叫:“一個二個全是窩囊廢,你們繼續留在伍窮身邊好了,可以活長命一點,但也隻是長一點,很快伍窮死掉之後,我太子會全殺掉你們!” 伍窮立即執起“敗刀”嚷叫:“死一個秃奴,并不足惜,隻要你現在放下刀,太子仍然可助朕扶政。

    ” 太子不屑一笑,忽然說道:“借刀。

    ” 古刀已無刀可借,他向誰借刀? 太子腳一猛踢,把秃奴掉在地上的刀踢起,連同一條血線直射而去,此刀迅若疾風,春冰薄隻覺眼前紅光襲來,飛刀至半空“崩”的一響斷成兩截,上截去向不變直指春冰薄,下截如矢勁射伍窮,瞧來勢,隻要春冰薄與伍窮不閃不避,必會同時刺中兩人。

     伍窮心念電轉,察見十兩有春冰薄在前保護,毋庸擔心,自已挺起“敗刀”要将飛刀擋下,春冰薄也同時舉起“将軍令”欲拒擋飛刀,可是一起手間已知無法趕及,立即錯步橫閃,如此一來,飛刀便刺向他身後的十兩,她吓得大驚高呼,還幸伍窮手急眼怏,冒着自己硬吃一刀,将“敗刀”挪移翻飛,一刀擋斬飛刀,要将刀打落。

     太子剛才一踢已算計出伍窮這一着,是以早儲勁于飛刀之上,伍窮這一擋斬,飛刀旋即碎裂,迸射的碎片激散開來,把旁邊四“窮将”等人都打傷,伍窮猝不及防,隻聽得哇的一聲驚叫。

     一股莫明的憤怒迅即襲上心頭,伍窮回頭看去,十兩已用雙手掩着臉龐,不斷凄然大叫,血水自她指縫之間滑落,怵目驚心。

     伍窮想撥開十兩雙手察看,可是十兩似是驚懼過度,整個人陷入歇斯底裡的狀況,伍窮一觸及她的手,她便嘩然大叫道:“我的眼啊!我的眼啊!”伍窮乍聽十兩的哭叫,猜道碎片刺中十兩雙目,怒火瞬間燃燒。

     太子依然安然而立,似對這一切毫無感覺,概因這一着也在他算計之内,冷言說道: “要是你不去擋這一刀,十兩便隻會死,不會瞎,你現在應該很憤怒吧?這一切都是你自以為是所造成的!” 春冰薄更感震驚,要是他不去閃躲,這一刀便由他硬擋,可是就這一閃便鑄成大錯,要是伍窮怪罪下來,這個罪名絕對要他死一千次,一萬次,要将功贖罪,便得先斬太子。

     呼嘯一聲,春冰薄掄起“将軍令”挺身沖斬,可是太子還是對他不屑一顧,更且微微一笑。

     旁人隻見銀光揮閃,掠過春冰薄足下,他頓覺腿上一涼,便失掉平衡跌坐地上,張目一看,自己左足小腿竟就掉在自己面前。

     伍窮竟然以“敗刀”割斬春冰薄一腿,還喝叫道:“他媽的!太子現在還要你來殺嗎? 太子要由我伍窮來殺!” 春冰薄嘩然痛叫之際,伍窮已飛身搶前,殿内文武百官驚見如此劇變,伍窮與太子激戰難免,即四處逃竄找尋安全位置躲起來。

     伍窮“敗刀”與太子的直刀相拼,爆射出耀目火花,把大殿照得通明,随之而來才是當聲巨響,四“窮将”在火花閃過以後才能睜目視物,眼見太子被伍窮大怒劈斬下竟然沒被震飛,雙腿仍如鐵石緊緊釘在地上,無不大為詫異。

     太子竟可拒擋伍窮這霸殺一刀,也即是說太子不但在智謀上能勝過伍窮,甚至在武功上還可與伍窮一比高低。

     無論如何十兩被傷,伍窮已是火遮了眼,他張大口來幾乎可把太子一口噬咬下肚,喝叫:“太子,這是你一生人中走得最錯的一步路!” 太子也少有的并不沉着,以同樣近乎雷鳴的叫聲喊道:“對!成功之路很多時也由一件錯事為起步點!你當日不也同樣維護你爹殺了劉天尊嗎?你走完了,去死吧!我會送你兩副棺材,一副給你,一副給十兩!” 當!敗刀再斬—— 第二章 血染律天殿 滿腔怒火逼發伍窮十足殺性,剛被擋下一刀,手腕一扭,“敗刀”旋斬,太子依然從容不迫輕松擋下,叮叮當當又叮叮當當,如此亂七八糟隻憑一股怒火催動的急迫割斬,談不上甚麼刀法,伍窮連斬十數刀,迫是迫得緊了,太子必須舉刀迎擋,可是絲毫未傷,更遑論要将太子殺掉,再擋得幾刀,甚至連太子也有點煩躁,乘一刀起落間的空隙,鼓足内勁反過來疾劈一刀,并且力壓而下,争持不下間,兩人近乎是短距離在角力。

     打了一個照面,伍窮叱喝一聲,又震退太子,橫揮“敗刀”,刀鋒劃出一道銀光,斬向太子腰間,太子反手一格擋開敗刀。

     如此的你斬我擋,繼續相持不下,就算繼續斬劈結果也是依然,連太子自己也有點不耐煩,說道:“你失敗之處,智慧不及人,連武功也非最高,而且連所有底蘊都全給人知悉,我掌政之時‘天皇帝國’未敢來強攻,隻因為太子的一切,到現今為止仍然是個謎,你要重掌帝位,就要預算‘天皇帝國’立即來強攻,你有信心擋下他們麼?” 伍窮猛喝:“廢話!” 把太子震開,又連斬三刀,當當當,斬得愈快,擋得更快。

     太子邊擋格邊說道:“可以用智慧化解的事,還是适宜用智慧化解,今日既然要兵刃相見,太子也很想一試伍窮不敗意志究竟是怎麼回事。

    ” 伍窮喝道:“在你完全領悟之前,已經先死掉。

    ” 太子說道:“你要留心看清楚太子的‘聖上刀法’,皆因我每一刀,最少必殺一人。

    ” 伍窮與太子于“律天殿”内刀決,連風雲也為之色變,剛才還是烈日當空,不知是否巧合,一瞬間烏雲蔽天,風起雲湧,一道電光劃破長空,接連響起耳雷之鳴沒資格殺入戰圈的四“窮将”,和死了秃奴剩下來的“窮兇極惡八兄弟”,都早已熟悉伍窮的刀法,他這幾年來都沒有任何突破提升,反而太子一直隐藏自己實力,隻偶爾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使出一招半式,但每一次出刀都有天地為之動容的驚人殺勢,他今次要一顯實力壓下伍窮,必然使出渾身解數,是以全都金睛火目,看着他如何起手和出刀,就算偷不了他的刀法,也望能從此而突破提升。

     巅瘋現在身處的位置剛好在龍椅之旁,他首先聽見一聲如猛獸咆哮的聲響,身體劇烈抖動,身旁的龍椅在太子揮出“聖上刀法”的同時,生出一股莫可侵犯的氣勢将他震彈開去,心頭悸亂起來。

     擡頭看去,太子已人在“律天殿”的半空之中,他這一躍起,連随帶動殿内的台椅,刀風割裂一切,頓時漫天木屑,木屑又随着刀風卷動,瞬間形成一條龍狀。

     巅瘋忽覺一股熱浪撲襲,全身似被火灼燙,豆大的汗珠自額角滑落,又驚懼,又興奮,面前以木屑卷成的龍忽然着火焚燃,火龍随太子刀光斬劈而下。

     太子以十成功力斬出“聖上刀法”第一刀,“一遇風雲轉化龍”。

     巅瘋還未來得及閃躲,火龍已張開巨口将其吞噬,直穿其身,他旁邊的招尤看得很清楚,瞧得很仔細,火龍先噬咬開巅瘋胸膛上的皮肉,火舌卷入他的内髒,如手掌般大小,噗通噗通地跳動的心髒,一刹那間着火焚燒,可怕的是巅瘋的表情還未有痛楚反應。

     巅瘋未痛,招尤先痛,這猶如慢動作一般的殺人畫面映人眼簾,使他腦袋有股脹裂的痛楚,情不自禁彎身下去,雙手掩面,一動也不敢動。

     招尤目不視物,耳鼓卻突然陣陣生痛,噗的一聲,雙耳如有一根刺針直穿過兩邊耳膜,之後便變得很甯靜,靜得很可怕。

     他不覺張大口來怪叫,可是口張大了,仍是聽不見聲音,難道是自己啞了麼? 好端端的怎麼忽然會啞了? 招尤橫裡瞟去,影劍正瞠目結舌的望着自己,眼神似乎在問:“你為甚麼張大口在怪叫?” 影劍真的這樣問嗎?招尤并不确定,因為他隻能從對方的眼神去猜想,并沒有真的聽到他在說話,自己也沒有聽到自己叫喊的聲響,靜谧之中蓦然響起萬馬奔騰的曲聲,因曲聲在萬籁俱寂的情況下突然響起,因此而更覺曲聲震怖心驚,除了曲聲之外,他又甚麼也聽不見。

     隻聽到一種聲音,招尤不得不細意聆聽,此曲節奏抑揚頓挫,雄健潇溉,像極一首抒發個人豪情壯志的戰曲,激昂豪放,忽然曲音再上揚,如有一個巨型戰鼓在他腦袋中拍打,很自然地以雙手抱着腦袋怪叫,竟然摸到頭頂有一道裂縫,而且裂縫愈來愈大。

     這一招是“聖上刀法”第二刀,“絕曲龍吟碎江山”。

     影劍瞧着招尤不斷拍打腦袋,企圖将裂縫拍合起來,走過去便要幫忙,可是招尤每一下拍打,均有血水連腦漿如泉湧出,吓得他頓時躊躇卻步。

     他倒慶幸自己及時駐足,因為眼前噗的一響,招尤整個頭顱爆裂開來,腦漿、眼珠、舌頭、耳朵四處飛散。

     慶幸自已沒走近,所以隻沾到一點點血水和腦漿、還有一點點皮肉,并沒有被眼珠、舌頭、耳朵沾及己身。

     被污穢不堪的血水沾上身,影劍很自然便伸手去抹,這不過是一種很自然的動作,可是他仍然滿腦子疑惑。

     怎麼明明抹去了手臂上一塊腦髓,手臂上又多了一道傷痕? 平白無事的多了一道傷痕,又十分自然地再伸手去抹,愈抹傷痕愈大,再多抹十數回,手臂皮肉盡脫落,露出森森白骨,好了,才終于不會再有皮肉脫落。

     解決了這麼一個“煩惱”,影劍十分高興,張口狂笑起來,笑聲既凄涼也痛快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卻不像招尤般死得難看 最少他還會有一副白骨,不緻于連頭顱也沒有。

     毛産也瞧得很清楚。

     随着影劍的狂笑與亂抓,每一顫動、每一動作,均有皮肉從他身體上一塊一塊地掉在地上。

     怵目驚心。

     這是“聖上刀法”第三刀,“血肉記春秋”。

     毛産來得及舉刀。

     他慶幸自己來得及舉刀,不然連舉刀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他的左臂在一道驚一掠過之後,便化成一塊如用血交織而成的布匹離開身體。

     擡頭看去“律天殿”頂處,太子揮起的直刀,拉扯着一塊赤紅的旗幟舞動,這一塊卻不真的是旗幟,而是斬下毛産左臂之後,從其身上拉出血來所編織成的血旗毛産慶幸自己來得及舉刀,讓他有機會活得長一點,但隻是一點點。

     就是活長那麼一點點,他才有機會看到用自己的血所織成的旗幟,原來是這麼刺目耀眼,如紅日高挂,令入迷醉。

     毛産死得最暢快。

     死在“聖上刀法”第四刀,“血染的鋒彩”之下。

     死之前,他看到自己的血旗自高處斬劈而下。

     死之後,他并不知道自己被血旗割成了兩半。

     春冰薄剛才被伍窮斬斷小腿,他還感到莫明憤怒,如今看見四“窮将”的死狀,他卻很高興自己不用死。

     或許是留他一命來見證伍窮與太子的激鬥。

     太子以“血染的鋒彩”揮舞血旗,作勢割斬向伍窮,伍窮正要舉刀來擋,忽然血旗卻消失了,太子在這個時候收招,退回古刀與可人所站之處。

     太子回向古刀下了一道命令:“現在帶可人離開。

    ” 古刀縱使滿腦子疑惑,依然不敢怠慢,立即抱着可人轉身逃離“律天殿”。

     驚魂甫定的“窮兇極惡八兄弟”,立即各自握緊兵器劍、槍、棍、戈、錘、拐、釣、叉要飛身上前阻撓,太子直刀又再揮起,橫地一拉,血旗揚起,八人一見即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古刀頭也不回不斷跑啊跑,毫無阻撓地逃出“律天殿”。

     回看“律天殿”之内,四“窮将”全皆死掉,春冰薄斷了左足小腿,十兩雙目受創,“窮兇極惡九兄弟”再死掉一個窮奴,文武百官絲毫無損,大殿中央就隻有太子與伍窮屹立。

     太子剛才共使了四式“聖上刀法”,分别是“一遇風雲轉化龍”、“絕曲龍吟碎江山”。

    “血肉記春秋”及“血染的鋒彩”,卻竟無一刀是斬劈向伍窮,是以伍窮全身并沒半點傷痕。

     伍窮雖有疑惑,但怒火依然灼熱,說道:“你四刀殺我四‘窮将’,是打算把剩下來的六刀送給我嗎?” 剛才太子對古刀說過,要是十刀不能敗下伍窮,便要他帶着可人逃離“律天殿”,可是如今才使了四刀,更且還未真正相拼,便已經改變主意,究竟是太子毫無信心勝過伍窮,還是他有心繼續隐藏實力? 太子說道:“我的‘聖上刀法’,隻有真正皇者始能習練,我剛才一招一式,你都應該看得很清楚了。

    ” 雖然是莫名其妙的說話,但伍窮已經按捺不住,不想再猜測下去,猛地撲飛,一刀斬劈而下。

     大雨淅淅瀝瀝,古刀抱着可人不斷向前奔跑,一心隻想盡怏逃離“律天殿”。

     直去到“窮鄉乞巷”處,在蒙眬之中已有兩個人影在雨中等待,再往前跑近一點,終于看得清楚,眼前人果然就是夢兒與百搭。

     一切就如太子所猜算的一樣。

     瞧見來人不是太子與可人,夢兒也感到意外,隻是與可人分别數天,旱已十分挂念,未等可人跑來,夢兒已快步搶前将她一手抱住,然後就要來個情深的一吻。

     可是,可人一見夢兒即緊張地說道:“夢兒,去救太子吧!去救太子吧!他很危險!” 分别之時,可人還隻能夠說一些簡單的話,如今再見,竟已能流利的叫着夢兒的名字,教夢兒高興萬分,不過聽見她開口要求自己去救太子,又升起一陣妒意,即冷下臉來。

     可人迅即感到夢兒的熱情冷卻,一陣凄然,便哭了起來,夢兒于心不忍,同時也有些好奇,便問道:“太子為甚麼不來?” 他這句說話是向古刀發問,古刀便将太子交代的事情源源轉告,夢兒聽了之後,默然不語,也在猜想太子說過十刀以後敗不了伍窮才要古刀帶走可人,可是四刀之後又臨時變卦,暗忖道:“十刀敗伍窮,出了四刀,還有六刀。

    ” 夢兒正在猜想太子是否另有計謀之際,可人又再催促說道:“夢兒啊!去救太子吧!” 太子是夢兒現刻最想擊倒的人,可人卻是夢兒的最愛,最愛的人竟叫他去救自己的情敵,焉能不令夢兒煩躁?可是在可人面前,夢兒仍然按捺住怒火。

     雨中遠處又響起一陣腳步聲,循聲望去,來人右手握看一柄兵器,是一柄刀。

     直刀。

     夢兒随即作出戒備,擋在可人之前,直到那人穿過雨幕來到面前,果然就是太子。

     剛才四刀殺掉四“窮将”,凜然如天神一般的太子,如今卻傷痕累累,身上四肢盡是刀傷,看他一拐一拐地跑來,好像已費盡全身力氣,一見夢兒便隆然倒下。

     古刀、百搭當然驚駭莫明,但最緊張的還是可人,她一掙脫夢兒手便撲過去将太子扶起,檢視其身上刀傷,大大小小共約三十多刀,雖然每刀都不算緻命,但三十刀加起來總算是令人吃驚的創傷。

     一見可人如此關懷太子,夢兒又妒火中燒,隻是如果此時對太子落井下石,隻會令可人憎恨自己,隻得強忍下來。

     可人哭着問太子:“你怎樣了?他們把你傷成這個樣子?” 太子苦笑着說:“怎麼你還不走?” 可人說道:“我擔心着你,怎麼能走?” 此刻太子心内感到很滿足,不過仍隻是苦笑,向着夢兒苦笑。

     太子對夢兒說道:“我失敗了,不能跟你決一死戰,你帶可人離開好了,這裡的事我自己來解決,你替我好好照顧百搭。

    ” 太子竟然承認失敗,更托死敵夢兒代為照顧百搭,無疑是到死不讓夢兒親手打敗自己,想到此夢兒更覺憤怒。

     夢兒當日所以讓太子帶走可人,除了有信心在太子手上親手将她搶回,同時也不想在可人面前将太子殺死,令可人難堪。

     當他準備好一切,要爛銅鐵把傻七帶回去“神國”,自己便打算在“天法國”中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連日來暗中進出皇宮之内,密切監視着太子如何對待可人,今天巧見洪樓夢撲向可人處,便隔窗出手将之殺掉。

     另一方面,他把握機會擄走百搭,若以太子的智慧,必能猜知是夢兒所為,而這一切最終目的無非是逼太子跟自已來一場生死之戰。

     夢兒兩次在“窮鄉乞巷”處吃了太子苦頭,必然挑選此處決戰,以挽回自己的面子,太子在猜想過後,也的确知悉夢兒的計劃,可是今日不巧卻出現一個伍窮,壞了夢兒的好事。

     太子說道:“我傷了十兩雙目,伍窮必定不會放過我,我逃出來時他們仍然追來,雖然如此雨勢可把我遺下的血漬沖洗掉,但應該很快便會再追來,我會擋着他們,你們快走吧!” 看見太子奄奄一息,往日神采飛揚的臉孔蕩然無存,夢兒一直都隻是感到很憤怒,說道:“我要走的話,不用你來命令,我要走的話,也沒有人可以擋住我!” 大雨之中,又再響起連串腳步聲智。

     伍窮追來了—— 第三章 三敗俱傷局 天空烏雲密布,間歇地電閃雷鳴,傾盆大雨下個不休不止,“窮鄉乞巷”裡的百姓平民,全都因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而躲進室内不出,大街上一片冷清,隻有幾條孤冷的身影在街頭處任憑雨水沖打。

     刷啦刷啦的雨聲中,又有人急步跑來,在滂沱大雨影響視線的情況底下,隻能看見來人的身影,但從剛才太子說話中得知,來者必然是來索命的伍窮。

     因為雨中人影握着長刀,一把造型平凡,上半是刀鋒,下半是鐵棒的長刀,除此之外,這人在走動時,身體不斷把雨水蒸沸成一縷一縷的霞煙,可以猜知他内力極深厚。

     假如不是有深厚的内力,就是他十分憤怒,怒火于其體内急劇燃燒,像一頭能生出火焰的猛獸,向着獵物飛撲過去,張口怒噬。

     現在的伍窮,已能給人一股銳不可擋的猛獸感覺。

     要制止猛獸撲噬吞毀生命,除了逃跑之外,就是在他發瘋之前将他制止過來。

     伍窮快要接近巷中時,一條人影自裡面撲飛而出,他同樣被大雨影響着視線,一瞬間完全無法知悉撲出來的是誰人,隻覺寒風襲面,對方的手中也握着一柄刀,他二話不說便舉刀去斬。

     “一絕”直割過去,對着他胸膛處,簡單而直接,卻奏效,對方根本連他最簡單的一刀都無法擋住,胸口處被刀鋒剖開,刹那間,内髒唏哩嘩啦地流滿一地。

     還會噗通噗通跳的心髒。

    黏着棚狀糞便的大腸、被剖開了幾十瓣的肺,還有已分不清是肝是胃的内髒散滿一地,當然還有一具死屍。

     一刀殺掉來者,伍窮面上卻并沒有興奮的表情,反而更憤怒,他俯身拾起還有微弱跳動的心髒,一手将之抓碎,怒罵道:“連我一刀也擋不住,這人絕不是太子!” 他也不去瞧那死屍一眼,大腳踼開地上的内髒便繼續沖往“窮鄉乞巷”之内。

     他要是肯去瞧死屍一眼,也可知道一直對太子忠心耿耿的古刀,到死仍然付出生命護主。

     另一條人影又擋在前頭,依然看不清楚他的面孔,舉刀揮靳,依然是六絕刀法的“一絕”。

     擋路的人赤手空拳,依然無懼迎向刀鋒,他足下如遊魚一般靈活,目光準确,出手甚快,輕輕搭着伍窮提刀的手,挪移拉扯,借伍窮狂沖之勢,拳如一條鞭索般向他迎面打去。

     轟的一聲,伍窮竟然應聲倒飛,向後倒跌開去,腦袋被剛才一擊之下,也有點暈眩,料不到這着似不甚猛烈的一拳,卻有這樣的殺傷力,他氣往下沉,停住急飛向後的身形,仍然要跌出數丈之外力能止住跌勢。

     剛一站定下來,那襲擊他的人又再撲飛上前,這次拳勢如浪,并不給機會伍窮舉刀反擊,伍窮也非膿包,蹬步向後,即拉遠兩人距離,同時抖動刀鋒,這一着頓教對方收起拳浪,來搶攻之人也隻是要逼退伍窮,便不再強行沖殺上前。

     伍窮定過神來,暈眩稍歇,向前面望去,夢兒正握緊拳頭一夫當關,說得很直接:“你不能殺太子。

    ” 伍窮問道:“原來是笑夢兒,老實說,我有點欣賞你的作風,但我伍窮今日是殺定了太子,你不能阻我。

    ” 說罷伍窮已舉步向前,心内卻一直在盤算,夢兒一向視太子為他的死敵,第一次在“窮鄉乞巷”處夢兒殺掉幾十個平民百姓,也都隻是為擊殺太子,當時伍窮也在場,如今夢兒卻反過來要保護太子,着實奇怪,也隻能猜想又是太子所設下的圈套,借刀殺人。

     就算真相是如此,伍窮與夢兒亦隻能被他所擺弄。

     太子傷了十兩,其傷勢還未可知,無論是真的瞎了還是輕傷,伍窮不殺太子亦難以對自己交代。

     夢兒視太子為自己必殺的其中一人,全因為太子已被公認為新一代江湖人物中最出色之一人,他必須要在太子身處最巅峰之際親手将他打下才會感到痛快。

     要是殺一個垂頭喪氣、意志崩潰的太子,夢兒就算勝了也不會興奮,也不能夠證明他更勝太子。

     就算太子隻是裝出一副鬥敗公雞的模樣,引夢兒替他擋截伍窮,夢兒還是會被他所利用。

    想到此,夢兒更感憤怒。

     最讨厭的是,夢兒明知這是太子的陰謀,仍然無可抗拒地為他阻擋伍窮,否則太子要是有何不測,他所積累下來的怒火将無從發洩。

     夢兒說道:“你真幸運,能夠見識過太子四式刀招,而且全身還沒有一點傷痕,想來連伍窮的刀法也大有進境,總算令夢兒瞧得上眼,看來今天雖殺不了太子,仍然有一個伍窮可以給夢兒痛快一下。

    ” 聽罷夢兒所言,伍窮登時怔住,回想起剛才太子以四式刀招斬殺四“窮将”,似乎是在演示刀招給伍窮觀摩,現在刀招的每一起手都在他的腦海之中磨滅不去,縱使他不懂得“盜聖”的“盜武”絕學,無法完全掌握刀招的神髓,但始終是個慣用刀的人,隻要再花一時三刻揣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