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部 夕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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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活着回來 一片芳草如茵的草原上,小白四大攻将中的将軍、血霸王、朱不三連日不斷與“鐵甲兵”操練陣法,為了接下來的連場殺戰,大家都不敢怠懶,依據耶律夢香的指示,所有行軍隊形、進攻布置、防禦配置、戰術動作,全部都演習得滾瓜爛熟。

     四大攻将之中,獨缺生力一人。

     十日之前,生力帶着他的十名近身戰将乘夜策騎遠走,大家都知道生力要往何處去,卻無一人敢向小白彙報,等到小白發現生力悄然離開後,一直沉默不語,每日除了在營帳内靜心培元,便是出來查問生力回來與否,得知生力未歸,又躲入營帳内不出。

     以禦前錦衣衛太初為首的“天兵神将”,在萬壽聖君死後一直跟随小白,如今也在這原野上紮營靜候,等待小白發号施令,可是小白一直礙于接掌他們便等于要複興“萬朝”,況且萬壽聖君也曾表示希望莫問接管,是故小白對他們仍表現冷淡。

     落霞晚照,“鐵甲兵”操練的聲音在綠野上此起彼落,卻無人能集中精神,全因為有個兩歲的小女孩在大軍中穿梭往來,嘻嘻哈哈的笑鬧着,又不時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投擲别人,奇怪的是雖被小女孩騷擾,可是連素來脾氣暴躁的朱不三也不敢對她叱責喝罵。

     細看這個嬌小趣緻的可人兒,有一張圓圓的臉蛋,一對杏目黑白分明,紅紅的小嘴巴,四肢胖嘟嘟的煞是可愛。

     這個小可愛一派天真爛漫的樣子,活像不知人間煩惱,與一衆憂心着生力與十個戰将安危的“鐵甲兵”完全兩樣,她隻顧玩樂,以小石子擲向各人也隻是要他們停止操練跟她嬉戲玩耍。

     小可愛是誰家的孩子?竟然能肆無忌憚的騷擾各人,而依然沒有人敢去責罵? 但見小可愛出盡法寶也未能引起别人注意,停下手來叉起腰肢,裝出一副發脾氣的樣子,眼珠兒卻靈巧地轉動,似乎在另想辦法要整治他們。

     突然她像是靈機一動,狡黠地微微一笑,蓦地背轉身脫下褲子,露出個小屁股蹲下來就地拉屎,缽的一聲響後,那堆糞便竟然散發出奇異的芬芳,實在奇怪。

     朱不三等人還未知奇怪的香氣從何而來時,一團異物已從後來襲,朱不三不慌不忙旋身擊掌,隔空向異物打去,噗地一聲後,異物如雪花般散開,一團團帶着芬芳藥香的糞便全打在朱不三及前排一衆“鐵甲兵”的甲胄上,等到朱不三發現一團團異物竟全是糞便時,立即暴跳如雷。

     向前瞧去,隻見小可愛裸着小屁股搖搖擺擺,一臉極為得意的模樣,一雙手還沾滿自己拉出來的糞便攤向朱不三,似是示威。

     小可愛莺聲曆曆的笑道:“朱大頭,你有福啦,獲得最多小可愛的香糞,一定要好好保管,到你給人打得真變成豬頭時會很有用。

    ” 朱不三好笑又好氣,他指着小可愛要厲聲叱責:“挑那……” 朱不三還沒把話說完已制止自己,因為身後破風之聲來襲,他側身閃避,回頭一看長鞭霍霍,寒煙翠叉着腰肢,看上去跟剛才的小可愛并無兩樣,一樣刁蠻任性的臉孔,身邊跟着的是天下五大高手之一苦來由,一臉苦慘看來剛又被寒煙翠整治。

     寒煙翠盯着朱不王道:“朱不三,你剛才不是想說粗話罵我吧?” 朱不三下意識連忙掩住口不敢多言,隻是内心卻仍禁不住咒罵那個小女孩的惡作劇。

     小可愛一見寒煙翠與苦來由出現,連褲子也不穿上就飛撲過去把寒煙翠抱住,大聲叫道:“娘啊!朱大頭他們欺負我!” 這個還不滿三歲,已見刁蠻任性的小女孩,原來就是寒煙翠與苦來由的愛情結晶,她的驕蠻之态實有寒煙翠的十足遺傳。

     當日兩人從“死蔭幽谷”重見天日後,往找莫問代替小白當天人時,寒煙翠便已懷有苦來由的骨肉,經“神國”一遊後,兩人一直樂得逍遙,帶着小女兒苦樂兒四處玩樂,要不是“天皇帝國”這一場驚變,苦來由也不會從“死蔭幽谷”内帶來“天兵神将”援助小白。

     苦來由對着一個橫蠻不講理的寒煙翠已是一籌莫展,誰叫自己隻鐘情她一人,況且自己又不能主動接近女色,如今更多一個十足遺傳她個性的小女兒苦樂兒,真個苦樂參半,苦不堪言。

     寒煙翠道:“樂兒,娘不是教過你對待存心欺負你的人不要客氣,必定要以牙還牙的嗎?” 笑容燦爛的樂兒笑道:“有啊!我不單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更以德報怨、以身試法、以身作則,甚至以屎還屎!哈哈!” 寒煙翠與苦來由同時瞪大了眼睛,寒煙翠搶先說道:“傻瓜,你不知道自己身體發膚都具醫藥神效嗎?尤其糞便更是精華所在,豈可以随便将它送給别人?” 苦來由雖不敢但還是責備道:“樂兒,朱不三他們在練兵是為将來上戰場做準備,那是生死的搏鬥,人命關天,稍有差池便要葬身戰場上,你以後不準打擾他們,否則就要罰你。

    ” 樂兒被責,厥起紅紅的小嘴不滿地回頭瞧瞧朱不三等人,隻見他們正狠狽地抹着身體上的糞便,口中喃喃地道:“我看不見朱大頭會死啊!這麼辛苦幹嘛?倒不如認真的來玩玩不是更好嗎?” 樂兒忽然說出的一句話,教寒煙翠與苦來由都摸不着頭腦,要追問她說話中的含意時,她卻對着自己的嘴巴死也不肯再說,要懲罰苦來由無端将她責罵。

     樂兒手一掙,甩開寒煙翠的手便跳落在地上,又蹦蹦跳跳的想要開溜,忽然卻又呆呆止步,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晶瑩的淚珠忽自眼角滑下來,令苦來由與寒煙翠滿腹狐疑。

     兩人剛要上前問清楚原因,卻見樂兒定睛瞧向前方,兩人跟着視線望去,隻見在昏黃落日前有一長長的影子,一個寂寞失落的孤單身影背對着他們,面向原野的前方看去,像一尊石像般呆坐。

     樂兒看着她的身影,竟然悲從中來,臉上帶着兩行淚痕慢步走至她身旁跟她一起盤坐。

     樂兒的突然出現,教失落的郡主也要轉過頭來朝她看去,目光交投下,樂兒見郡主已失去一目幸保僅有的那另一隻眼睛,如今變得赤紅,明顯已有多日不眠,眼淚更是潸潸而下。

     對了,這幾天郡主都在大營外癡癡等着生力,自當日兩人不羁的狷狂過、纏綿過後,生力便離開大營,七日七夜未曾再見,他的部下與朱不三雖然也擔心挂念,可是誰也不及郡主的情真,夜夜盼郎歸的心情,鐵漢男兒又怎會明白? 可是小樂兒卻似乎看透郡主心裡有多難受,伸出小小手掌來輕輕握住郡主的手,郡主思念之情再也無法壓抑,淚水如江河決堤般湧出來,差一點就要放聲大哭。

     樂兒瞧着郡主說道:“你很挂念他嗎?” 郡主輕拭淚痕答道:“我在等他……我在等他回來。

    ” 樂兒問道:“你知道他會回來嗎?” 郡主道:“他承諾過一定會回來的,他不會食言。

    ” 不知為何,樂兒隻是低下頭來,哭着,眼淚不止息的溢出,不停地抖顫着,與剛才的頑皮刁蠻判若兩人。

     實在有點奇怪。

     樂兒握着郡主的手兩人一起呆坐等待,直至月兒當空,清輝灑滿整個原野,依然未見生力出現。

     還要多等幾天生力才會回來啊? 同一個晚上,同樣的月光下,星光閃爍,苦來由又替小白推宮過血,開了藥替他療傷後,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自己的帳篷。

     一踏進營帳内,本來快要合上的眼睑又突然精光暴射,眼前一亮,隻見一向高高在上、英氣凜然的寒煙翠身上隻披着一襲薄薄衣紗橫陳被褥上,雙目含情,姿态妩媚,與日間的惡形惡狀判若兩人,把十足色鬼的苦來由瞧得垂涎三尺。

     輕風自掀開的帳門外吹入,隻覺帳内彌漫一陣肉體清香,芬芳直人、教人魂迷神蕩。

    風兒掠過那襲薄透的衣紗,包裹着的玲珑浮凸身形盡入眼睑,高聳的雙峰,纖腰隻堪盈握,豐滿美臀鼓脹得像滿月,朱唇皓齒,粉嫩肌膚,哪個男兒看了能不動心? 四目交投之際,突傳來陣陣布衣碎裂之聲,寒煙翠循聲望去,隻見苦來由胯下那話兒挺得高高,裡面的大蟲就快要穿破他那破爛的褲裆而出,顯見這色中餓鬼已動情,寒煙翠不由讪笑,笑容更添淫媚。

     如此美景,顯見寒煙翠今夜動情了,這一對鴛鴦真是太過分,郡主在那邊苦苦等待自己的愛郎歸來,他們卻要在這邊行周公之禮。

     自從生下樂兒後,寒煙翠和女兒一直形影不離,身在大原野上又難得可以親近,早已苦了苦來由這個色鬼。

     難得今夜樂兒在外面未返,苦來由已迫不及待要竄入被褥中享受溫柔,可是此時帳門又被掀開,隻見小小的樂兒睡眼惺忪的走進來,二話不說便鑽入兩人中間攤睡。

     樂兒今天太疲倦了,一倒下來便呼呼的入睡,寒煙翠與苦來由尴尬的相視而笑,這個掌上明珠真的太可愛了,兩人都不由地親了她一下。

     既然樂兒睡在中間,今晚隻好又打消念頭,躺下來想要安睡,樂兒忽然睜開雙眼望着娘親寒煙翠,眼珠兒上下轉動,小腦袋又像是在想些甚麼奇怪的事。

     樂兒忽然跳起身來厥着紅紅的嘴巴,然後又叫嚷道:“我不要啊!” 這個小女兒說的話都是古靈精怪莫測高深,把苦來由和寒煙翠都弄得丈二金剛般摸不着頭腦。

     寒煙翠最疼樂兒,把她抱入懷中間道:“樂兒,你不要些甚麼啊?” 樂兒把頭轉過一旁,撒嬌似的不理不睬。

     苦來由更緊張,他最擔心的隻是自己的小寶寶是否有問題,因為她說的話完全不是一個普通人可以理解。

     苦來由也關心問道:“樂兒,究竟是甚麼事啊?” 樂兒站起來叉着腰說道:“爹爹啊!你是個笨頭不知道還可原諒,可是連娘親有了小弟弟還這麼傻傻的就真的太過分!” 苦來由聽罷先是一愣,接着又雀躍萬分的伸手去探寒煙翠的脈門,寒煙翠還是呆呆的不知所措。

     一探之下,果然是喜脈,寒煙翠在生下樂兒之後又懷了身孕,但竟然連道醫苦來由都沒發覺,樂兒卻已經先知道了,實在有點奇怪,樂兒是怎會得悉的呢? 樂兒不滿的說道:“我不要小弟弟。

    ” 寒煙翠奇怪樂兒怎會如此抗拒自己再次有孕,問道:“有一個小弟弟陪你玩不是很好嗎?” 樂兒隻是道:“不好!” 苦來由也問道:“有甚麼不好?” 樂兒道:“隻有我一個還不夠嗎?為甚麼還要再多一個小孩啊!” 寒煙翠猜想道:“一定是樂兒怕多了個小弟弟,爹娘就不像現在一般疼你愛你,所以才撒嬌吧?” 樂兒抿着嘴道:“知道就好!” 小小的樂兒鬼靈精,隻不過兩歲多便像大小姐一樣懂得吃醋,性子完全跟寒煙翠沒有分别。

     苦來由一直想有個像自己一般英武的兒子,這次寒煙翠再有身孕,他在心裡當然期盼着這一胎會是個男兒,心裡愈想愈興奮,完全渾忘樂兒在發小姐脾氣。

     樂兒一氣之轉身要往外去,怎知一掀開帳門,外面已有一人如鬼魅一般站着,先是把樂兒吓了一跳,跟着又低下頭來愁眉不展。

     隻見郡主夜來探訪,一個人站在外面忍受冷風吹襲不敢進内打擾,孤獨無助的身軀真是我見猶憐。

     苦來由見郡主有口難言的模樣,首先開腔說道:“郡主來找苦來由,一定是想要找這個庸醫治病吧?” 郡主說道:“恭喜寒大小姐又懷了苦來由大哥的骨肉,樂兒這麼活潑可愛,他的小弟弟一定也會很讨人歡喜的。

    ” 郡主幽幽的聲音,再蠢的心也知道她不是來恭賀,寒煙翠說道:“隻要是我們辦得到的事,一定會為郡主效勞,郡主不妨直說。

    ” 隻見郡主帶着懇求的眼神伸出手來說道:“我隻想苦大哥你為我把一把脈,看看我是否也懷有身孕。

    ” 大家都知道生力與他十名陣前先鋒忽然失蹤,各自都在擔心此事,惟有苦來由這一對交頸鴛鴦像快活神仙般逍遙自在,從來也沒留意過郡主盼郎歸的情切,一陣内疚感蓦然升起。

     苦來由慢慢伸出手來為郡主把了脈,跟着他問道:“你希望答案是有呢?還是沒有?” 郡主神情悲哀,說道:“我也不知道,苦來由大哥,請你将真相告訴我吧!” 苦來由轉頭望望寒煙翠,她關切的目光顯然也很想知道答案,可生力一日未回,無論是喜脈與否,對郡主都是一種折磨。

     正猶豫要說出答案之際,遠處忽跑來幾人大叫道:“回來了!生力主将他終于回來了!” 郡主乍憂還喜,要等的人終于回來了,一行淚水從她的獨目中悄然滑下,喜不自勝的說道:“對啊!生力答應過會回來的。

    ” 一旁的樂兒忽地又拉住郡主的手,說道:“他履行了諾言,終于回來了,不過如果不是活着回來的話,你能夠接受嗎?” 樂兒說的話便郡主渾身一震,她不是沒有想過,而是根本拒絕去想生力會死了才回來,要回來的話,應該就是活着。

     郡主堅定的答道:“不會的,他說過會活着回來。

    ”—— 第二章 愛到你離開 夜幕低垂下,遼闊原野上,百蟲争鳴中,生力回來了。

     雀躍萬分的郡主帶着輕快步履奔往迎接,連日來的憂心今晚終于可一掃而空,明日不用再呆呆地守在大營外,再不用像個空虛寂寞的無依老人等待死神悄然降臨,心情怎能不輕松暢快? “鐵甲兵”知道生力回來,全都蜂擁而出歡呼喝采,小白和耶律夢香當然也不例外。

     他們知道生力當日靜悄悄離開,必然是為小白即将來臨的決戰做一些戰前準備,立時整個大營都洋溢熱情鼓舞的氣氛。

     可是誰也不會及得上郡主的真心愉快,因為他們都沒有和生力盡情的溫馨纏綿,也就不會有如墜進深淵地獄的失望折磨,也沒有被生力承諾過必定回來,所以生力回來,郡主是最快樂的一個。

     也是最傷心的一個。

     生力突襲天狗醜人,今夜的确遵守承諾回來大營了,但卻是被十人高舉肩上擡着回來,個個歡欣的笑臉遽然消逝,就像是發現被擡着的是自己親人一樣,顯得好愕然。

     郡主更像晴空朗日,本來逍遙翺翔,忽然像被一箭穿心墜下的小鳥般臉色劇變,她頓住了飛跑的腳步,瞧着生力帶去的十名戰将洪亮、呂宋、錢義、劉明、周奇、伍六、黎頭、陳成、何方、張東,把生力擡在肩上奔跑而回,還沒來到面前已清晰可見生力一身的刀痕。

     “他死了沒有?他死了沒有?他死了沒有?他死了沒有?”同一個疑問在腦際轟然響起,反覆的問又反覆的問,依然沒有答案。

     生力答應過她會活着回來,單是屍體回來的話也不算遵守承諾啊!騙人的家夥!你應該是活着回來的啊!活着的啊,活着的人是靠雙腿站立的,為甚麼你被人擡着回來了又不是甚麼高官皇帝! 哈!你不遵守諾言,郡主卻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她向天超過誓,隻要此行生力一去不回,她就不管是否有了他的骨肉也要赴黃泉跟他再續前緣,如今一語成谶做人要遵守諾言,就算隻是婦道人家,但卻對愛情堅貞,說過了便要辦得到,郡主不會像生力一樣不守承諾。

     停住了腳步的郡主忽然轉身,從一湧上前的人群中悄然而退,她要靜悄悄的離開,離開得愈遠愈好,離開得愈遠的話愈難有勇氣回頭,她實在不想求死的心志會被動搖。

     回頭的刹那,兩個人擋在郡主身前,當然就是随後而來的苦來由和寒煙翠,剛才心中的問号又再蓦地升起,她還不知道自己是否懷有生力的骨肉啊?就這樣離開的話便會帶着疑惑一起離開。

     她用哀求的眼神希望苦來由能給她一個理想答案,可是甚麼才是她的理想答案呢?是有身孕還是沒有身孕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苦來由瞧着她幽幽獨目,準備說出答案。

     隻見苦來由表情木讷地垂下頭來,更搖了搖頭,一刹那間,一顆晶瑩卻帶着愁苦的淚珠在郡主的獨目凝聚,直至眼睑承受不了淚珠的重量才滑下來,她伸手去抹掉,另一顆淚珠又滾下來。

     這一刻,郡主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要的理想答案了。

     一抹似喜還憂的笑容出現在郡主臉上,她笑道:“真沒用,真是不聽話的眼淚,将我出賣了,原來我是想要生力的孩子啊!” 從來潑辣刁蠻的寒煙翠也禁不住哭了起來,她想走過去把郡主擁在懷中好好安撫,但自己有苦來由憐惜,又剛發現身懷大甲,一切都是人間最美好的事情,活脫脫是個幸福的可人兒,相對郡主完美的容貌早已失去,如今連心中最愛也将離開,寄托又落空,兩人就似是一個處身天國,一個被鎖于地府陰間,任何安慰的話也無濟于事。

     夜風輕拂,一陣無助的孤苦凄清感覺蓦然升起,冷啊,誰可給郡主一點慰藉,就算是輕輕一抱也好。

     郡主含淚抽噎的哀求道:“苦來由大哥……有辦法……有辦法讓我擁有生力的孩子嗎?” 這真是個太過分的要求,無論生力是生是死,這個要求斷不能由苦來由來完成吧? 苦來由說道:“胎兒在肚内如果不足月,任我醫術再高明也不可能探得出來。

    ” 郡主與寒煙翠的臉上頓時閃出一線曙光,苦來由續道:“郡主,你可能已懷有生力的骨肉,隻不過還未足月,胎形未成,所以我才無法從把脈中探得出來。

    ” 那始終是一場歡喜一場空,苦來由忽爾走過去一把拉住郡主的手臂,大步向生力走過去,意态昂然的說道:“有我道醫苦來由,就不許美女有煩憂,我要他生的人,絕不能死!” 苦來由拉着郡主穿過圍攏一起的“鐵甲兵”,走至小白身旁,生力身前,終于可親睹生力的傷勢,那一百多道帶着血渎的刀痕映入眼簾,又一次震驚,任誰瞧見也會猜想他一定活不過來,郡主的眼淚如斷線珍珠又再淌下。

     可是意外地,生力竟然還有氣息,雖然氣若柔絲,但還是清晰地聽到他反覆在說道: “我……終于活着回來,我……終于活着回來。

    ” 對啊,生力遵守了承諾,沒有忘記向小白和郡主許下的諾言,令本來極度失望的郡主又再振奮過來,沖過去把他緊緊擁在懷裡,涕淚漣漣,獻上獎勵他履行諾言的一吻。

     郡主哭着說道:“對啊!你終于活着回來了,我們可以生很多很多小寶寶,苦來由大哥說還不知道我是否已有你的骨肉,假如你不活着回來的話,郡主就真的要跟你一起離去了!” 隻見生力竭力地張口說話,已經傷成這個樣子依然能活着,生力,果然無愧是生生不息,力量無窮。

     生力躺在地上,眼光向苦來由瞟去,一副極度失望沮喪的神色,剛想開口說話,胸口一陣翳悶,血氣上湧,哇一聲便吐出鮮血,瞧得衆人驚心動魄,郡主驚惶中用手掩着生力的口,不讓他繼續吐血。

     郡主失神叫嚷,知道生力一息尚存稍稍平複的心情,又一下子如鉛墜下,狀似瘋癫的道:“你沒事的,你沒事的,不過是吐一口血吧,你很快會好的,待你康複之後我們便一起生更多更多小寶寶!” 噗的一聲,本來猛然掙紮的生力忽然靜止不動,完了,任誰都知道生力是憑着一股意志支撐回來,剛才不過是迥光返照,生命在一瞬間便要流逝,大家隻能同聲一哭。

     大家都知道,生力的确是活着回來了,但一回來便要死掉。

     苦來由望向激憤中的小白,小白立即會意,拔出“赤龍”向苦來由臂上割出一塊皮肉,又将皮肉塞入生力口中,小白則将生力扶起來,于他身後按背挺掌,将内力源源輸入其體内。

     道醫苦來由全身發膚皆有藥性神效,雖不能起死回生,卻有殘燈複明之功,一瞬間所有的人都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救活生力。

     寒煙翠二話不說奔回大營,随即又急步跑回來替苦來由取來插滿銀針的小包,苦來由取出十枚長長的銀針,分刺生力“百會穴”、“膻中穴”、“神庭穴”、“天池穴”等大穴,又以火灼銀針,刺激生力回複氣血。

     耶律夢香急如熱鍋上螞蟻團團轉圈,她畢生機智聰敏,使毒、解毒的秘學出神入化,但左思右想就是沒有一種毒能夠起死回生,兩行熱淚流得襟前衣衫盡濕,生力還是未見起色。

     剛才狙擊不凡聖子不果而回的朱不三,他最是激動難耐,暴跳如雷,一手便楸着随生力同去的十名戰将喝道:“挑那媽的混蛋,我去斬那天狗醜人祖宗九千九百九十九塊,要他不得好死!” 朱不三一呼百應,将軍、血霸王皆早已備好兵器上路,可是一道金光射來,“赤龍”插在地上阻止他們前進,大家回頭望向小白,小白卻是頭也不回的道:“誰先殺天狗醜人,就是跟我小白過不去,以後也不用再回來!” 小白帶着無上的主帥威嚴下達命令,大家随即不敢妄動,朱不三雖仍有滿腔怒火,但也感受到小白的哀痛。

     郡主一直隻是呆呆地站着,口中喃喃地念道:“我還不能确定是否已有生力的孩子,我還不能确定是否已懷有生力的孩子啊!” 郡主近乎哀求的聲音盤旋在每個人腦際,她是那麼熱切期望能為生力要一個孩子,可是還不能确定是否懷孕時生力就要死了。

     這的确是人世間最悲哀的一件事,這樣的話生力會死不瞑目。

     蒼天仿佛也受感動,哇的一聲,生力又再吐出一口鮮血,這口鮮血與剛才的意義卻是差天共地,隻要能吐血,即是生力回複氣息,他再一次證明了,生生不息,力量無窮。

     郡主聽到生力的呼喚,撲上前又把他擁入懷中一邊叫道:“生力啊,你還不能死,我還不知道是否已有你的骨肉,你不能就這樣死去。

    ” 生力已經傷成這個樣子,能再活多久也未可知,可是郡主很清楚知道現在就要帶生力離開,她撥開人群吃力地扶起生力,一拐一拐的背着他要離開大營。

     苦來由上前伸手攔阻郡主說道:“傻瓜,生力現在不過是以外力延續生命,你就這樣帶他離開的話,他很快便又會油盡燈枯!” 郡主伸手抹去眼淚,換上堅強的眼神說道:“苦來由大哥,你别騙我,就算讓生力留下來,你有多少信心可以把他救活過來?” 苦來由訝然,生力内外皆受重傷,負着這種傷勢能從千裡迢迢的野外叢林回到大營已經很了不起,與小白費了一番工夫能夠給他帶來一點氣息更是奇迹,要他完好無恙根本不可能,面對郡主的問話他也答不上來。

     郡主堅定的道:“别騙我了,生力還是會死掉,與其要你們白費心裨,郡主甯可陪生力走完這一段最後的路。

    我知道他現在甚麼也不能說,但他會等,直到知道我擁有他的骨肉後才會離開,生力就是生力,隻要還有未完成的事他都不會輕易離開我。

    ” 生力重甸甸的身體挨在弱質纖纖的郡主背上,眼皮睜不開,話不能說,但身體還是暖的,隻有郡主感受得到他的溫暖。

     郡主苦笑着回頭對生力道:“生力,我們走了,我跟你去一個屬于我倆的地方。

    ” 郡主伸手推開苦來由,要憑自己一個人帶走生力,可是面前又有另一人将她的前路擋住,他比苦由來更有力量要郡主将生力留下。

     郡主道:“小白,生力已經為你付出了一切,我不能夠再将他交給你,讓我們離開吧! 讓我們離開吧!” 小白道:“我也不能沒有生力。

    ”簡單一句話,其中卻包含着小白對生力的深厚情誼。

     猶記得當日将軍從“風流山”招納生力入伍時,他還隻是個十六歲的小子;初生之犢的他一刀斬下歸于盡的頭顱,興奮得在大軍中雀躍跑跳:“模糊城”一役小白兵敗,不離不棄的生力,甯願跟随小白遁入“一萬險”,一切一切又是曆曆在目。

     小白應該比郡主更有資格要生力留下來,要是小白真的不許郡主帶生力離開的話,郡主的确不能反對。

     可是小白道:“走吧,小白會等生力回來,你要讓我确實的知道生力是生還是死。

    ” 此時生力手下的十名戰将把小白的神駒大白牽來,目送郡主與生力遠去。

     大白載着兩人的愛,依依不舍離開了。

     愛,直到受傷害。

     愛,直到他離開。

     黃曆四月初五晴 豔陽似火,把大地蒸沸得有如熱鍋。

     大白靜靜地在大樹下等候,樹上傳來的喁喁細語它似乎聽得十分明白,深具靈性的一雙眼目偶爾被淚水沾濕,不時發出低鳴,似是在哭。

     郡主好不容易背着生力攀爬到樹桠上,讓生力枕在自己的懷中,口中哼着歌兒,讓昏迷中的生力還聽得到她的曼妙歌聲。

     妙韻輕歌把附近的鳥兒都吸引過來,圍繞着這對情人飛舞。

     郡主安心下來,就陪着生力由晨曦靜坐至黃昏。

     整日,郡主隻和生力說過一句話:“我始終最喜歡你在大樹上的樣子,你幾時醒來?我還要聽你的綿綿情話。

    ” 黃曆四月初九陰 騎着大白,郡主與生力來到溪口,此處濃霧彌漫,紅桧、銀杏、孟宗竹、扁柏多種樹木交織出一幅宜人圖畫。

     蟲鳥争鳴之聲依然不絕,林中土石層層疊疊,古木參天,飛瀑奔瀉,清流淙淙,無限勝景使人如癡如醉。

     整日,郡主也隻是反覆的在問生力道:“你喜歡這裡嗎?我很喜歡,不如你将來就葬在這裡如何?” 生力還是不能說話,郡主甚至乎沒有勇氣去探他的鼻息。

     黃曆四月初十雨 郡主呆坐于大樹上,任雨濕遍全身衣衫,雙目卻依然遙看深邃灰白的天際,恍惚想像鳥兒一般飛翔于天空。

     蟲鳥不再争鳴,她自己也不再哼歌,大白也不見有淚。

     因為蟲鳥都不飛來,大白也走了,隻有郡主一個人呆坐樹上。

     她不時用手輕輕撫着肚子,發出會心微笑。

     夜裡就以夜幕作被,樹桠作床,恍惚有兩個夢同時在她腦海中。

     夢見生力在星空下跟他一起做夢。

     兩個夢都像星光一樣的溫柔。

     兩個夢都像夜空一樣的虛幻—— 第三章 天人驚天變 連續下了幾天幾夜的雨,今日終于雨過天青,綠草全沾上一點一點晶瑩亮麗的水珠,晨光掩映之中眼前是一片閃閃生光的綠華。

     良辰美景卻沒有人欣賞,“鐵甲兵”、“天兵神将”連日來都隻是做好出戰的準備,可是小白始終還沒有下達命令。

     無論是天雨還是天晴,除了擡頭看天之外,隻要走過去其中一個營帳前面已可知個明白,真奇怪?不看天卻可以知道當日天氣?為甚麼? 全因為這個帳蓬的前面有丁兒和丁妹子。

     丁兒和丁妹子都不會說話,但兩個小玩意有兩個特别的名字,就是“晴天娃娃”和“雨天娃娃”。

     他們跟小白一樣,是傻七的好朋友。

     “鐵甲兵”當中流傳着一句有趣的話:昴藏七尺的傻七比嬌小玲珑的苦樂兒更可愛。

     傻七可愛,是因為他太簡單,從來沒要求,隻要抱着“晴天娃娃”和“雨天娃娃”便滿足,不會唠叨又不會吵罵,整天躲在帳篷之内足不出外,有甚麼粗活要幹又樂意幫忙。

     苦樂兒則最愛找麻煩,整天老是蹦蹦跳跳的不能安定,又經常嚷着要人跟他玩耍,稍一拂逆她心意的便說要拉屎擲人,但又礙于她是苦來由籼寒煙翠的掌上明珠,大家都對她容讓三分,可是私下還是在說這個小妮子太麻煩,與傻七比較起來實在太不可愛。

     這句話傳到苦樂兒的耳中便不得了,妒忌之心蓦然升起,堂堂苦來由的大千金,怎可以比一個大笨頭還不受歡迎? 趁着今天雨停了,苦樂兒準備了一份大禮,連續儲了幾日夜的香糞就要過去送給傻七。

     在衆多的帳篷中穿來插往,依照“鐵甲兵”的描述,樂兒好不容易找到外面挂着“晴天娃娃”的一個帳篷,她還是頭一遭來找傻七,聽朱大頭和“八神”所說,傻七一直躲在帳内足不出戶,還不知他長得如何模樣,所以小小的苦樂兒不畏不懼,手上捧着那團香糞精華,隻要傻七敢對她不恭不敬的,香糞便會招呼過去。

     小樂兒狡黠地笑了笑,揚聲在帳篷外叫了傻七的名字,可是裡面一直沒有回應,樂兒很是生氣,心忖傻七實在太不識擡舉,也不理後果就迳自掀開帳門,内裡的事物瞧得她張大圓圓的嘴巴。

     傻七并不在帳篷之内,但見或圓或方、或長或短的奇怪東西亂七八糟的散滿一地,樂兒還是頭一遭瞧見這些東西,好奇之下便俯身拾起一個說圓不圓、說方不方,重量比一塊同等大小石塊要輕的東西放在手上輕抛,像是十分有趣的樣子。

     剛好此時,帳篷外面傳來一聲巨響,震若春雷,還有刺目光芒掠閃,一刹那後又回複平靜,但已把樂兒吓破了膽。

     定過神來的樂兒隻覺手上一輕,剛才放在手中的古怪東西已掉在地上,連她那團香糞也一并落在地上,她也懶得去收拾殘局,便三步并着兩步的向外跑去,要知道是誰那麼可惡的吓了她一跳。

     樂兒跑啊跑的向前面走去,隻見前面一片草原有濃煙密罩,視野模糊,看不見前面有些甚麼,她又大著膽子走入濃霧之中,吸了一口氣,濃煙嗆鼻難聞,咳了幾聲,又繼續前行。

     忽然腳下卡的一聲響,像是踢到些石塊或是甚麼,正欲俯身細看,一道疾風連着黑影已掠至面門,她還來不及驚叫,黑影已抱着她走出十丈之遙,她隻覺耳際生風,猶如騰雲駕霧般飛翔,這黑影跑起來的速度竟然是如此驚人,苦來由也曾跟樂兒玩過這玩意,但這人肯定比自己的爹爹更快。

     堂堂大小姐被不知甚麼人抱在懷中,如此輕薄無禮,她随即就要賞他幾巴掌,但對方已掩住她的雙眼和耳,她更覺驚慌拼命掙紮起來。

     忽然又是隆的一聲響,一股猛然震蕩自地上傳來,樂兒隻覺體内五髒都在震動,雖被掩住的雙目,仍然可感覺有耀目光芒陡閃,像是十色光華,有點眩目。

     震響和光芒過去後,樂兒清醒過來,大叫大嚷又揮動四肢向抱着她的人猛打猛踢,要他将她放下來。

     那人甩開雙手,樂兒仍覺眼前漆黑一片,她揉了揉雙眼,伸手向前摸去,碰到這人的雙腿,心底下吃了一驚,怎麼這個人的腿竟如百年老樹一般粗壯?而且高大得如凜凜天神,把她的視線全部擋住了。

     嘩然吃驚的樂兒把頭擡得高高的才能看到眼前人的面貌,又是一驚,幾乎跌倒,心想哪有人的臉孔會如此醜陋可怕? 頂上疏疏落落的發絲,眉毛左右散開淩亂,雙眉八字低垂,眼神渙散,更要命的是嘴角那道淺笑和幾乎要流下來的唾涎,把她弱小的心靈吓得幾乎失魂落魄。

     相信小白身邊的能人之中,就隻有傻七能單靠外貌便可整治這個小鬼頭,雖然他态度和善親切,但樂兒仍覺他生人勿近,想到剛才被他緊擁在懷輕薄就更覺不忿。

     樂兒見他胸前挂着一個跟“晴天娃娃”差不多模樣的“雨天娃娃”,指着他呆叫道: “你……你就是傻七?” 傻七摸摸近乎秃光的頭頂,傻裡傻氣的笑道:“剛才好危險啊!怕怕,怕怕,你要小心小心啊!” 危險?甚麼危險?本小姐是堂堂道醫苦來由和寒煙翠的掌上明珠,天不怕地不怕,有甚麼危險隻要出聲便有人為她效勞化險為夷,有甚麼可怕的? 忽然如雨灑落的聲響吸引住樂兒的視線,循聲看去,隻見傻七的腳下有一灘血水,血水自傻七的背門處滴下來,樂兒好奇地繞過他身後望去,又哇地叫了一聲,隻見傻七的背上衣衫盡毀,滿怖一些三尖八角的小鐵片,把傻七的背門弄成一塊爛皮肉,受了這種傷還可傻癡癡地笑着,能不吓壞人?可是他幾時受的傷?難道是剛才的爆炸聲造成? 樂兒向前望去,又哇地一聲,她肯定今日是自己有生以來最多驚叫聲的一天,令她詫異好奇的物事真是一浪接一浪。

     隻見剛才樂兒所站的那一塊地方已炸爛開變成一個凹陷的大洞,還有嗆鼻的濃煙在四散,要是她剛才還站在那裡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