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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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走吧。

    ” 白臉兒狼道:“坐下,聽我告訴你個巧的兒。

    ”傻狗隻得站住,二人就摘下草帽子來,墊着打地攤兒。

    白臉兒狼道:“傻狗哇! 你真,你真個的給他把這書子送去嗎?”傻狗說:“好話呢! 接了人家兩三吊錢,給人擱下人家信嗎?”白臉兒狼說:“這兩三吊錢,你就打了個飽嗝兒了。

    你瞧咱們有本事,硬把他被套裡的那二三千銀子搬運過來,還不領他的情呢。

    ” 正說到這句話,隻見一個人騎着一頭黑驢兒,從路南一步步慢慢的走了過去。

    白臉兒狼一眼看見,便低聲向傻狗說:“噶!你瞧好一個小黑驢兒,黃墨兒似的東西。

    可是個白耳腋兒,白眼圈兒,白胸脯兒,白肚囊兒,白尾巴梢兒?你瞧外帶着還是四個銀蹄兒,腦袋上還有個玉頂兒,長了個全,可怪不怪?這東西要擱在市上,碰見愛主兒,二百吊錢管保買不下來。

    ”傻狗道:“你管人家呢。

    你愛呀,還算得你的嗎?”說着,隻見驢上那人把扯手往懷一帶,就轉過山坡兒過山後去了,不提。

    那傻狗接着問白臉兒狼:“你才說告訴我個甚麼巧的。

    ” 白臉兒狼說:“這話可‘法不傳六耳’。

    也不是我壞良心來兜攬你,因為咱們倆是一條線兒拴倆螞炸,飛不了我,蹦不了你的。

    講到咱們這行啊,金仗的是磨攪訛繃,涎皮賴臉,長支短欠,摸點兒,賺點兒,才剩的下錢呢!到了這趟買賣,算你我倒了運了。

    那雇騾子的本主兒,倒不怎麼樣,你瞧跟他的那個姓華的老頭子,真來的讨人嫌,甚麼事兒他全通精兒,還帶着挺撅挺橫,想沽他一個官闆兒的便宜也不行。

    如今他是病在店裡了,這時候又要到二十八棵紅柳樹,找甚麼褚一官。

    你算,他的朋友大概也不是甚麼好惹的了。

    若然這麼是一道兒到了淮安,不用說,騾子也幹了,咱們倆也賠了。

    ”傻狗說:“依你這話,怎麼樣呢?”白臉兒狼說:“依我,這不是那個老頭子 不在跟前嗎?可就是你我的時運來了。

    咱們這時候拿上這三吊錢,先找個地方兒,潦倒上半天兒,回來到店裡,就說見着姓褚的了,他沒空兒來,在家裡等咱們,把那個文謅謅的雛兒诳上了道兒,咱們可不往南奔二十八棵紅柳樹,往北奔黑風崗。

     那黑風崗是條背道,趕到那裡,大約天也晚的時候了。

    等走到崗上頭,把那小麼兒诳下牲口來,往那沒底兒的山澗裡一推,這銀子行李,可就屬了你我哩。

    你說這個主意高不高?”傻狗說:“好可是好,就是咱們馱着往回裡這一走,碰見個不對眼的瞧出來呢,那不是活饑荒嗎?”白臉兒狼說:“說你是傻狗,你真是個‘傻狗’!咱們有了這注銀子,還往回裡走嗎?順着這條道兒,到那裡快活不了這下半輩子呀!”那傻狗本是個見錢如命的糊塗東西,聽了這話,便說:“有了,咱就是這麼辦咧。

    ”當下兩人商定,便站起身來,搖頭晃尾的走了。

    他兩個自己覺着這事商量了一個停妥嚴密,再不想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

    又道是:“路上說話,草裡有人聽。

    ”這話暫且不表。

     且說那安公子打發兩個騾夫去後,正是店裡早飯才擺上熱鬧兒的時候,隻聽得這房裡淺斟低唱,那屋裡呼麼喝六。

    滿院子賣零星吃食的,賣雜貨的、賣山東料的、山東布的,各店房出來進去的亂竄。

    公子看了說道:“我不懂這些人,定這樣的長道兒,乏也乏不過來,怎麼會有這等的高興?”說着,一時間悶上心來,又惦着嬷嬷爹此時不知死活,兩個騾夫去了半天,也不知究竟找得着找不着那褚一官;那褚一官也不知究竟能來不能來;自己又不敢離開這屋子,隻急得他轉磨兒的一般,在屋裡亂轉。

    轉了一會,想了想這等不是道理,我靜一靜兒吧! 随把個馬褥子鋪在炕沿上,盤腿坐好,閉上眼瞧,把自家平日念過的文章,一篇篇的背誦起來。

    背到那得意的地方,隻聽他 高聲朗誦地念道是:“罔極之深恩未報,面又徒留不肖肢體,遺父母以半生莫殚之愁。

    百年之歲月幾何?而忍吾親有限之精神,更消磨于生我劬勞之後”正閉着眼睛,背到這裡,隻覺得一個冰涼挺硬的東西,在嘴唇上哧留了一下子。

    吓了一跳,連忙睜眼一看,隻見一個人站在當地,太陽上貼着兩塊青緞子膏藥,打着一撒手兒大松的辮子,身上穿着件月白棉綢小夾襖兒,上頭罩着件藍布琵琶襟的單緊身兒,緊身兒外面系着條河南搭包,下邊穿着條香色洋布夾褲,套着雙青緞子套褲,磕膝蓋那裡都麻了花兒了,露着桃紅布裡兒。

    右大腿旁,拖露着一大堆純呢的白绉綢汗巾兒;腳下包腳面的魚白布襪子,一雙大掖巴魚鱗傘鞋,可是趿拉着。

    左手拿着擦得鏡亮二尺多長的一根水煙袋,右手拿着一個火紙撚兒。

    隻見他噗的一聲,吹着了火紙,就把那煙袋往嘴裡給送人。

    公子說:“我不吃水煙。

    ” 那小子說:“你老吃潮煙哪?”說着,就伸手在套褲裡,掏出一根紫竹潮煙袋來。

    公子一看,原來是把那竹根子上,鑽了一個窟窿,就算了煙袋鍋兒;這一頭兒不安嘴兒,那紫竹的竹皮兒,都被衆人的牙磨白了。

    公子連忙說:“我也不吃潮煙,我就不會吃煙,我也沒叫你裝煙。

    想是你聽錯了。

    ”那賣水煙的一聽這話,就知道這位爺是個怯公子哥兒,便低了頭出去了。

     這公子看他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