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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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臧否人,而作青白眼,亦何以異?籍得全于晉,直是早附司馬師,陰托其庇耳。

    史言禮法之士,嫉之如雠,賴司馬景王全之。

    以此而言,籍非附司馬氏,未必能脫禍也。

    今《文選》載蔣濟〈勸進表〉一篇,乃籍所作,籍忍至此,亦何所不可為!籍着論鄙世俗之士,以為猶虱處乎□中;籍委身于司馬氏,獨非□中乎?觀康尚不屈于鐘會,肯賣魏而附晉乎?世俗但以迹之近似者取之,概以為嵇、阮,我每為之太息也。

     晉人多言飲酒有至于沉醉者,此未必意真在于酒。

    蓋時方艱難,人各懼禍,惟托于醉,可以粗遠世故。

    蓋自陳平、曹參以來,已用此策。

    《漢書》記陳平于劉、呂未判之際,日飲醇酒,戲婦人,是豈真好飲邪?曹參雖與此異,然方欲解秦之煩苛,付之清淨,以酒杜人,是亦一術。

    不然,如蒯通輩無事而獻說者,且将日走其門矣。

    流傳至嵇、阮、劉伶之徒,遂全欲用此為保身之計。

    此意惟顔延年知之,故〈五君詠〉雲:「劉伶善閉關,懷情滅聞見。

    韬精日沉飲,誰知非荒宴。

    」如是,飲者未必劇飲,醉者未必真醉也。

    後世不知此,凡溺于酒者,往往以嵇、阮為例,濡首腐脅,亦何恨于死邪! 古今論詩者多矣,吾獨愛湯惠休稱謝靈運為「初日芙渠」,沈約稱王筠為「彈丸脫手」兩語,最當人意。

    「初日芙渠」,非人力所能為,而精彩華妙之意,自然見于造化之妙,靈運諸詩,可以當此者亦無幾。

    「彈丸脫手」,雖是輸寫便利,動無留礙,然其精圓快速,發之在手,筠亦未能盡也。

    然作詩審到此地,豈複更有餘事。

    韓退之〈贈張籍〉雲:「君詩多态度,霭霭春空雲。

    」司空圖記戴叔論語雲:「詩人之詞,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

    」亦是形似之微妙者,但學者不能味其言耳。

     王介字中甫,衢州人,博學善譏谑。

    嘗舉制科不中,與王荊公遊,善款曲,然未嘗降意少相下。

    熙甯初,荊公以翰林學士被召,前此屢召不起,至是始受命。

    介以詩寄雲:「草廬三顧動幽蟄,蕙帳一空生曉寒。

    」用意帳事,蓋有所諷。

    荊公得之大笑。

    他日作詩,有「丈夫出處非無意,猿鶴從來自不知」之句,蓋為介發也。

     詩禁體物語,此學詩者類能言之也。

    歐陽文忠公守汝陰,嘗與客賦雪于聚星堂,舉此令,往往皆閣筆不能下。

    然此亦定法,若能者,則出入縱橫,何可拘礙。

    鄭谷「亂飄僧舍茶煙濕,密灑歌樓酒力微」,非不去體物語,而氣格如此其卑。

    蘇子瞻「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眩生花」,超然飛動,何害其言玉樓銀海。

    韓退之兩篇,力欲去此弊,雖冥搜奇谲,亦不免有缟帶銀杯之句。

    杜子美「暗度南樓月,寒生比渚雲」,初不避雲月字。

    若「随風且開葉,帶雨不成花」,則退之兩篇,工殆無以愈也。

     韓魏公初鎮定武時,年纔四十五,德望偉然,中外莫不傾屬。

    公亦自以天下為己任,禦事不憚勤勞。

    晚作閱古堂,嘗為八詠,其〈疊石〉、〈藥圃〉、〈溝泉〉三篇,卒章雲:「主人未有銘功處,日視崔嵬激壯懷,吾心盡欲醫民病,長得憂民病不消。

    誰知到此幽閑地,多少餘波濟物來。

    」其意氣所懷,固已見于造次賦詠之間,終成大勳,豈徒言之而已哉! 五代王仁裕知貢舉,王丞相溥為狀元,時年二十六。

    後六年,遂相周世宗,猶及本朝以太子太保罷歸班,年纔四十二,前此所未有也。

    溥初拜相,仁裕猶緻仕無恙,嘗以詩賀溥雲:「一戰文場拔趙旗,便調金鼎佐無為。

    白麻驟降恩何極,黃發初聞喜可知。

    跋敕案前人到少,築沙堤上馬歸遲。

    立班始得遙相見,親洽争如未貴時。

    」溥在位,每休沐必詣仁裕,從容終日。

    蓋唐以來,座主門生之禮尤厚。

    今王丞相将明、霍侍郎端友榜南省奏名時,知舉四人,安樞密處厚、劉尚書彥修,與今鄧樞密子常、範右丞謙叔。

    我亦忝點檢試卷官。

    鄧、範不惟及見其登庸,可以繼仁裕,且同在政府,則仁裕所不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