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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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對于它在社會方面的得失而加以注意,我且注意到它的真實分量同價值,不許它把價錢開得太大,也就是不許人對它希望太大。

    一切基礎皆固定在我知識上,而不在權威或時髦理論上。

    目前大家所争持的似乎同我毫無關系。

    他們既稱為作家,我想想,假若我無法參加這一切理論的檢讨時,是不是還宜于來接近文學事業,真成為問題了。

     紳士罵不紳士,不紳士嘲笑紳士,這算是數年來文學論戰者一種永不厭嫌的副題,我覺得真不必需!其實兩者正差不多,就因為兩者還是人,壞的一樣的壞,懶的一樣的懶,至于好的,也還是一樣的好。

    造謠謾罵對于根本問題有什麼益處?但若幹人的成敗,顯然皆有從此處下手的情形,我覺得對于這風氣無法攀援,故預備不再讓自己在這事業上鬼混。

    照理說來,使一個人闊大不凡,實不在乎如目前一般人所謂有無思想,卻隻看這人有無魄力。

    一些無用的人,即或從小到大吃長齋,生來既無補于佛教的興衰,死後也不會成佛。

    有些人毫無一個君子的品德,他卻可以做出一些有益于社會人類的事業來。

    有氣魄的人的沉默,比小小東西呐喊動人多了。

    你不覺得嗎?為了社會正需要小麻雀吱吱喳喳,正歡迎小醜。

    我想離開這分生活,過幾年再看看一堆日子能不能幫我們把社會習氣修正了一些。

     ………… 上海來信卻說: 不要發牢騷,把自己的文章抄好,把熟人的文章逼來吧。

    這刊物,就正是想用成績來修正一切海上習氣的一個刊物?!為什麼不趕快把文章寄來?我問你。

    稿件你一定為我催催,頂好在七月二十号以前能寄來。

    我還歡喜同他們能夠直接通信,你可不可以将我的意思告訴他們?我更希望他們能對于丁玲和善一點,親近一點,沒有事的時候,将丁玲當個朋友,同我在紙上說些不客氣的空話。

    自從九九走了後,我連一個說話的都沒有了!要人愛容易,找人玩也容易,然而要得到幾個那麼相熟,那麼不拘束,那麼可以發點小脾氣的朋友可實在太難了。

    九九到了北京不為我寫信,我難過得很!刊物取名曰《北鬥》,這個名字你以為怎麼樣? 天氣熱,流汗使人生氣。

    既預備過青島,到了那裡你看看,住得安穩,我想想我要來青島玩時也容易多了。

    青島海灘真美麗,抓起一把砂子,你就可以看出若幹螺蚌的殘骸。

    那是一本真的曆史,不過隻是用這些小小生命寫成的曆史罷了。

    我到過青島,忘不了那個地方…… 她并非忘不了青島,還隻是記憶着同海軍學生從濟南逃過青島小住的一段生活罷了。

    刊物征稿在北方既極其順利,南方似乎也有了許多朋友幫她的忙,故她生活似乎又樂觀了一些。

    七月裡寄信過北京時,感情便活潑的很多了。

    信上說: ……看見她們一些奶奶們都将要為我們這個雜志而重新提起創作的趣味,我覺得是非常高興的事。

    她們或許要更來認真一下,努力一下,假使她們有了一點可貴的成績,我覺得這也還是我們的成績呢,所以我很快活。

    假如我能将她們一切已成的,過去的女作家們,已經為一種好的生活營養着,無須乎怎樣去努力了的,還和一些新的,充滿着驕氣和勇氣,但不知道怎麼樣去努力的年輕的女作家們,聯結在一塊,于一種親切的友好的形式下握起手來,無間無怵的往前走去,大家會在生活裡面感到充實有意義得多! 我自己呢,自然得分外努力!我覺得,真是常常覺得,對我好的人大多了。

    我常常會為這些難過,會覺得太對不起這些人;這些并不在我面前而感到很切近的一群。

    他們愛我,他們喜歡我的作品,他們希望我,希望我更能寫出些好的東西,而我呢,我覺得過去簡直騙了這一批人。

    我的成績還不應當得到朋友那麼多的尊敬與愛好。

    我的力量有限,生活又那麼一個樣子,隻能讓别人失望!我看我自己的缺點,比什麼還看得清楚,我隻是個紙紮的老虎,現在好像完全怕人拆穿,怕失去一群人的好意,勉強把這紙紮的空虛囊袋填滿起來,填的大部分卻是稻草!一個人經驗太少讀書太少怎麼行?我還得去學,若我有一分勇氣,還應當放下這枝筆,再到另外一種人群裡去學習!你說“我擔心你在紳士方面的成功,将使你成為另外一個人。

    ”我覺得沒有一句相當的話可以表示我感謝你的意思。

    你說得是。

    不過,你放心,我不是希望在這方面得到成功的,我正慚愧在這方面的小小成功! ……生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