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星漢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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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撲通撲通”地,人們紛紛跪倒,他們也都大聲道:“魂兮歸來,永守親族!” 我不知道在這刹那間為什麼我沒有說是“以瞻家邦”、“以瞻山河”,喊出的卻是向不為人看重的第三段中的話。

    可是,我好象一下子明白過來,這些視死如歸的士兵,他們舍生戰鬥,其實并不是為了空泛的家邦或者山河,心中所想,隻是為了守護自己的父母親屬吧。

     天已黑了,火舌不停地把火星噴向天空,天空中,半圓的月亮已升到中天,象是把一切都結上了一層薄冰,有風吹來,其聲咽然,卷過樹林,傳來了一陣陣蒼茫無際的呼嘯,象是應和我們那一陣陣幾欲泫然的呼号,又陣陣遠去。

     ※※※ 蛇人的襲擊,使得船隊行程耽擱了半天。

    等我們修好傷船,重新整隊出發時,天已快亮了。

     站在船頭,一邊啃着幹糧,一邊看着天空中的半圓的明月,我覺得自己又困頓不堪。

    指揮諸軍作戰,盡管自己不曾沖鋒陷陣,但是卻好象比自己去厮殺更讓人疲憊。

    但是蛇人這番襲擊,不免令人擔心。

    我們現在的位置是在這條河下遊,距大江還有六百餘裡,大緻再兩天一夜就能抵達東平城。

    可是,我實在想不通,蛇人為什麼在這個地方發動伏擊,和諸将戰後商議時,他們也說不出什麼道理來。

     從兵法上看,這地方水面開闊,實非發動偷襲地方,我們的船隊可進可退,得以從容布陣,而蛇人純是從水面發動攻擊,毫無地形之利,可以說從一開始蛇人就已處于敗勢。

    說它們仍然是些生番,并不懂兵法吧,可是它們來偷襲我們的船隊,又實在是很高明的用兵方略。

    我怎麼也想不通,指揮蛇人的那個首腦有時顯得高明異常,有時又顯得蠢笨不堪。

    在守高鹫城時也一樣,蛇人先是不顧一切地攻城,即使以己之短攻敵之長也不管,後來卻又法度謹嚴,輪番攻城,進退有序,實在讓我摸不透。

     我讓曹聞道注意周圍,不能大意,自己再也支持不住,回座艙休息一會。

    哪知頭剛一捱到枕頭,卻聽得外面有一陣喧嘩。

    我揉了揉眼走出座艙,隻見不少士兵正在船頭看着什麼。

    我走過去道:“出什麼事了?” 甄以甯也擠在士兵中,他聽得我的聲音,轉過頭來道:“統制,你看,那兒有人在造堤。

    ” 兩岸原本也有些居民,但現在兵亂一起,這些居民全都北遷了,隻剩下一片片的荒地,怎麼還會有人來造堤?最大的可能便是蛇人幹的了。

    聽得這話,我的倦意一掃而空,走到船邊看去。

     這兩條用石塊和泥土組成的河堤由岸伸向河心,造得很粗疏,兩邊都隻造了十餘丈而已,當中還有七八十丈的空,行船也沒什麼妨礙。

    我道:“這有什麼用?” 甄以甯看着這兩條堤,忽然道:“看土色很新,隻怕是新造的。

    統領,是那些蛇人造的麼?它們是不是想用這個來打仗?” 我心頭一亂,也不知怎麼回答。

    這條河大多有一裡餘寬,這一段特别窄些,隻有一百丈左右。

    也許,蛇人是想在這兒造兩條河堤,然後在這堤上設寨,攔截我們?的确,如果它們把這河堤再造長些,當中的空隙隻留二十丈的話,我們就不能在水面設陣了,最多隻能兩艘并行。

    如此一來,蛇人就能占地形之利,它們一千人隻怕真能擋住我們三萬大軍了。

    怪不得,蛇人伏擊我們時,我發現它們的工具很不順手,鑿子什麼的并沒有,手上拿的全是些刀槍之類。

     一定是這樣的。

    我隻覺心頭一陣發冷,臉也有點發白。

    這一個勝利,來得也實在太僥幸了,如果不是王長青獻策要我們先行,大隊幾天後才到,那時蛇人這個工事築成了,那我們真的大概連東平城也到不了。

    而蛇人一旦在這兒建起工事,那麼從後方運到前錢的辎重也勢必不能象現在一樣安然抵達城中了。

     蛇人到底是些什麼東西? 甄以甯在一邊大概看我如此不安,小聲道:“統領,蛇人真會那麼做麼?” 我點了點頭道:“這些怪物很聰明,好象在不斷地變強,很有這個可能的。

    唉,也許,它們看我們也是怪物吧。

    ” 我記得在符敦城外遇到那個奇怪劍手時,他曾很奇怪地說什麼“以前天帝選擇你們做主人,實在是個錯誤”雲雲。

    照那說法,天帝現在是選擇蛇人做主人了? 我看了看天。

    天色很好,時已近曙,但東邊微微有點發亮,頭頂上卻仍是一片夜空。

    在這無垠的天空中,繁星點點。

     萬千年前和萬千年後的星空,都是一樣的吧。

    明亮的,黯淡的,每一顆星都晶瑩如淚,如孩童的渴望,父母的企盼。

     就算上天真要是選擇了蛇人,我也絕不退讓。

    我暗暗咬了咬牙,看着星空,默默地想着。

     甄以甯見我一直看着天,大概以為有什麼異樣,他也仰頭看着天空。

    我低下頭來時,他忽然道:“好漂亮的星星啊。

    ” 我笑道:“你難道是第一次見星星麼?”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以前從來沒注意。

    統領,你說,我們這一趟赴援,勝算有多少?” 我想了想,盡管不太願意承認,但我還是說:“最多隻有三成。

    ” “三成?”他的眉毛也擰起來了,“統領,你也太悲觀了吧,我們三千多人,就能殺光這一千蛇人,東平城外的蛇人最多也不過兩三萬,我們前後卻已經有七萬大軍要到了,就算不能勝得象現在一樣輕易,五成勝算總有的。

    ” 我歎了口氣道:“這兒的一千蛇人,我有點懷疑它們根本不是來伏擊我們的。

    我們的速度比大隊快了足足一倍有餘,我覺得它們好象是在河上修築工事,想借工事來擋住我們,沒想到我們會來得那麼快,隻怕受到伏擊的反而是這一千蛇人。

    你可曾發現,蛇人攻打我們時,拿的全是陸上用的兵器,好象并沒有鑿船的工具。

    ” 我們去回收箭矢時也曾把蛇人的兵器拿了一些回來,但是那些武器多半隻是些刀槍之類,倒是鋸子斧頭倒有一些。

    甄以甯回過頭看看身後漂滿河面的蛇人屍首,歎道:“蛇人真會有這般厲害啊。

    ” “這些怪物絕對不能輕敵的。

    ” 我低聲說着,象是對甄以甯說,又象是告誡自己。

    頭頂,星空燦爛,萬千點星光正閃爍在黑暗的天幕上。

    黎明前的天空,是一夜間最黑暗的,這時的星光卻顯得比往常更亮。

     帝國有一個傳說,說每個人在天上都有一顆星對應,隻是有大有小。

    可就算再小的星,也會有自己的光亮。

     我的星會是哪一顆?帝君自诩為太陽,可是,為什麼我不能是太陽? 象是一下子看見什麼詭異的東西,我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吓呆了。

    我看着天空中,星海浩瀚,越到東邊就越稀。

    太陽已經快出來了,那些微弱的星光都已被地平線上射出的陽光吞沒,已看不清,而東邊的天幕上,晨光熹微,那一輪太陽正隐隐地要噴薄而出,就象一團燃盡一切的大火,連鋼鐵也轉瞬間會被熔化。

     還是當一顆星吧。

    我不禁有些想笑。

    想當太陽的人,當然不會隻有一個帝君,可是太陽隻有一個就足夠了。

     ※※※ 盡管因為蛇人的伏擊,我們耽擱了大半夜,但是這回船行得很快,看樣子明天晚間仍然可以趕到。

     在船上站到天大亮,我再支撐不住,去小睡了一會。

    今天是三月十三,我們是十一号淩晨離開大隊的,看樣子,竟然四天便能趕到東平城。

    水路固然本身是一直線,比陸路近許多,但我們能達到這等速度也實在足以自豪。

     走出座艙,我正好看見甄以甯也從統艙裡出來。

    他大概沒休息好,一張臉也沒什麼血色。

    睡在士兵當中,那當然得習慣了才睡得着的,不然那一片鼾聲就足以讓人一夜不眠。

    他看見我,行了一禮道:“統領,好。

    ” “沒睡好吧?要不,你還是住到我艙中來吧,讓人再搭個鋪。

    ” 他搖搖頭道:“總要習慣的,統領,謝謝你了,不過我還是住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