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兵連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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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的背,當真有五六尺長,說與我差不多大,看來不是虛言. 邵風觀剛收了一陣,忽然漁線一下又拉得緊緊的.他臉色一變,喝道:好狡猾,居然裝死.他的手很快,一下松開了線軸的搖柄,那線軸嗡嗡地轉動,漁線極快地放出去.過了一會,漁線不再放出了,邵風觀這才再次搖動手柄. 如此這般,來來回回一共有三次,邵風觀才長籲一口氣,道:行了,這回是真沒辦氣了.他很快地搖着,過了一會,那魚已被他牽得靠近船幫了.他提了提,道:好沉,少說也有七八十斤.楚兄,你快幫我拿網兜,别讓它掙斷了. 魚在水中,份量還不算重,但一旦提出水面,再掙紮一下,隻怕邵風觀這天蠶線也要被弄斷.我答應一聲,揀起網兜向水中伸出.那條魚看來确是筋疲力竭了,沒有什麼太大的掙紮,被我一下兜住.我是一隻手抓住的,剛要提起來,卻覺份量出乎意料地大,單手竟然提不起來.我雙手抓住網兜的杆,一用力,才算提起. 那魚上了甲闆,還跳了跳.這魚從頭至尾有五尺多,如果從魚嘴到魚尾量一量,确實和我差不多.邵風觀解開魚嘴上的鈎子,看着這條魚,道:哇,真難得,原來還是一尾雲鲲. 我道:雲鲲是什麼魚? 邵風觀道:雲鲲體内脂膏極多,漁民買不起蠟燭,經常用雲鲲體内刮下的油脂點燈的.這魚油太多,煮食嫌膩,卻是天生的絕佳烤材.現在已經不多了,這麼大的更是少見.他笑了笑,道:楚兄,你的口福當真不錯,來,喝兩杯吧. 他拔出短刀,一下砍入雲鲲腮下,那條雲鲲負痛又跳了跳,但邵風觀臂力過人,一刀下去,已将雲鲲砍死.他收好刀,叫道:阿方,阿方! 諸葛方聞聲出來,道:邵将軍,什麼事?一見他那條雲鲲,驚道:這麼大的魚! 去洗刮幹淨了,魚肉揀中段的剁成方段,魚頭給兄弟們熬湯,叫夥夫把魚腦剜出來,盛兩碗. 諸葛方答應一聲,抓着魚進去了.他這人顯得文弱,沒想到臂力居然也不小,這條六七十斤的大魚一手便提起來了.邵風觀收好漁線,對我笑道:來吧,趁路上還有幾天,等到了閩榕,就沒工夫喝酒了. 諸葛方果然得力,我們剛進了邵風觀的座艙,他已帶了幾個人把炭爐桌案都排好了,那條雲鲲也已切成許多塊.魚肉雪白,看上去幾乎像是上好的面粉.邵風觀拿了把鐵叉叉了一塊,道:楚兄,别客氣了,秋季雲鲲之味,堪稱至味.扭頭對諸葛方道:阿方,你們先出去,我和楚将軍對酌,你們和弟兄們一塊兒吃去吧. 他以前鎮守東平城,這種魚鮮準已吃過許多了.我也叉了一塊,順口道:這魚好,沒骨頭. 邵風觀笑道:這麼大的魚,魚刺都和小刀子差不多了.來,翻個面,等兩邊都微焦泛黃,就可以吃了. 那魚肉一伸到炭火上,馬上發出吱吱的響聲,魚皮已卷了起來,從肉裡滴出油脂.雲鲲的油脂看來确實極多,烤了一陣,香味一陣陣傳了出來.等烤熟了,邵風觀将魚肉蘸了蘸調料,咬了口道:不錯不錯,人生在世,夫複何求. 我笑了:邵兄,你說我沒志氣,我看你也沒志氣,吃條魚就夫複何求了. 邵風觀嘴裡塞滿魚肉,正不住咀嚼着,等咽下去後道:自然.以前東平城的漁民捕到雲鲲,除非真窮得叮當響,否則全自己吃,不肯拿出來賣的.他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大口,道:好酒! 我烤的魚肉也已熟了.将魚肉放到嘴邊,還沒咬下去,便聞到一股奇香,讓人食欲大開.一咬下去,隻覺魚皮烤得酥脆,魚肉卻細膩甜美,說不出的好吃,不禁贊道:确實好吃,和江豬各有千秋. 邵風觀将杯中又倒滿了,道:來,幹一杯吧. 我拿起杯子,隻覺酒味極似帝君給我喝的那種春梨酒,不禁遲疑了一下,邵風觀道:怎麼?那一日你不是喝過這酒了麼? 我險些要把酒都潑了,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怎麼知道? 邵風觀莫測高深地一笑,看了看四周.我們在艙中喝酒烤魚肉,左右都被屏退,門也已關嚴實了.他把聲音壓得極低,道:楚兄,那日我隻是比你早一些到. 我呆呆地看着他,道:你你怎麼也想到邵風觀竟然也被帝君暗中召見過.邵風觀仍是低低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文侯大人與我有恩,但他實在太過跋扈.既然他不仁,便不要怪我不義,楚兄,日後我們更要齊心合力. 他這話已經十分露骨,聽他的意思竟是要處心積慮地打倒文侯.我雖然答應帝君站在他這一邊,但也暗中發誓,隻消文侯不起不臣之心,我同樣要對他忠心不二.我冷冷道:邵将軍,文侯大人對我恩重如山,這話我當做沒聽到,但你以後也不要跟我說了. 邵風觀與我也算頗為相投的朋友,我不能向文侯告密,可是我也不願意和他一樣,公然表示要與文侯對抗.邵風觀是一怔,道:是,是.看着我的目光卻有些猶豫,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失言.我遲疑了一下,隻覺嘴裡的魚肉也食不甘味,放下叉子道:你不怕我将你這想法禀報文侯大人麼? 邵風觀忽地一笑,道:楚兄,你婆婆媽媽,有時也失之小氣,但有一點卻是我絕對比不上的,你說話一言九鼎,絕非兩面三刀的小人.隻是我有句話也不得不說,你一心盼望有朝一日天下太平,再無戰争,但若是文侯在位一日,你覺得有可能麼? 我不由語塞.文侯好大喜功,生性多疑,雖然能力的确遠超侪輩,但一味以鐵腕治人.現在與共和軍唇齒相依,表面上合作無間,其實仍是勾心鬥角,此番應共和軍之請赴援,他就密令我們幾人不得沖鋒在前,不能讓共和軍坐大.文侯在世一日,以他的能力可以約束諸人,但壓得越緊,反彈也越大,他現在越發一意孤行,李堯天遠征倭島,便是他的決策失誤.現在他位極人臣,以帝君的名義下诏,天下莫敢不從.但一旦他真的取帝君而代之,不說旁人,青月、紅月兩位大公肯定馬上起兵反亂,天下又要陷入無窮無盡的戰亂中去了.便是陶守拙,到時也多半會有異動. 而這一天,似乎越來越近了.帝君的能力遠不及文侯,但也正因為他自己能力不及,所以能夠放手任用屬下,而且禀性較文侯要寬厚一些.作為君主,帝君算不上明君,可是比一個一意孤行的自以為明君要好得多.隻是我答應效忠帝君,真的隻是為了報答郡主麼?我知道并不完全是,隻是這話就算邵風觀也不能對他說的.我不想多說這事了,低聲道:隔牆有耳,别說這個了. 剛說完,門外響起了諸葛方的聲音:邵将軍,魚腦來了. 邵風觀臉色忽地轉霁,道:進來吧.他大聲道:楚兄,雲鲲之腦,别稱軟玉膏,号稱水産八珍之上品,難得嘗到的.來,試試. 那雲鲲個頭雖大,魚腦卻也隻是淺淺兩小碗而已.天氣雖已轉涼,但還是甚熱,我們又悶在房中烤魚肉,已是悶出了一頭大汗,但我們兩人卻心照不宣,隻作不覺.魚腦果然鮮美異常,但我吃在嘴裡卻吃不出味來,上水産八珍的上品我吃着也就和豆腐差不多了.一吃完,邵風觀将碗一推,道:楚兄,你覺得如何方稱名将? 我道:那庭天碑文上說,平昔言簡慮精,當提兵時,令出不二.戰必勝,攻必克,麾軍所向,秋毫無犯.如此,我想才稱得上名将. 邵風觀點了點頭,道:正是.為将者,當不失仁義之心.百戰百勝,非兵家至境,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大者.但不戰而屈人之兵,這又談何容易,人的野心無底,如果沒有強大的實力作後盾,任何人都想趁亂分一杯羹,戰争便永無窮盡了. 我知道邵風觀的意思.文侯是個獨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