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冰海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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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館怎麼走麼? 陸經漁怔了怔,道:闵先生住的地方離那兒有三條街呢,去那兒做什麼? 慕漁館原先是何從景給陸經漁建的,陸經漁死灰意冷,也不想如此招搖,才不願住那兒,甯可住在這樣一個小巷子裡,我一問慕漁館,他大概有點多心了。

    我小聲道:我是住在那兒的,現在不知該如何回去。

     陸經漁又怔了怔,道:你們來了多少人?剛說出口,馬上道:算了,不要說了,不然隻會心煩。

    來,我順路送你回去吧。

     闵維丘的車子很小,他躺在後座呼呼大睡,我和陸經漁擠在前面。

    一坐上,陸經漁抖了抖缰繩,趕着車向前而去。

    他沒有說話,若有所思,也不知想些什麼。

    我也不敢和他多說什麼,隻是默默地坐在他身邊。

     走了一程,陸經漁忽然道:現在朝中是文侯主事? 我心中一陣激動。

    文侯看邵風觀的甲胄擦得很幹淨,知道邵風觀沒有死心,因此一語便将邵風觀叫了出來。

    陸經漁問這話,可見他的心也還沒有死!我道:是。

    今年在文侯大人率領下,我軍破解了蛇人的圍困,斬殺了近十萬蛇人。

    其實斬殺的蛇人根本沒那麼多,不過戰果向來是虛報的,文侯宣稱的也是殺敵十萬,我不算吹得太過。

     陸經漁冷笑了一下,道:十萬!文侯大人心中,大概也隻是個數字而已。

     他這話似乎對文侯有所不滿。

    我暗吃一驚,道:大人,請問有什麼不對麼? 陸經漁忽道:楚将軍,你是受文侯之命來與何城主談判的是吧? 他一猜一個準,果然名下無虛士。

    我點了點頭道:是。

    不過我不是談判的正使,隻是副使,主要是保護正使丁大人安危。

     丁大人?陸經漁想了想,道:丁西銘麼? 是。

     陸經漁皺了皺眉,道:他可不是文侯的親信。

    他看了看我,忽道:楚将軍,實話告訴我,你是文侯的親信吧? 我吓了一跳,道:文侯大人對小将青眼有加,親信麼,我也不知是不是。

     陸經漁淡淡一笑,看了看四周,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文侯是不是給你秘令,要你一旦在談判即将破裂時便殺了丁西銘,嫁禍給何城主? 陸經漁也有讀心術!我吓得魂不附體,一下站了起來,手不自覺地按在了刀上,喝道:什麼?沒沒這回事。

     陸經漁笑了笑,道:楚将軍,為将之道,不論什麼意外,便是山崩海嘯于前亦不可變色,你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可不能如此沉不住氣。

     我隻覺背後冷汗直冒。

    陸經漁是不世出的名将,武勇智謀,皆是當世數一數二的,我的确與他相比還差得遠,方才我的表現已經是證明他的猜測沒錯了。

    我頹然道:是啊。

     陸經漁道:那麼說來,你的處境可很危險了。

    我約略聽得,何城主不僅僅想和帝國聯手,他另外還在與人聯系。

    你晚上跑到望海館附近,隻怕你們的談判已經破裂。

     這一點他卻猜錯了。

    但我也馬上知道,陸經漁并沒有讀心術。

    的确,如果他有讀心術,在高鹫城時他也不會中了蒼月公的苦肉計。

    我想了想,道:沒有。

    我已知道何城主在與倭島聯系,不過他已經決定斷絕倭島那邊了,我們的談判已然成功。

     雖然陸經漁說什麼山崩海嘯于前亦不可變色,此時卻也長舒一口氣,道:是麼?那就好。

     他的口氣裡大見欣慰。

    如果帝國與五羊城翻臉,即使陸經漁想要超然物外,何從景隻怕也容不下他了吧,看來陸經漁即使處于現在這樣的地方,仍然不平靜。

     我默默地想着,陸經漁忽然道:楚将軍,有件事你聽聽便算了,如果不願聽,就當我胡說。

    文侯這人心思極其深沉,不論他對你有多好,你都不能太信他,否則就是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我道:怎麼了? 陸經漁道:在高鹫城時,我就在想,我們派出那麼多回去報信的,即使一個都到不了帝都,以文侯之能,他不會一點消息都得不到的。

     陸經漁的話象一個晴天霹靂,我被驚得呆住了。

    的确,我從來沒想過這一點!文侯在何從景身邊也派了一個明士貞,我們在高鹫城被蛇人圍住這般大一件事,他豈會連半點消息都得不到?我道:難道道道文侯大人他 陸經漁道:是啊,我一直在懷疑,文侯大人其實不希望君侯全勝班師。

    如果不是後來蛇人圍了帝都,我簡直要懷疑蛇人也是文侯派出來的。

     蛇人當然不會是文侯派的,否則文侯的神通也太大了。

    隻是陸經漁說文侯其實有可能早就知道我們在高鹫城的處境,我卻從來不曾想過。

    我道:可是,文侯大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南征軍全軍覆沒,他有什麼好處? 陸經漁道:楚将軍,你以前官職太小,很多内幕并不知情。

    朝中文武二侯主事,君侯主軍,文侯主政,向稱棟梁。

    但與君侯不同,文侯這人甚有野心,我當初就曾向君侯說過,君侯隻說我忘議大臣,隻是這幾年來我越來越覺得,南征軍得了個全軍覆沒的結局,與文侯不會沒關系的。

    當初他即使派不出援軍,能給城中運些糧草,我們也不會敗得如此之慘。

    十萬人,一共逃出的大概還不到三四千吧。

     我的心頭如驚濤駭浪,一時也理不清頭緒。

    如果陸經漁說的是真的,那可真的是一個最大的陰謀了。

    我們被蛇人圍住的時候,文侯說不定滿心希望我們能與蛇人兩敗俱傷吧,隻是蛇人的戰鬥力強得超過他的預計,後來的事态才脫離了他的預算。

     陸經漁又道:楚将軍,也許隻是我的小人之心,隻是我雖然找不到證據,卻覺得想得多半不會有錯。

    君侯敗亡,帝國陷入危難,但文侯卻成為大權獨攬的人物,其中得利最多的,便是他吧。

     我道:陸将軍,那你為什麼不回帝都?若此事是真,我願追随陸将軍左右。

     說出這話時,我已下定了決心。

    如果文侯真的是這樣的用心,那麼不論文侯對我有多好,我也一定要代南征軍十萬袍澤向他讨個公道。

    陸經漁卻歎了口氣,低低道:我不敢回去。

    我怕他。

     我一怔,道:怕? 陸經漁道:是。

    甄侯實在太強了,我不敢去面對他,更可怕的是,居然還沒有人發現他的可怕。

    如果回到帝都,安知我不會是第二個君侯。

     陸經漁會坦言他畏懼文侯,我也不曾想到。

    但想想文侯的心思手段,的确讓人不寒而栗,如果文侯要對付我,我有九條命也不夠丢的。

    此時我又想起了甄以甯。

    如果不是甄以甯,文侯大概連正眼都不會看我的吧。

     這時陸經漁帶住馬,道:楚将軍,你要從後門進去吧? 我道:是啊。

     他指了指前面道:走過這條街,就是慕漁館的後門了。

     我跳下車,又向陸經漁行了一禮,道:陸将軍,謝謝你。

     陸經漁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頓了頓,忽道:楚将軍,這條路荊棘重重,你要走下去,以後千萬不要太輕信人。

     這是陸經漁的肺腑之言吧。

    我有些黯然,道:多謝陸将軍,請你也好好保重。

     陸經漁歎了口氣,臉上卻又浮上一絲笑意,道:都保重吧。

    如果有緣,也許我們還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