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爾虞我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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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曹聞道為什麼要讓我騎馬,但見他一張臉仍是平平闆闆,毫無表情,如臨大敵的樣子,隻怕這鄭昭真的要有什麼脫身之計。

    我騎在馬上,自是如虎添翼,以防萬一吧。

     一個士兵牽過我的馬來,我跳了上去,道:“走吧。

    ” 鄭昭點了點頭,看了看曹聞道道:“曹将軍,多謝你。

    ” 我和鄭昭沿路而行,走了一兩百步,路已有一個轉折,我停住了道:“鄭先生,這兒可以了麼?” 鄭昭看看前面道:“轉過去吧。

    ” 我心下疑雲大起,道:“這兒他們已聽不到了,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若有不實之言,我就在此地斬了你。

    ” 鄭昭忽然露齒一笑道:“楚将軍,你就算裝得如此兇狠,我還是知道你心裡是在厭惡戰争。

    ” 他這話讓我有點象被剝光了一樣尴尬。

    我的确就算想殺他,但他這般毫不還手,也實在讓我下不去手。

    鄭昭好象沒什麼别的本領,但他看準了我這點,我反而束手束腳地無法動手。

     我歎了口氣,道:“鄭先生,你實說吧,你到底是什麼人?” 鄭昭也正色道:“楚将軍,以前我并沒騙你,不過有些話不曾對你說。

    我是五羊城主三士之一的‘說士’鄭昭,但我也和你一樣,厭惡戰争。

    ” 五羊城主的三士?我皺了皺眉,鄭昭這回倒沒用讀心術,道:“五羊城主一向獨立于帝國之中,五羊城向有‘私兵兩萬,不及六人’之說,這六人裡,我也算其中一個。

    ” 鄭昭竟然還有這等身份!我腦中已是亂成一片,千頭萬緒,也不知有多少問題要向他問來。

    我道:“當初你随陸經漁來高鹫城,可是五羊城主之計?那個跟你一起來的劍士又是什麼來曆?還有……白薇紫蓼可已脫險?” 我問得急,鄭昭卻隻是微微笑着,聽到我問題白薇時,他的臉色一肅,道:“楚将軍,你放心,她們很好。

    那個劍士麼,自是和我并稱為‘三士’之一的劍士了。

    ” 聽得白薇紫蓼她們安然無恙,我心中一寬,正想再問些什麼,忽然隻覺腦袋裡“嗡”地一聲響,好象有人照我腦後重重地敲了一記。

    但我是騎在馬上的,自信就算有人要偷襲,也沒那能容易。

     正不知所以,我看見鄭昭臉上已是如臨大敵,汗水從額頭不斷滾下,嘴裡還念念有詞。

    随着他的聲音,我又覺得好象有人在照我腦後狠狠打來。

     是鄭昭在搞鬼! 我伸手到腰間去摸百辟刀,但指尖一碰到刀柄,便隻覺身上一麻,一個身體象不歸我所有一般,指尖雖然已經貼到了刀柄,卻無法再彎曲起來。

     我愕然地看着鄭昭,鄭昭緊盯着我,頭上的汗水更多了,從鬓邊流下,彙到颌下,又滴落在地,地上也濕了一小灘。

    看來,他雖然身體不動分毫,卻也已用全力。

    那些士兵遠遠看來,大概隻以為我們在談什麼機密要事,卻不知我們兩人實是在這等相抗。

     我的身體雖不能動,但卻依然能想。

    我咬緊牙關,拼命與那無形的巨力相抗,但這股力道象是不停打來,直如狂潮怒濤,我的手指剛彎得一彎,便又動不了了。

     我的手指一點點彎攏,已半握住刀柄,但此時忽然象有一個滔天大浪湧來,我呼吸一滞,那握住刀柄的手猛地一松,本來人在這巨力下如遭重壓,但一下子身體輕飄飄的象是一道煙氣。

     鄭昭失敗了麼?但馬上我便知道自己想錯了。

    剛才身上象有重壓,但手腳至少還是我的。

    現在這重壓沒了,但手腳卻完全象是身外之物,我都感不到它們的存在。

     鄭昭本來已是神色隸穆,現在輕松下來,小聲道:“楚将軍,沒想到你的意念比在高鹫城裡又強了許多,我也差點失手。

    ” 我瞪着他。

    現在我周身上下,除了心中所想,便隻有眼睛還歸自己。

    鄭昭倒是一怔,看看我道:“奇怪,中了我的攝心術,你居然還能神智清明,楚将軍,你當真了不起。

    ” 不管我有多了不起,現在我是徹底敗了。

    和那個劍士相抗,我雖落下風,卻也有攻有守,沒想到這鄭昭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竟有這等異術,這一場不動聲色的比試,我是敗得一塌糊塗。

     鄭昭的手指向我點了點,我看見自己從馬上跳下。

    這等感覺當真十分怪異,我從馬上下來,居然是從眼裡看見,而不是感覺到的。

     一下馬,鄭昭走到我身邊,抽出了我的百辟刀,眼裡忽然冒出了幾分殺氣。

     他是要殺我吧。

    即使這時,我仍是毫無懼意,怒視着他。

    我一時大意,也心軟了軟,讓鄭昭得手,但我絕不會向他求饒的。

     鄭昭抓着我的百辟刀看着我,忽然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重又把百辟刀放回我的刀鞘内。

    我正有些不明所以,鄭昭小聲道:“楚将軍,你是個好人,我實在不忍殺你,你所過的攝心術也馬上便會好,你不必擔心。

    有朝一日,我們也許真會成為對手,還望那一天你能念今日之情,對我網開一面。

    順便對文侯大人對,我對他所言,句句是實,不必因噎廢食。

    ” 現在明明是我為俎上魚肉,他随時都可殺我,但他這般放過我,說的倒象是告饒的話,我也不知他的話中有什麼深意。

     鄭昭跳上了我的馬,忽然一加鞭,我的馬長嘶一聲,絕塵而去。

    我這匹馬是軍校中的良馬,鄭昭大概刀槍擊刺之術不精,但騎馬術卻相當高明,一帶馬,人象粘在馬背上一般,眨眼便不見了。

    我聽得身後已有了馬蹄聲,想必那些人見情形有異,追上來看。

    但這時我隻如石像般一動不動,那幾個士兵一到我身後,大聲道:“楚将軍,曹将軍好象突然生病了,一動也不能動。

    ” 他們見我沒回答,頭也不回,有一個帶馬到我跟前,大聲道:“楚将軍!” 我的身體也不知有多少重,仍是一動不能動。

    那士兵有點慌了,跳下馬來走到我跟前,叫道:“楚将軍,你出什麼事了?怎麼和曹将軍一樣?” 他看了看我周身上下,大概見我隻有肩頭有一處小傷,另外分毫無損,才大聲道:“快過來,楚将軍也生了病了!” 快去追!我心底叫着,但卻說不出一個字。

    可是,在心底,我卻也隐隐地有些不忍讓人追上鄭昭。

    鄭昭不管如何,這次本可殺掉我,但他還是對我是手下留情了,我也不得不領他的情。

     希望我們不要成為敵手吧。

    我雖然不能說話,但心底默默地說着。

     這時,我忽然覺得身體一重,本來一個人象輕飄飄地浮在空中,這時卻一下又踩到地上。

    也正是這時,我聽得曹聞道大叫道:“哇!這是怎麼回事?我在哪兒?” 我的手腳已能動手。

    看來,曹聞道也中了鄭昭的攝心術,剛才他對我說的話,其實都是鄭昭要他說的,怪不得我見他神色怪怪的。

    鄭昭這種本領,實在是神秘莫測。

     那士兵見我已能動彈了,又驚又喜,道:“楚将軍,你好了!到底出什麼事了?你為什麼放他走?” 我搖了搖頭,道:“先回去再說吧。

    ” 一走回去,曹聞道便走過來,大聲道:“楚将軍,到底出什麼事了?剛才我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 我搖了搖頭道:“鄭昭跑了。

    算了,我們回去複命吧。

    ” 曹聞道驚叫道:“跑了?” 他看了看那些士兵,那些士兵忽然齊齊跪下,道:“禀将軍,此人奪路而逃,我們追之不及,若大人責罰,是我等之罪。

    ” 我不禁一陣苦笑。

    這些士兵大概見我和曹聞道都認識鄭昭,有故意放走他之心。

    鄭昭這等神奇的本領,大概曹聞道也不知道,隻有我才知其底細。

    我也不想多作解釋,隻是道:“曹将軍,鄭先生深藏不露,身手極強,我的馬匹也被他奪走,這責由我來負。

    ” 曹聞道看了看我,道:“這怎麼行,不要這麼說,隻說他奪馬而逃,追之不及就是了,我想文侯大人不會多加責罰的。

    ” 不管如何,也隻能暫且用此話來回禀吧。

     我換了匹馬。

    先前鄭昭他們棄下五匹馬,我們都奪來了,又割了四個人的首級,轉而西歸。

    此時月已西沉,回頭望去,隻見月光下,一道大路白得耀眼,鄭昭也不知已逃出了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