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迫起兵李氏入關中囑獻書矮奴死阙下

關燈
血草野,狐犬盡肥。

    陰風無人之墟,鬼哭寒草之下。

    目斷平野,千裡無煙,萬民剝落,莫保朝昏。

    父遺幼子,妻号故夫,孤若何多?饑荒尤甚,亂離方始,生死孰知?人主愛人,一何如此?陛下恒性毅然,孰敢上谏,或有鲠言,又令賜死。

    臣下相顧,箝結自全。

    龍逢複生,安敢議奏?左右近臣,阿谀順旨,迎合帝意,造作拒谏,皆出此途,乃蒙富貴。

    陛下過惡,從何得聞?方今又敗遼師,再幸東土,社稷危于春雪,幹戈遍于四方,生民已入塗炭,官吏猶未敢言。

    陛下自維,若何為計?陛下欲幸永嘉,坐延歲月,神武威嚴,一何銷铄?陛下欲興師,則兵吏不順,欲行幸則侍衛莫從,适當此時,如何自處?陛下雖欲發憤修德,加意愛民,然大勢已去,時不再來。

    巨廈之傾,一木不能支,洪河已決,掬壤不能救。

    臣本遠人,不知忌諱,事已至此,安敢不言?臣今不死,後必死兵。

    敢獻此書,延頸待盡,竊不勝惶切待命之至。

     炀帝看罷,不禁太息道:“從古以來,哪有不亡的國家,不死的主子?”義跪伏涕泣道:“陸下到了今日,尚自飾己過,臣聞陛下嘗言,朕當跨三皇,超五帝,俯視商周,為萬世不可及的聖主。

    今日時勢至此,連乘輿都不能回京,豈非大悖前言麼?”炀帝也不能自辯,隻泣下沾襟道:“汝真忠臣,朕悔已無及了。

    ”義又泣道:“臣昔不言,尚是貪生,今既具奏,願一死報謝聖恩,請陛下自愛!”說至此,即叩頭辭去。

    炀帝方再閱義書,有一人入報道:“王義自刎了。

    ”卻也難得,可惜徒死無益,未當國殇。

    炀帝驚歎道:“有這等事嗎?可悲可痛!”遂命有司具禮厚葬。

    是日又接到幾處警報,武威司馬李軌,占據河西,自稱涼王。

    羅川令蕭銑,占據巴陵,自稱梁王。

    還有金城亂首薛舉,前僭号西秦霸王,今且移據天水,居然自稱秦帝了。

    兩路新發,一路已見上文。

    炀帝急得沒法,隻有自嗟自歎。

    好容易又閱數宵,正與後妃等飲酒排遣,忽見東南角上,火光沖天,且有一片喧噪聲,慌忙召入直驎将車,問為何因?那直驎将軍不是别人,正是密謀作亂的裴虔通。

    虔通入對炀帝道:“不過草坊中失火,外面兵民撲救,所以有此嘩聲,願陛下勿慮!”炀帝遂放了心,但令虔通出外嚴守,自己酣飲至醉,挈了蕭後、朱貴兒,安然同寝去了。

    隻有此宵。

     未幾,雞聲報曉,天色微明,那叛兵已擁入玄武門,大刀闊斧,殺入宮來。

    玄武門前,本有宮奴數百人,統皆強壯,由炀帝特别簡選,給他重饷,常令把守,是夕由司宮魏氏,得了叛黨的賄囑,矯诏放出,令得休息。

    司馬德勘先驅進宮,如入無人之境,再加裴虔通作為内應,将宮門一律閉住,隻開了東門,驅出宿衛,容納叛黨。

    惟右屯衛将車獨孤盛,與千牛備身獨孤開遠,尚未與叛黨勾通,眼見得情勢不佳,即出來诘問虔通。

    虔通道:“事已至此,與将軍無幹,将軍不必動手,同保富貴。

    ”獨孤盛怒罵道:“老賊說出甚麼話來?”遂拔刀與虔通奮鬥,戰約數合,司馬德戡已率叛衆直入,來助虔通,獨孤盛手下,隻有數人,哪能敵得住許多的叛黨,霎時間盛被刺死,左右逃散,獨孤開遠忙馳叩驎門,請炀帝親自督戰。

    途中集衛兵數百名,至驎門外大呼大叫,并沒有一人答應,叛黨已經馳到。

    開遠回馬接戰,也是寡不敵衆,被他刺中馬首,掀落地上,為亂兵牽扯去了。

    驎内無人守住,由叛黨斬門突入,趨至寝殿,來尋炀帝。

    小子有詩歎道: 群雄逐鹿幾經秋,錦繡河山已半休。

     到此昏君猶不悟,蕭牆怎得免戈矛? 欲知炀帝曾否起床,且看後文結末的一回。

     ------------------------------- 李淵之起兵,實不及李密之光明。

    狎宮妃,事突厥,铤而走險,不過為身家計。

    初無吊民伐罪之心,其所由得入關中者,全仗世民一人。

    世民才智,遠過乃父,而李密無此佳兒,此其所以終落人後也。

    且李密曾勸楊玄感入關,及其自為元帥,反頓兵東都,利令智昏,不敗不止,徒恃一祖君彥之文筆,究何益乎?炀帝至瀕亡之際,戎虜伏于帷牆,尚自荒淫不悟,王義一書,痛快淋漓,讀之令人酸鼻,而正史不錄其事,豈因義為宮掖小人,本不足道,且一死謝君,固不過如匹夫匹婦之為諒乎?韓湝《海山記》,獨表而出之,故本編亦不肯苟略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