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回 同是避秦人 異域班荊成宿契 别有傷心史 深宵促膝話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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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落在地上。

    這一震,竟将顔妻已死驚魂震醒過來,喊了一聲“哥哥,你在哪裡?” 這時顔-,也再說不上什麼害怕憂急,慌不疊地湊上前去,溫慰道:“妹妹莫怕,你生了孩子了。

    ”顔妻道:“你還是在這裡,我知道它是山君,不吃人的。

    如今怎不在這裡,走了吧?”一句話把顔-提醒,想起那虎還在近側,不由激靈靈又是一個冷戰。

     忍不住再往前一看,那石倒之處現出一洞,虎已往洞中鑽進,隻露出一點尾尖。

    不一會,倒身退出,動作卻甚敏捷,出洞之後,一橫身,又往回路走來。

     顔-看它越近前越走得緩,大有蓄勢待撲之狀,以為這次決難免了。

    心痛妻兒,目注危機,口裡卻故作鎮靜道:“那虎走了,我給你到那邊尋一個安身所在。

    少停一停,你自用刀切胎兒的臍帶吧。

    ”邊說邊站起來迎将上去,仍想舍身喂虎。

    虎見人來,便往回走;人不走時,虎又轉身來追。

    如是者再,漸覺有異。

    心想:“反正身有處,死有地,這虎如此龐大,又是黑的,莫非是個神虎,并不吃人?否則再添幾個,這時也沒命了。

    ” 想到這裡,膽子一壯,索性跟去,看它如何。

    腳底下一快,那虎也跑得快,尾巴連搖,狀甚歡馴。

    轉眼跟到崖前,那虎轉身往洞中倒退而入。

    顔-把生死早置度外,也迎頭跟入。

    陽光正斜照入洞,見那洞是一石穴,大約三丈方圓,甚是平潔。

    還想再看,那虎已用頭朝自己頂來,意思似要自己進來。

    試一撫摸虎額,高竟齊頸,毛甚滑韌。

    虎仍緩緩前頂,意極馴善親昵。

     顔-這才寬心大放,喜出望外。

    想起妻兒臍帶,危急之中尚未忙得去剪,一陣酸心,不由流下淚來,撥轉身出洞便跑。

    到了顔妻跟前,悲喜交集道:“妹妹莫怕,那虎是個神虎,不但不傷人,還帶我們找着好地方,可以安身呢。

    我抱你進去再剪臍帶吧,省得着了山風,種下病根。

    ”說罷,不俟答言,将顔妻雙手捧起,往洞前走去。

     這次那虎并沒跟行,隻在洞側蹲伏,看見人來,立起搖了兩下長尾,仍複卧倒。

    顔-朝它道:“适才是我不好,虎神莫怪,少時再來賠話。

    ”說罷,入洞放下妻室,先出洞尋了些枯枝,生了一堆小火,将帶的一床草席鋪好,算是地鋪。

    落難之中,也顧不得血污,幫助顔妻剪了臍帶。

    因是熱天,行囊無多,把上身衣服墊在産婦身下。

    再脫了一件短衫,裹了嬰兒,渾身隻剩了條褲子。

    幸而天氣和暖,洞又向陽,暫時還不緻凍着。

     顔-汲水的瓦罐,業在遇虎時跌成粉碎。

    幸而他是走方郎中,又久慣山行野宿,飲食用具都帶得有,藥箱中藥也大半現成。

    安置好産婦嬰兒,跑回原處,将藥箱、用具取來。

    拿了路上煮飯的小鍋,朝洞外伏虎長揖道:“内人剛剛生産,不能行動。

    在下去汲水煎藥,與她弄些吃的。

    荒山野地,難保不有蛇獸之類盤伏,還望虎神代我守護些時,為我顔氏留一點骨血,感恩不盡。

    ”那黑虎竟似懂得人言,把頭點了一下。

    顔-大喜,連忙跑向有水源處,汲了一小鍋水回洞,放在火上。

    先将幹糧掰碎,熬成粥糊,端去與産婦吃了個飽,自己也将剩餘的吃了。

    然後跑出去取水煮藥。

    産婦雖然受了驚吓,脈象還算良好,吃一兩副産後照例的藥,便保無事。

     等到顔-把藥配好,下在鍋裡。

    才想起嬰兒僅在落生時哭了兩聲,這半日工夫忙昏了頭,也沒聽見啼哭。

    忙又跑向産婦身旁,俯身朝她手腕裡卧着的嬰兒去看。

    那嬰兒是個男孩,身軀健碩,兩隻眼睛又黑又亮,悄沒聲躺在娘懷裡,攥着兩個白胖溜圓的小拳頭,正在舞弄呢。

    知道結實,心中略喜。

     一會把藥煮好,遞與産婦服了。

    溫語低問:“人覺怎樣?”顔妻說:“除頭暈身軟,肚子發空,下部疼痛如割,是頭胎初生應有的一些景象外,倒還不覺什麼。

    ”顔-囑她安卧靜養,不要說話勞神。

    又去取了一鍋水來,放在火上備用。

    然後坐在草席上邊,望着那火出神。

    暗忖:“目前虎口餘生,雖然得逃性命,但是地處萬山之中,距離墟集都不下六七十裡。

    轉眼日落黃昏,休說山窟陰寒,非産婦嬰兒所宜;便是食糧,帶得也不多,怎能多延時日?就算明早能用衣席裹起産婦母子,拼命掙紮,趕到有人家的去處,怎奈空囊如洗,又要照看妻子,不能孤身串寨行醫,也是莫可如何。

    ” 顔-正在心中煩急,打不出主意,忽聽虎爪抓壁之聲。

    一擡頭,正是那隻黑虎,身未進洞,隻把一隻有前爪伸了進來,朝壁間亂抓,出洞一看,那虎見顔-走出,倏地輕嘯一聲,翻轉身來,肚腹朝天,揚起兩隻前爪,不住招搖。

    顔-知有原故,定睛一看,虎肚臍上長着一個火疔,中心業已潰爛,四外紅腫,墳起寸許高下。

    右爪心有一豆大黑點,也腫得亮晶晶的。

    這才恍然大悟,那虎追逐了半日,竟是為了求醫。

    顔-外科醫道原得過秘傳,知那疔瘡好治,虎爪中毒甚重,治時難免奇痛。

    意欲先得那虎信任,以免惹出意外。

    便對那虎道:“虎神有病,要我治麼?這個不難。

    隻是你爪上中了毒刺,須要你能忍痛才敢治呢。

    ”那虎點了點頭。

     顔-便悄悄進洞,取出藥箱,拿了應用東西和藥。

    先用銀針挑破虎肚臍中瘡口,兩個大拇指由輕而重,将膿血擠空。

    用布條蘸了些水,給它拭淨血污,上了藥粉,貼了一張大膏藥。

    那藥清涼止痛,才一貼上,那虎便将尾連搖,意似忻喜。

    顔-等過了一會,才過去坐在虎旁,将虎的小腿放在膝上。

    剛用手指往傷處一按,那虎便有負痛之狀。

    顔-随用小刀圍着黑點一劃,見虎咬牙閉口,目中含淚,知它痛苦己極。

    更不怠慢,觑準退路,拿起一把鑷子,等一刀順劃處斜刺下去,緊接着鑷子早鉗着那有黑點處往起一揭。

     用刀一擡膝蓋,甩開虎腿,就勢兩腿一繃勁,腳在地下一點,倒縱出去丈許遠近。

    這一下隻疼得那虎連聲悲嘯,滿地不住打滾。

    路旁半抱的松樹,被它一爪抓上去,立時便倒折下來,走石飛沙,驚風四起,聲勢甚是駭人。

     顔-先還擔心着把它治惱,及見它雖然疼極如狂,卻不往自己身前滾來,知它識得好歹,便站在一旁等候。

    那虎翻滾了一陣,方行停止。

    顔-等它卧倒,才走近前來,照樣貼了藥粉,貼上膏藥。

    從灰塵中拾起那把攝子一看,鑷出的黑東西非金非石,長有二寸,頗似一枚怪牙。

    上面滿是倒刺,挂着許多黑膿紫血腐肉,奇腥刺鼻。

    忙連鑷子一齊扔入山澗之中。

    正待向虎囑咐,那虎已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塵沙,倏地長尾一豎,一聲低嘯,四爪揚處,騰空而起,直往崖腳岔道之中縱去。

    夕陽影裡,隻見一條黑影,竄山越澗,疾如星飛,眨眼工夫便出現在對面高坡之上,一晃不見。

     顔-起先很盼它回來,因為那虎生得威猛,必為群獸所畏,好仗它護衛,也放心些。

     誰知等到月上中天,仍是不見回轉。

    顔-因久候那虎不歸,漸知絕望。

    産婦飲食要緊,雖然食糧不多,也不得不給産婦準備。

    偏生那洞相隔水源約有半裡之遙,惟恐離洞之後,被别的野獸侵入,傷了産婦、嬰兒。

    萬般無奈,費了好些力氣,搬了幾塊大石,勉強将洞堵住。

    匆匆跑去,汲了一鍋水。

    路上漸漸聞得猿啼獸嘯之聲,不時還雜着鬼叫般的枭鳴,夜靜山空,分外顯得凄厲。

    忙趕回洞,且喜妻子無恙,俱已熟睡。

     顔-又出洞添拾了些山柴。

    加些石頭,把洞口封密,覺得野獸無法走進去才罷。

    等把幹糧下在水内煮成稀的粥羹,經過一日夜的艱危困苦,驚憂勞頓,人已累得不成樣子。

     見産婦母子未醒,便不去驚動。

    将粥靠在火旁,手足一伸,喘了一口氣,便仰身躺在地上。

    山中氣候雖是晝熱夜寒,幸而那洞在向陽一面,面積不大,再一生火,暖和異常,赤身躺在地上都不覺冷。

    連按産婦母子的脈,均甚良好。

    隻是糧食無法覓取而已。

     顔-躺在地上,身逢絕境,滿腹俱是冤憤悲苦。

    今日九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