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章 戈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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價錢,以顯出他們熱心公益。

    二十一張畫裡,有三張畫算是達到了目的,包括那張戈雅在内。

    為什麼會這樣呢?原來這裡面的一位私人收藏家是紐扣制造商——他因為造了無限若幹的紐扣,總想使自己的妻子得到“紐扣夫人”的稱号。

    因此他就買了一張一時無兩的畫送給國家。

    他那些朋友都說,“這是他的總打算的一部分。

    ”第二位私人收藏家是一位反美派,他買了一張一時無兩的畫“給那些美國鬼子一點顔色看”。

    第三位私人收藏家就是索米斯,比前面兩位收藏家頭腦要冷靜些;他親自上馬德裡跑了一趟,認為戈雅的價錢還要看漲,于是買了下來。

    目前戈雅并沒有漲價,不過它總會上來的;索米斯這時望着這張肖像——又象賀加斯,又有點馬奈的毫不做作派頭,但是在使用油彩上卻有種獨特的、生辣的美——仍舊覺得十分滿意,自命沒有走眼,雖則買進的價錢是那樣的大——他從來就沒有出到過這樣大的價錢。

    肖像旁邊就挂着那張“摘葡萄”的摹本,你看她——這個小鬼頭——神情恍惚地回望着他:索米斯最喜歡芙蕾的這種神情,因為這樣子使他放心得多。

     他正在繼續端詳這張畫時,鼻子裡忽然透進一股雪茄煙的味道,同時聽到一個聲音說: “我說,福爾西先生,你打算把這小小一批畫怎麼辦?” 就是那個比國佬——他母親是亞美尼亞人,就好象荷、比血統還不夠似的!他從心裡感到冒火,可是勉強說: “你也是法眼嗎?” “哎,我自己也藏了幾張。

    ” “後期印象派有嗎?” “有,有,我比較喜歡它們。

    ” “你看這一張怎麼樣?”索米斯說,指指那張高根。

     普羅芳先生的下唇和兩撇又短又尖的小胡子鼓了出來。

     “倒還不錯,我覺得,”他說;“你打算賣嗎?” 索米斯抑制着那句“無所謂”的口頭禅沒有說——跟這個外國家夥犯不着噜蘇。

     “對啊,”他說。

     “你預備賣多少錢?” “照原價。

    ” “好的,”普羅芳先生說。

    “我很願意買這張畫。

    後期印象派——這些人已經完全過時了,不過很有趣。

    我對藏畫不大感覺興趣,不過也有幾張,就那麼小小一點。

    ” “你感覺興趣的是什麼呢?” 普羅芳先生聳一下肩膀。

     “人生非常之象一群猴子在搶空果殼。

    ” “你年紀還輕,”索米斯說。

    這個家夥如果一定要發什麼議論,也用不着暗示财産不牢靠。

     “我也不愁,”普羅芳先生說,微笑着;“我們生,我們死。

    半個世界在餓着肚子。

    我在自己本國養了一小堆小孩子;可是這有什麼用?等于把我的錢扔在河裡。

    ” 索米斯望望他,轉身去看自己的戈雅。

    他不懂得這個家夥要的什麼。

    “我的支票上開多少錢呢?”普羅芳先生追着問。

     “五百鎊,”索米斯簡短地說,“不過你假如并不怎麼感覺興趣的話,我看你還是不要買吧。

    ” “沒有關系,”普羅芳先生說;“我很高興買下這張畫。

    ” 他用一支鑲了很多金子的自來水筆簽了一張支票。

    索米斯望着他寫支票,心裡很不舒服。

    這個家夥怎麼知道他想賣掉這張畫呢?普羅芳先生把支票遞給他。

     “英國人在畫上真好玩,”他說。

    “法國人也是這樣,我的國家的人也是這樣。

    他們全都很好玩。

    ” “我不懂得你的話,”索米斯說得口氣很硬。

     “就象帽子一樣,”普羅芳先生迷離惝怳地說,“一下大,一下小,一下翻上去,一下翻下來——這就是風氣。

    真好玩。

    ”他微笑着,重又飄然走出畫廊去了,和他抽的上等雪茄的煙一樣淡,一樣不實在。

     索米斯已經把支票拿在手裡,他的心情就好象占有權的固有價值受到質問一樣。

    “他是個不拘國界的人,”索米斯心裡說,同時看見普羅芳和安耐特從走廊下面鑽出來,漫步穿過草地向河邊走去。

    他妻子看中這個家夥什麼地方,他可不知道,要麼是他能夠講她的祖國語言;就在這時,他心裡掠過一點普羅芳先生會叫做的“小小疑慮”:安耐特太漂亮了,跟這樣一個“不拘國界”的人一起走,是不是合适。

    便是這樣遠,他還能望見靜靜陽光中普羅芳的雪茄袅出的一縷縷青煙;望見他的灰色鹿皮鞋、灰色帽子——這家夥是個纨袴!他還能夠望見自己妻子的頭迅速地轉動一下,在她可愛的頸子和肩膀上豎得那樣筆直。

    她頸子的這種姿勢總使他覺得太有點賣弄,有種目空一切的派頭——并不很神氣。

    他望見他們沿着花園盡頭的小徑走去。

    一個穿法蘭絨褲子的年輕人在那裡和他們搭上——一定是星期天來的客人,河那邊來的。

    他又回過頭去看自己的戈雅,眼睛瞪着那個芙蕾的替身,心裡煩着維妮佛梨德帶來的消息,忽然聽見他妻子的聲音說: “馬吉爾?孟特先生,索米斯。

    你約他來看你的藏畫的。

    ” 就是他在考克街附近畫店裡碰見的那個興高采烈的年輕人! “你看,我來了,先生;我住的地方離龐本隻有四英裡路。

    天氣真好啊!” 他看出這就是他一時大方的結果;現在他把這位客人打量一下。

    年輕人的嘴長得非常之大,又大又彎——他好象總咧着嘴笑。

    他為什麼不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