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九回 萬人敵得銀方息怒 一洞天受刃竟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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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寶玉當晚歸家,别無所事,惟與秀林講那永貞武藝而已。

    一宵已過,來朝寶玉起身,一心想那永貞,不知來與不來。

    但永貞這等人品身材,雖不委瑣醜陋,卻嫌威嚴太重,眉目間隐隐有些殺氣,遠不如月山之粗中有細,月樓之剛而有柔。

    然各種技藝工夫,大非月山、月樓等所及。

    或者精力高強,是個能征慣戰、久經磨練的健将,縱剛猛的是其本性,而直爽勝于他人,未可謂為美中不足。

    況昨夜在燈光之下,尚未近身細看,終難十分清楚。

    究竟怎樣的皮膚色澤,那裡能夠一目了然呢?倘在日間,見了他的兇惡之相,寶玉也收了心,不指望與他相會了。

     此刻提過寶玉一邊,再說馬永貞昨宵獻技已畢,仍帶徒弟們回轉棧房,想到寶玉頻頻顧盼,定是我的時運來了,不但桃花星進命,而且财星高照。

    我明天闖到他家,知怎樣的接待着我。

    這是十足十穩的事,斷無變卦之理。

    想至這裡,深為得意。

    那知出人意外,竟将那穩瓶打碎,毋怪他要惱羞成怒,窮兇極惡,借端生風,放出那敲竹杠的伎倆了。

    但現在的馬永貞,還在那裡做夢,隻道好事将成,無須過慮,睡到日上三竿,方始起身梳洗。

     先往一洞天茶館裡吃了一回茶,挨延到午餐時候,回棧用過了飯,穿上一件大袖新馬褂,重出門來,已是兩下鐘了。

    并不往别處兜搭,大踏步徑向二馬路而來。

    雖寶玉家從未到過,然有金字商标,高高挂在門前,究竟容易找尋的,所以略略訪問,已至寶玉門首。

    永貞卻識得幾個字,知是不錯的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直闖進客堂背後,從樓梯上走将上來。

    客堂裡的相幫、鼈腿雖不認識永貞,還道是寶玉新做的客人,未便上前攔阻。

    又見他坦然而入,仿佛熟門熟路,一徑闖上樓去,或者他來過一二次的,故爾并不疑惑,仍照客來的常例,隻把那叫人鐘揿了幾揿,滴鈴滴鈴的傳報客來。

    寶玉聞聲,即命阿金出外窺看。

    剛值永貞走到樓頭,阿金起初不認識,想不到永貞到此,未免呆了一呆;及至定睛細看,方知就是昨夜在丹桂獻技的那個人,心中雖甚是詫異,卻未便得罪他,免不得問了一聲道:“ 是啥人介?”永貞道:“你倒仔細認認看,可識得咱是那一個?”阿金假作認了一認,方說道:“ 阿就是馬老爺佬?” 因永貞做過武職,所以叫他一聲老爺,不然,一個江湖賣藝之人,阿金也不屑叫他呢。

    永貞笑道:“ 正是咱,正是咱,你的眼力果然不差。

    但不知你家先生可在家嗎?”阿金見他這副白裡翻青的橫肉臉,心裡委實有些害怕,便答道:“倪先生勒裡屋裡,不過身體有點勿舒齊,故歇困勒浪。

    馬老爺, 請間搭來坐 !”阿金恐他驚了寶玉,又不敢打發他去,故想了一個權宜之計,捏出幾句鬼話,領他到對面秀林房中去坐了,秀林照例接待,不必細叙。

     單說寶玉隔房聽得他們講話,曉得馬永貞果真來了,甚是歡喜,本拟親自出房招接,剛到門簾跟首,忽然轉了一念,兩隻腳便縮住了。

    “待我在簾縫中複看一遍,再行定奪。

    ” 那知日間不看猶可,一看他這樣的兇狠之相,其實令人生畏:一臉的橫肉,白中透着青色,純是一團的殺氣。

    腦後見腮,反面即無情義;而且兩條眉毛斜飛入鬓,一雙大眼布滿紅筋,分明是不得善終的相貌,怎麼昨夜都沒有看清呢?看官們休說在下胡言亂語,奪理強辭,要知昨夜在台上演藝,一來燈光底下,究不如日間清切;二來樓上包廂内望到台上,雖說不遠,相離也有四五丈光景,究不比一房之隔,可以看得仔細;三來練武的人,上台獻技,翻要他面貌兇狠,方才有威勢,有精神,像個英雄的樣子,即做戲的武角,扮也要扮些出來,而況他真實用力,那有爾雅溫文的态度?故寶玉疑他這副面目一半是裝成的,因永貞本系白臉,并不焦黃黑醜,縱皮膚粗糙,略露青色的殺氣,不脫山東強悍本相,然被燈光所掩,那裡瞧得清楚?覺與常人差也不多,但武藝高強,遠勝常人,寶玉所以起了愛慕之意。

    如今青天白日切近窺探,怎能隐廬山真面?不覺吃了一吓。

    知此等兇人,斷然相與不得的。

    登時将腔欲火,消化得幹幹淨淨,猶如兜頭澆了冷水一般,暗暗埋怨自己不好,怎麼瞎了眼睛,勾引這禍患到此?開門揖盜,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還虧我尚有主見,先在簾縫内私窺,不曾造次出去會他,否則被他纏住,欲罷不能,叫我怎樣的接待呢?雖昨夜眉目傳情,并無實據;然他既到此間,終說我招他來的,必不肯善罷幹休。

    設或大肆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