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三回 訪寶玉氣走張公子 羨雪岩寵納金黛雲

關燈
誠叫我。

    因前月士誠來打茶圍,講起他的堂房阿叔胡雪岩拟在下月娶讨金黛雲,屆時我來叫你的局,伴到我老叔家裡,方知他家富貴繁華,可稱海上第一。

    何以士誠說起這句話呢?皆為寶玉一向羨慕雪岩,常常提及,雖自恨無緣相見,未蒙雪岩垂青,然私心景仰,有“生不願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 之意。

    所以寶玉從楊四家出來之後,即便改姓了胡。

    前書也曾表過,茲不複贅。

     且說寶玉看過局票,曉得到雪岩府中侑酒,欣然打扮了一回,換了一身極時式的衣裙,修飾得更是嬌媚,然後等着阿金上轎前往。

    不消片刻,早到雪岩門前,舉目一望,别有一番豪華景象。

    怎見得?有贊為證: 彩棚高搭,繡幔遙連;球分五色,錦繞四圍。

    燈影輝煌,密如星點;人聲繁雜,聚若雲屯。

    門以内笙箫盈耳,戶以外車首充衢。

    轎子紛纭,盡是官商同妓女;巡捕排到,無非印度與華人。

    正是:主人未醒繁華夢,賓客同趨富貴家。

     寶玉觀看未畢,轎子已擠入人叢,在大門前停下。

    阿金一手提着煙袋,一手扶着寶玉出轎。

    走進大門、儀門,見茶廳上擺着燈擔堂名。

    大廳天井裡搭着戲台,剛正開演。

    雖然熱鬧異常,卻無閑雜人等圍繞。

    寶玉同阿金走上大廳,見廳上挂燈結彩,賓客滿堂,一排的酒席,約有二十餘桌,均已坐滿,都在那裡飲酒猜拳,歡呼調笑;旁側坐着許多北裡姊妹,有的高唱京腔,有的低奏昆曲,調絲弄竹,如入東山之宅。

    有一首七言律句,以志當日之盛。

    詩曰: 金屋修成貯阿嬌,銀河今夕鵲填橋。

     樽開北海賓朋滿,樂奏東山粉黛邀。

     大白狂飛花侑酒,小紅低唱客吹箫。

     慶餘堂上群芳集,事羨當平豔福消。

    其時寶玉已到廳上,一望之間,正不知士誠坐在那裡。

    幸得阿金眼快,用手向西邊一指,說道:“胡大少坐勒格搭呀!” 于是雙雙走至西邊。

    士誠也看見了,招呼寶玉坐在肩下。

    寶玉叫應了一聲。

    又見這席上的客人有三位認識的,原來不是别人,就是從前楊四相交的朋友,一個叫黃芷泉,一個叫顧芸帆,一個叫侯祥甫。

    寶玉雖一一叫應,然回想當年,卻有些不好意思,隻得老着面皮在旁侑酒。

    且芷泉、芸帆今日所叫的局仍是陸月舫,祥甫仍是陸昭容。

    惟昭容吃上了煙瘾,已将花容改變,遠不如前;月舫則依然如是。

    幸得他們不提前事,心始稍安。

    忽聞士誠問道:“前天張仲玉可曾到過你家嗎?” 寶玉道:“ 來是來過歇一埭,勿知訪啥格勿快活,坐仔一歇歇就去格,連奴留才留勿住呀。

    ” 士誠點點頭,明知其故,也不複問,仍與衆人猜拳轟飲。

     不言寶玉在此侑觞,且将主人略表幾句,以清書中眉目。

    那主人姓胡号雪岩,籍隸浙江,寄居上海。

    家資号稱千萬,所有田地房屋、行棧莊号,不計其數。

    即在杭州所開的慶餘堂藥鋪,也有數十萬之巨,可算得江浙第一富翁。

    而且昔年軍前助饷,蒙左宗棠爵相保奏,賞給二品頂戴,欽賜黃馬褂,以緻官界、商界中人無不趨承恐後,與他往來結識。

    一時顯赫,罕有其匹。

    惜乎犯了一樁大毛病,生平最喜漁色,雖家中妻妾成行,不下金钗十二,然貪心不足,見了有姿色的婦人,不論孤孀、閨女以及妓女、奴婢,必須千方百計,娶歸家中,方才稱心。

    抑且賦性奢華,有日費萬錢之概,所以後來有此失敗,弄得身死名裂,家破人亡,與古時石崇、鄧通一般。

    但此非書中正文,不便細表。

     且說現在的胡雪岩,前月偶涉花叢,看中了金黛雲,即便議定身價,揀選吉期,擇于今日娶歸。

    雖是納妾,并無交拜禮節,然排場闊綽,氣象奢華,大宴賓客,遍請紳密,可稱一時盛舉。

    凡北裡姊妹,均豔羨黛雲有福。

    那知後日冰山一倒,金屋同傾,仍舊流落風塵,變作一場春夢,可勝浩歎!蓋其情其事,與寶玉不同。

    寶玉之嫁而複出,因自己貪淫所緻,否則與楊四白首齊眉,其後福正未可量;不比黛雲紅顔薄命,一旦大廈傾頹,失其庇護,不得已重墜孽海,怅名花之遭劫,恨流水之無情,固不得與寶玉相提并論。

    昔護花生有詩惜之曰: 自古紅顔薄命多,名花無主奈如何? 天心未厭風塵苦,複使美人受折磨。

     此段情節,與寶玉無關緊要,恕不詳述。

     仍說當晚寶玉在廳前侑酒,偶然擡起頭來,見梁上的堂名匾叫做“慶餘堂”,心中甚是羨慕,暗想:“ 我也改姓了胡,何弗也叫做‘ 慶餘堂’呢?”此時心裡雖在那裡妄想,嘴裡卻與士誠調笑。

    應酬了好一回,見那北裡姊妹陸續告辭去了,隻剩月舫未走,寶玉也起身向士誠道:“胡大少,對勿住,奴要去哉。

    明朝請到倪搭來,奴勒浪望 格。

    ” 士誠唯唯。

    寶玉因向芷泉等回頭了一聲,方才同阿金出了胡宅,乘軒而歸。

    正是: 竊取匾名傳後日,别将韻事佐新談。

     以後另有一段花叢佳話,藉解寶玉之穢,幸勿以無理取鬧視之。

    待在下暫停一停,再行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