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四回 猜心事荩言終逆耳 整行裝萍合記遊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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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頭,又将零星應用各物收拾收拾,不覺已是日上窗紗,茶房早走進來伺候。

    寶玉先将房金算清,然後交代茶房與帶來的兩個相幫,把行李發至車站等候,自己與阿金、阿珠又飽餐了一頓點心,舒齊舒齊,略停片刻,方坐着馬車趕來。

    比及車站,茶房等也不過才到。

    寶玉是初次坐火車,不甚在行,就叫茶房購了三張頭等票、兩張二等票,又寫了十幾張行李票,始開銷了茶房酒錢,同阿金、阿珠上車,坐的是頭等,兩個相幫是二等。

    頭等車中,坐客寥寥,甚是舒暢。

    寶玉靠窗觀看,十分快樂。

    忽聞汽笛怒鳴,大約将要開行了,又見上來了一位闊客,年紀約有四十開外,方面大耳,一部漆黑的須髯,清朗見肉,身上衣服麗都,諒必是官界中人,帶着兩個跟班在旁伏侍。

    坐定之後,寶玉又正對他定睛細視,漸覺有些面善,好像從前在那裡會過的,卻又想不出是何許樣人。

    及至聽他吩咐下人,操着廣東的口音,忽然心中會悟,隻怕就是他了。

    但容顔比前肥白,須髯也覺得濃厚些,不要是面目相同,其實并非是他,我休要錯認了。

    況我自粵返申的時節,未與他們辭行,私自溜歸,諒他們必然議我無情,此番見面叙話,頗有些不好意思。

    所幸事隔多年,他又非伍大人可比,我尚不難飾詞對答,但不知果是他否,因此躊躇滿志,頗費疑猜。

    且見他目不轉睛,也呆呆的向着我看,仿佛不敢貿然叫應我的樣子,待我問問阿金、阿珠,他們的眼光比我更好呢。

    所以寶玉回轉頭來,正要問阿金、阿珠,阿珠先低聲說道:“ 大先生, 阿看見後來上來格人,認得呢勿認得?”寶玉道:“奴記性勿好,有點面熟陌生哉, 想必認得格?”阿珠道:“就是倪勒廣東,俚搭伍大人一淘格區老爺呀! 啥忘記脫哉介?” 寶玉道:“嗄,實頭是俚, 提醒仔奴,奴記得俚格名字,叫啥格德雷,搭奴勿哪哼要好格,格落隔仔幾年,勿放勒心浪哉,加二故歇面孔壯仔點,所以奴疑心勿定,認勿煞哉,亦認差仔介!” 阿珠道:“決勿會認差格,倪老亦勿老來,勿見得眼睛已經花格哉,況且倪勿比大先生,專靠格雙眼睛認得人 。

    ”寶玉道:“ 撥俚聽見仔,難為情格。

     既然認得準, 搭阿金一淘過去招呼一聲,先搭俚實梗實梗說,聽俚哪哼回答仔,難末唔笃請奴過去叫應俚, 想阿好?” 阿珠湊着耳朵答道:“ 以前亦 搭俚十分親熱歇,故歇去叫應俚作啥介?隻做 看見末,拉倒哉 !” 寶玉道:“ 啥能格想勿出念頭佬?阿曉得倪初到京裡,究屬地脈生疏,要末 認得兩個人,倪是一個方勿認得,故歇碰着是俚,總算認得仔個把,就托俚照應照應,也是好格,作興有一時尴尬,倪好俚發财,不過拿俚防防荒。

    奴格閑話,阿差呢勿差?” 阿珠連連點頭,說:“大先生格見識,倪落裡想得到、及得來嗄?” 正說之間,又聞汽笛鳴了三聲,火車就此開行,起先覺得緩緩的,繼而漸漸的快了又快,輪機鼓動,正不啻逐電追風。

    鳳翔館主有詩贊之曰: 大錯休疑鑄九州,利權從此可全收。

     願今天下歌同軌,掣電奔雷快壯遊。

     開車之後,寶玉見阿珠貪看野景,伸手将他衣袖一拉,催促道:“獨講看 ,毫燥點拉阿金過去說罷。

    ” 阿珠聽了,方與阿金附耳說了幾句。

    其實阿金早已聽得清楚,即時立起身來,同阿珠走至德雷那邊。

    不過相離二丈多路,難道德雷沒瞧見寶玉嗎?然方才寶玉看德雷,德雷也目不轉睛的看寶玉,又難道隔了幾年,有些不認識寶玉嗎?但此刻隻有寶玉一人,或者不甚留意,想不到在這裡火車上相會;今寶玉仍與阿珠聚在一處,彼時俱見過面,說過話,且非一次兩次,那有一個都不認識之理?然則這樣說起來,何以不先叫喚寶玉等三人呢?其中有幾個緣故,一來恨他從前私回上海;二來要裝做官的身份;三來脾氣極大,不比伍大人随俗,定要寶玉等先去招呼他,方顯自己的官體。

    故雖阿金、阿珠走近身旁,他還眼睛向着窗外,一手捋着胡須,裝作未見的樣兒。

    阿金、阿珠睹此神情,心中着實不願意,怎奈吃了這碗堂子飯,又奉了主人差委,隻得低聲下氣,到他面前叫應了一聲“區老爺”。

    正是: 莺燕縱知飛絮賤,蝶蜂猶為落花忙。

     欲知與德雷所說何語,以及寶玉到京後情形,下回再行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