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黎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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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問了反而平添煩惱。

     一個三十多歲的沙彌轉過頭笑道:聽這位小施主的話,就知是位既矜貴又豁達的人,二位若不嫌棄,請至禅房用杯茶,貧僧的師父愛交朋友、結善緣,不妨一見?又向辟邪身後看了看,這位施主也是同來的吧,也請進來。

     辟邪一怔,轉身便見青年的濃烈眼神,對自己笑盈盈看着。

    姜放已道:原來是黎燦。

     大人。

    黎燦拱了拱手,巧啊。

     辟邪知他有意與自己交手,一路跟了下來,自己和姜放卻無半點知曉,不由暗暗打起了精神,也要探他虛實,道:黎将軍走了不少路,一起喝杯茶可好? 好,多謝。

     三人跟着那沙彌去了後面禅房,裡面一塵不染,淡淡飄着茶香,三人在客座随便坐了,不刻那沙彌捧着茶進來,後面跟着一位五十歲上下的僧人。

    那沙彌道:各位施主,這位是貧僧的師父,法号聞善。

     阿彌陀佛。

    聞善上前與衆人見禮。

    那沙彌為衆人奉茶後掩門自去。

    聞善與姜放寒暄幾句,這時走到辟邪面前,才要合十說話,突然瞪大了眼睛,臉色青白,向後倒退了幾步,原來,原來是當今聖上 辟邪和姜放如聞雷霆,猛地大吃一驚,姜放喝道:不許胡說!我們是在朝廷裡當差的。

     聞善慌亂道:不會錯的,這位施主出身親貴無比,眉宇凝聚天下之氣,早已江山在握,不是當今聖上,又是什麼人? 姜放騰出手來,拿住聞善的衣襟,怒道:住口! 辟邪變色道:這位大師看錯了,在下是個微賤之人,怎敢和皇上相提并論。

     黎燦卻在對面看熱鬧,不料姜放将聞善一掌推至自己面前,聞善又怔怔看了他半晌,最後長歎道:原來這一位也是九五之尊,人中蛟龍。

     黎燦放聲大笑,大師,一山不容二虎,若如你所說,我和這位兄弟如何能同處一室? 聞善道:施主的龍氣直在極北,業祚十年尚成。

     黎燦不以為意,笑道:我才知道,這位大師,竟是有些糊塗的,見了誰都認作是皇帝,豈不找死了麼? 辟邪和姜放神色稍緩,道:喝杯茶歇足,卻惹出這個麻煩來,告辭了。

     聞善拉住辟邪和黎燦的衣服道:二位,貧僧适才失言,不要見怪,隻有一件事,二位切記,北方大兇,正是二位的死劫。

    既然勢在必行,貧僧多言無益二位小心的,就是一個水字。

     黎燦一怔,皺眉道:我奉調上京,要做京官兒了,誰去北邊?摔脫了聞善的手,潇灑而去。

     辟邪和姜放走到外面,黎燦已經走遠,辟邪問姜放道:你可知黎燦住在何處? 姜放道:屬下就去查明。

     查明之後,不必回報我知。

    這個聞善,也是一樣。

     姜放知他所指,不由追問了一句:要不要問明聞善和尚的來曆? 不必了。

    辟邪道,我認得他。

     次日傍午,明珠掩了自己的屋子,往居養院去,過了月亮門,卻看見辟邪一個人從雪地裡迎面走來,當即上前道:六爺,怎麼出門了?今日有差事? 辟邪笑道,今日我不在居養院吃飯,小順子也早去了廊下家吃酒賭錢,不必準備晚飯了。

     好。

    明珠有點失落,畢竟吉祥如意也都不在居養院住了,自己一時倒無處可去,猶豫了片刻,要往回走。

     明珠!辟邪叫住她道,不去居養院了麼? 明珠道:一個人有什麼意思? 辟邪笑道:誰說一個人,我不也在? 六爺不要和二爺學,沒正經話,六爺若在,這是又去哪裡? 辟邪道:我們看燈去。

     看燈麼?明珠喜出望外,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 辟邪笑道:小順子不在,我隻需看住你一個,為什麼不去? 正月十六日,上元節的燈會更盛,無論大街小巷,都是火做遊龍,蜿蜒不絕。

    燈市最旺之處,還是在燃春橋一帶,兩岸梅林裡張滿彩燈,橋心望下去,龍宮珊瑚般輝煌一片。

    明珠笑道:這才是燃春的意思了。

     辟邪道:被你這麼一說,倒要懷疑江據放作《燃春賦》時是不是解錯了此橋的意境。

     此時南北城池縱橫數十裡燈火撼天,鼓樂穿雲,四周一線火色明亮的天空,照得人面目清晰如畫,明珠笑容圍在亮澤的猞猁裘中,看來華貴出塵,她忽而擊掌道:爺看江面上。

     離水沿江都是火盆照岸,水中更是萬舟燈火,仿佛銀河瀉地,此時一條大座船悠閑駛來,船上一色色的焰火不住燃放,仿佛蓬萊樓閣的剔透,船頭一衆錦衣彩裘的随從,圍着正中貴公子,往兩岸指指點點。

     那不是成親王的船麼? 辟邪笑道:正是的,他這個王爺做得倒舒心。

     成親王抱着手爐,這時擡起頭來望向燃春橋,辟邪明知他未必看得見自己,仍是往後退了幾步,拉住明珠走開,道:東弘願寺門前搭了一座鳌山,我們去那裡。

     他二人沿着隐環路前行,路上人流洶湧,穿新衣、簪鬧蛾的出行婦人也甚多,兩邊樓上還有京内大臣的内眷,年裡隻今一夜,扶欄玩看,了不畏人。

    樓下百戲競陳,一陣叫好聲過後,銅錢便雨點般打下來。

     明珠男裝打扮,行人也不避她,辟邪要為她擋住撞過來的人,倒被碰了幾下。

    明珠道:六爺不必理會,他們撞不到我。

     那不好。

    辟邪回頭笑道,我不知人這麼多若走散了,你便自回。

     不會走散的。

    明珠臉紅了紅,柔暖的手悄悄挽住辟邪。

     辟邪心頭也是一熱,扣住她纖細的手指,大街兩邊來回穿梭,一時松了手跑遠,明珠原地等了一會兒,見他提了個冰殼的花燈回來,四面是模子套出的四季花朵兒,燭光照得更是晶瑩,就是一會兒,點完就化了。

    他道。

     明珠點點頭接過,笑道:爺高興麼? 高興。

    辟邪點頭,以前王府裡出來看燈,家人伴當怕哥兒們走失,圍得水桶似的,方圓幾丈裡不讓人近身,哪裡有今日這麼自在。

     兩人四處燈樓下觀看,說說笑笑,明珠衣着極華貴,辟邪又是氣度不凡,路上十分搶眼。

    正是高興時,辟邪突然回身,出手如電,抓住往他腰間荷包伸來的手腕。

    明珠回頭一看,捉住的小賊卻是個熟人,身穿貂尾裘,油亮的發髻上顫微微簪着草裡金的小葫蘆,鼻子凍得有些發紅,咧嘴忍痛時,更是鮮豔。

     沈兄?辟邪笑道。

     沈飛飛詫異道:怎麼是你們?他眼光立即落在辟邪和明珠牽在一起的手上,神情頓時黯淡了下來。

     辟邪有些不好意思,慢慢松開了手,抱拳道:沈兄,久違了,新年好。

     沈飛飛神色稍和,全沒有聽見辟邪說話,隻是笑嘻嘻上前對明珠道:姑娘,新年裡大吉大利,小生有禮了。

     明珠淡淡一笑,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裝束,嗔道:什麼姑娘? 沈飛飛恍然道:明珠兄,新年好。

     明珠拱了拱手,同禧,今晚是沈大公子發财的大好時機,可有斬獲? 沈飛飛鬧了個紅臉,仍锲而不舍,圍着明珠獻殷勤。

    遠處李師兩手各舉一根冰糖葫蘆,咧着嘴又笑又叫,辟邪也在這裡!奔到衆人面前,仔細看了明珠半晌,突然把冰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