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塵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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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什麼地方？”
海棠道：“打聽出來了，總算沒白跑一趟，您請跟我進來。
” 倆人進了屋，海棠翻出了文房四寶，找張紙，在紙上畫了一個大院子，房屋，門戶畫得一清二楚，院子西北角有間房子，海棠用筆圈上了它，道：“李總捕就押在這兒，這隻是這個衙門的牢房，在地下，您記清楚了，是在地下，要想見着李總捕，得經過兩重門戶，也就是說得過兩關，李爺，以我看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救出李總捕不容易。
” 李淩風道：“我知道不容易，那怕再難我也要救他出來。
” 海棠皺着眉道：“我想攔您，可又明知道攔不住您，李爺，這件事您一個人辦不了，硬碰硬也行不通，必須得施智，必須得有個接應。
” 李淩風道：“那麼以姑娘之見呢？” 海棠道：“一時間找不到幫手，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辦事。
” 李淩風搖頭道：“我不能讓姑娘涉險。
” 海棠道：“您忘了，我也是個練家。
” 李淩風道：“姑娘，你不是江湖人。
” 海棠凄然一笑道：“李爺，我現在還有什麼不能丢的。
” 李淩風道：“姑娘不打算在濟南待下去了？” 海棠忽然爽朗笑了，道：“幹我這一行的，到哪兒不是一樣，隻要有男人的地方我就能活下去。
” 李淩風忍不住道：“姑娘為什麼這麼看輕自己。
” 海棠道：“本來嘛，幹我這一行的………” 李淩風道：“我可是把姑娘當朋友。
” 海棠微微低下了頭，道：“謝謝您，李爺。
” 李淩風道：“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隻不過各人的際遇不同而已，我相信姑娘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走這條路也是不得已，姑娘應該善自珍重，好好愛惜自己。
” 海棠猛擡頭：“有用麼，李爺？” 李淩風道：“姑娘，你為的不是任何人，而且内在的一切才是最可貴的。
” 海棠道：“您真這麼想麼，李爺？” 海棠一雙美目裡閃漾着異樣的光彩，但是李淩風沒在意，他正色點頭，道：“是的，姑娘，姑娘既然知道李淩風，就該知道李淩風是個不擅虛假的人。
” 海棠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低下了頭：“能得李爺您這麼看重，能從李爺您嘴裡聽見這句話，就是現在讓我死我都願意。
” 李淩風道：“姑娘言重了。
” 海棠擡起了頭，一雙美目中間漾着晶瑩的淚光，道：“李爺，我是個玩慣虛假的人，幹我這一行的也非學虛假不可，隻是對您，我沒有一絲兒虛假。
” 李淩風現在從海棠的一雙眼神裡發現了一些東西，他知道那是什麼，但是他心裡隻惦記着盧燕秋，已經容不下别的人了，他暗暗歎了口氣道：“我知道，我也謝謝姑娘的看重。
” 海棠沉默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李爺這樣，或許因為您是我仰慕已久的鐵铮真英雄，頂天立地的奇男子，要不然這就是緣份。
” 說完了這話，她又把頭低了下去，海棠話說得夠露骨，表示得也夠明白，不管怎麼說，她總是個姑娘家，還能讓她怎麼樣說。
李淩風沒想到她會在這時候說這種話，他知道，隻要他願意，他馬上可以獲得海棠的一切，可是他不會那麼做，因為他不是那種人，盡管人非草木，他不能因為一時的沖動誤了人家一輩子。
他想把與盧燕秋的結合告訴海棠，可是他又覺得不能把話說得太明顯，那會刺傷海棠的心，而且他也不忍把這話說出口。
為難的是人家有了這麼露骨的表示他又不能不接口，思索适當的話思索了半天，他自己都急了，好不容易，他說了這麼一句道：“仰慕兩個字我不敢當，謝謝姑娘拿我當朋友，其實有很多朋友是一見投緣的。
” 海棠猛然擡起了頭，道：“李爺，您……” 倏又住口不言。
李淩風沒有問她要說什麼，他沒敢問，一時間屋子裡靜默得隐隐令人窒息。
可是旋即，海棠打破了這份隐隐令人窒息的靜默，她淺淺-笑，笑得凄楚，笑得勉強。
“李爺，您現在又不去，幹嗎還把刀抓在手裡，坐下來吧，站着讓人心慌。
” 李淩風又何嘗不知道她是有意轉移話題，心裡不免一陣歉疚，一陣難受，但壓在他心裡的那塊無形的東西，也着實輕了不少，他慢慢放下刀坐了下去，海棠卻沒坐，她給李淩風倒了杯茶，展顔一笑道：“離天黑還早着呢，您一個人坐會兒吧，我得忙一天的活兒去了，養不起人，家裡的雜碎活兒全得我一個人來。
” 她沒等李淩風說話，掠身就出去了，李淩風想叫住她，可是話到嘴邊他卻又咽了下去，壓在他心中的那塊無形的東西本來是輕了不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卻又重了起來，比剛才重的時候還重。
口口口 實在無聊，李淩風一個人待在屋裡實在無聊。
他急，他原隻惦記盧燕秋，現在又多了一個李海一。
盡管海棠告訴他，李海一一時半兒不會有什麼，可是他怕萬一，萬一李海一有個三長兩短，這份内疚要跟他一輩子，折磨他一輩子。
如今，他企盼天趕快黑。
除了兩頓飯，海棠一直在忙她的活，根本看不見她的人影兒，也不知道她的瑣碎活兒怎麼那麼多。
可是李淩風明白，她是有意躲他。
吃飯的時候，海棠是有說有笑，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可是李淩風也明白，那是她裝出來的。
他更難受，更歉疚了，壓在心上的那塊東西也更重，簡直重逾千斤，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可是經過轉念一想，他又覺得這樣也好，長痛不如短。
疼，既是他心裡無法再容别人，這種情形總是難免的，那總比愧對一個，誤另一個一輩子好。
有了這麼一個想法，心裡也就舒坦多了。
口口口 天終于黑了！ 依李淩風，他就要走，可是海棠不許，說什麼也非讓他等到二更過後不可，李淩風急是急，可是他也知道事關重大急不得，隻有忍下去聽了海棠的。
燈下對坐，海棠依然有說有笑，李淩風反倒有點不自在，好不容易熬過了二更，李淩風抓起刀站了起來，海棠跟着站起，道：“您等等，我去換件衣裳去。
” 她轉身要往裡頭去。
李淩風伸手攔住了她：“姑娘……” 海棠回過了身，道：“李爺，我認識李總捕的日子比您長。
” 李淩風道：“我知道，可是曾記得姑娘早上對我說過一句話，這件事隻許成不許敗，萬一不成，那等于是給他們送證據去，豈不是害了李總捕。
” 海棠道：“那是我早上跟您說的，現在不适用了，早上我是怕您白天去，現在二更都過了，多一個人也比您一個人……” 李淩風截口道：“姑娘錯了，有些事人多不如人少，不是我誇口，總鎮衙門那些人我還沒放在眼裡，可是多個姑娘我就多了份顧慮，姑娘該知道，這種事最忌分心。
” 海棠道：“李爺，您忘了，我也是個練家，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 李淩風正色道：“姑娘，這不是鬧着玩兒的事……” 海棠忽地轉身一揚手，“笃”地一聲，一把其薄如紙，寬長有幾寸的柳葉飛刀插在了西牆上，人牆一半，把兒還在顫動着。
飛刀下方有一隻香爐，裡頭還插着三根線香，如今三根香的香頭兒全沒了，香也滅了。
李淩風看得剛一怔，海棠回過身來妩媚地笑道：“李爺，您看我像是鬧着玩兒的麼？” 李淩風定了定神道：“沒想到姑娘使這麼一手好飛刀。
” 海棠道：“袖箭也是一樣。
” 她轉身又揚了另一隻皓腕，李淩風看的清楚，三條黑線從她的袖衣飛出，笃笃笃，一連三響，三枝細小的沒羽鐵箭全打在西牆上，而且是成品字形釘在那把柳葉飛刀的周圍，緊挨着柳葉飛刀，沒有一枝離得遠一點，顯然，海棠打袖箭的手法，無論是準頭，抑或是腕力，也都是此道中的一流。
李淩風看得心中暗暗贊佩，臉上也不由為之動容道：“我走眼了，而且也低估了姑娘，姑娘請換衣裳去吧。
” 海棠嬌媚一笑，掠過去拔下了柳葉飛刀跟三枝袖箭，看她掠過去的身法，一身輕功顯然也不弱，李淩風看得剛一呆，海棠已翩若驚鴻般進了裡頭。
盡管她身在風塵常為她悲慘的身世哀怨，可是有時候卻流露着女兒家本有的天真活潑，這是世上最動人的，要不是她這悲慘身世使她世故，使她強顔歡笑，這種女兒家動人的天真活潑該是常看得見的，而且有這麼一身好武藝，幹什麼不好，要不是萬不得已，應該不會走上這條路，望着她那動人的身影，李淩風暗暗好生為她惋惜，突然間他泛起了個念頭，他非讓她脫離這種生涯不可。
他這裡正出神間，海棠帶着一陣香風到了他跟前，她換了一套緊身衣褲，不是勁裝，但也相當利落，那身衣褲是黑的，海棠還找了塊黑紗包着頭，從頭到腳一身黑，黑得俏，黑得妩媚，尤其那在緊身衣褲下顯露無遺的成熟胴體，玲珑身材更感動人。
“您在這兒出什麼神？” 她仰着嬌靥問李淩風，柳眉、風目、瑤鼻、檀口、黑白分明水靈靈的眸子，吹彈欲破的肌膚都近在李淩風眼前。
李淩風定過了神，但等他看清楚海棠時，情不自禁又一呆。
“您看這樣行不？” 海棠吐氣如蘭，又問了一句，李淩風忙又一定神，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半步，道：“行行，怎麼不行。
” 海棠嬌靥上飛快掠過一絲幽怨之色，頭微微一低道：“那咱們走吧。
” 她拍手要去熄燈。
李淩風一眼瞥見她左手裡提着一個藍布包着，粗細跟棍子似的包，他忙道：“姑娘手裡拿的是” “刀！” 海棠應了一聲，桌上的燈應手而滅，刹時一片黑暗！ 海棠路熟，她在前頭帶路，專挑漆黑的小胡同疾走，她腳下既輕又快，夜風迎面吹來，李淩風跟在她後頭，一陣陣的幽香直往鼻子裡鑽。
夜色此昨天晚上安靜多了，昨天晚上的人聲馬嘶，今兒晚上一聲也聽不見了，看樣子緝拿李淩風的工作似乎是化明為暗了，可是也不對，大街小胡同寂靜空藹，連個人影兒也瞧不見，能聽見的聲響隻有遠近賣夜吃的小販吆喝，再不就是一兩聲狗叫。
李淩風有點納悶，司是他沒怎麼在意，走了沒多大功夫，海棠擡手往不遠處夜空一指，道：“看見了沒有？” 李淩風看見了，一根高可摩雲的旗杆，從頂端由上而下的挂着一串燈籠，挺亮，遠遠望去跟夜空裡倒挂而下的一條火龍似的，他道：“那就是總鎮衙門？” 海棠點了點頭。
嘴裡說着話，腳下可是連慢也沒慢一下的疾走，又拐了幾個彎兒之後，海棠停下了，她停在一處屋角，擡手攔住了身後的李淩風，往前呶了呶嘴。
李淩風身子貼在牆上，探頭往前望去，他看見那座雄偉的總鎮衙門了。
很大的一個院落，丈餘高的圍牆，那挂着燈籠的旗杆就樹立在這片院落裡，旗杆頂上邊有個大木鬥。
圍牆下方有兩扇小窄門兒，兩名挎刀的旗勇來往的走動着。
他這裡打量着，海棠那裡低聲說道：“這是後門兒，押李總捕的地兒就在那兒。
” 她擡手往西北角指了指。
李淩風把總鎮衙門後門-帶打量得很清楚，四面牆頭邊挂着燈，而且亮得很，光亮能照出好幾丈外，從兩個人的隐身處到總鎮衙門的後牆，距離在十丈以上，中間沒有一點可資隐身的地方，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挨近去根本不可能。
總鎮衙門這堵後牆是北牆，北牆外有這兩個挎刀的旗勇站崗備哨，看西牆跟東牆外也有人影在晃動，既然三面牆外都有崗哨，隻要有一點風吹草動，絕逃不過這三面牆外崗哨的耳目，看這情形别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挨近。
辦這件事非神不知，鬼不覺不可，至少在沒見着李海一之前不能讓這些崗哨發現，要是這時候就讓這些崗哨發現，再一驚動裡頭，今夜這一趟救不了人事小，等于給李海一栽了贓事大。
李淩風沒說話，他皺了皺眉。
海棠冰雪聰明，焉能不明白他為什麼皺眉，她道：“李爺，總鎮衙門就這麼缺德，三面牆都是這樣，前頭的禁衛更森嚴，要想進去隻有一個辦法：冒險。
” 李淩風道：“怎麼個冒險法？” 海棠一呶嘴道：“看那兩個看門的，看仔細了。
” 李淩風擡眼望去，隻見那兩個挎刀旗勇各從東西兩頭走到了中間那扇小窄門兒前，兩個人一照面之後又轉身往東西兩頭走去。
隻聽海棠道：“您等等，他們走到東西兩頭有多少工夫，算仔細了。
” 李淩風默默地望着那兩名旗勇沒說話，沒多大工夫，兩名旗勇已走到東西兩頭，各自轉身又走了回來。
海棠忙道：“您算出來沒有？” 李淩風道：“算出來了。
” 海棠道：“當他們兩個走到中間照面，轉身各往兩頭走之後，您從這兒起身往後牆撲，然後從牆上翻進去，這段工夫夠不夠？” 李淩風兩眼寒芒一閃道：“姑娘的意思我懂了，工夫是綽綽有餘，隻是太冒險了。
” 海棠道：“我原就說冒險，總鎮衙門這三面牆外頭太缺德，離三面房子八丈遠，中間連塊石頭，連棵樹都沒有，要想進去救人，隻有這一個辦法。
” 李淩風道：“姑娘該知道，咱們得防着兩點，一是他們的眼角餘光，這兒離那堵後牆太遠，盡管他們是各往兩頭走，他們的眼角餘光很可能看見咱們，再有就是他們往兩頭走的時候，很可能有一個會在半途轉身。
” “這一點我想到了。
”海棠的嬌靥上掠過一絲懔人殺機，道：“那是他
” 倆人進了屋，海棠翻出了文房四寶，找張紙，在紙上畫了一個大院子，房屋，門戶畫得一清二楚，院子西北角有間房子，海棠用筆圈上了它，道：“李總捕就押在這兒，這隻是這個衙門的牢房，在地下，您記清楚了，是在地下，要想見着李總捕，得經過兩重門戶，也就是說得過兩關，李爺，以我看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救出李總捕不容易。
” 李淩風道：“我知道不容易，那怕再難我也要救他出來。
” 海棠皺着眉道：“我想攔您，可又明知道攔不住您，李爺，這件事您一個人辦不了，硬碰硬也行不通，必須得施智，必須得有個接應。
” 李淩風道：“那麼以姑娘之見呢？” 海棠道：“一時間找不到幫手，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辦事。
” 李淩風搖頭道：“我不能讓姑娘涉險。
” 海棠道：“您忘了，我也是個練家。
” 李淩風道：“姑娘，你不是江湖人。
” 海棠凄然一笑道：“李爺，我現在還有什麼不能丢的。
” 李淩風道：“姑娘不打算在濟南待下去了？” 海棠忽然爽朗笑了，道：“幹我這一行的，到哪兒不是一樣，隻要有男人的地方我就能活下去。
” 李淩風忍不住道：“姑娘為什麼這麼看輕自己。
” 海棠道：“本來嘛，幹我這一行的………” 李淩風道：“我可是把姑娘當朋友。
” 海棠微微低下了頭，道：“謝謝您，李爺。
” 李淩風道：“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隻不過各人的際遇不同而已，我相信姑娘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走這條路也是不得已，姑娘應該善自珍重，好好愛惜自己。
” 海棠猛擡頭：“有用麼，李爺？” 李淩風道：“姑娘，你為的不是任何人，而且内在的一切才是最可貴的。
” 海棠道：“您真這麼想麼，李爺？” 海棠一雙美目裡閃漾着異樣的光彩，但是李淩風沒在意，他正色點頭，道：“是的，姑娘，姑娘既然知道李淩風，就該知道李淩風是個不擅虛假的人。
” 海棠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低下了頭：“能得李爺您這麼看重，能從李爺您嘴裡聽見這句話，就是現在讓我死我都願意。
” 李淩風道：“姑娘言重了。
” 海棠擡起了頭，一雙美目中間漾着晶瑩的淚光，道：“李爺，我是個玩慣虛假的人，幹我這一行的也非學虛假不可，隻是對您，我沒有一絲兒虛假。
” 李淩風現在從海棠的一雙眼神裡發現了一些東西，他知道那是什麼，但是他心裡隻惦記着盧燕秋，已經容不下别的人了，他暗暗歎了口氣道：“我知道，我也謝謝姑娘的看重。
” 海棠沉默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李爺這樣，或許因為您是我仰慕已久的鐵铮真英雄，頂天立地的奇男子，要不然這就是緣份。
” 說完了這話，她又把頭低了下去，海棠話說得夠露骨，表示得也夠明白，不管怎麼說，她總是個姑娘家，還能讓她怎麼樣說。
李淩風沒想到她會在這時候說這種話，他知道，隻要他願意，他馬上可以獲得海棠的一切，可是他不會那麼做，因為他不是那種人，盡管人非草木，他不能因為一時的沖動誤了人家一輩子。
他想把與盧燕秋的結合告訴海棠，可是他又覺得不能把話說得太明顯，那會刺傷海棠的心，而且他也不忍把這話說出口。
為難的是人家有了這麼露骨的表示他又不能不接口，思索适當的話思索了半天，他自己都急了，好不容易，他說了這麼一句道：“仰慕兩個字我不敢當，謝謝姑娘拿我當朋友，其實有很多朋友是一見投緣的。
” 海棠猛然擡起了頭，道：“李爺，您……” 倏又住口不言。
李淩風沒有問她要說什麼，他沒敢問，一時間屋子裡靜默得隐隐令人窒息。
可是旋即，海棠打破了這份隐隐令人窒息的靜默，她淺淺-笑，笑得凄楚，笑得勉強。
“李爺，您現在又不去，幹嗎還把刀抓在手裡，坐下來吧，站着讓人心慌。
” 李淩風又何嘗不知道她是有意轉移話題，心裡不免一陣歉疚，一陣難受，但壓在他心裡的那塊無形的東西，也着實輕了不少，他慢慢放下刀坐了下去，海棠卻沒坐，她給李淩風倒了杯茶，展顔一笑道：“離天黑還早着呢，您一個人坐會兒吧，我得忙一天的活兒去了，養不起人，家裡的雜碎活兒全得我一個人來。
” 她沒等李淩風說話，掠身就出去了，李淩風想叫住她，可是話到嘴邊他卻又咽了下去，壓在他心中的那塊無形的東西本來是輕了不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卻又重了起來，比剛才重的時候還重。
口口口 實在無聊，李淩風一個人待在屋裡實在無聊。
他急，他原隻惦記盧燕秋，現在又多了一個李海一。
盡管海棠告訴他，李海一一時半兒不會有什麼，可是他怕萬一，萬一李海一有個三長兩短，這份内疚要跟他一輩子，折磨他一輩子。
如今，他企盼天趕快黑。
除了兩頓飯，海棠一直在忙她的活，根本看不見她的人影兒，也不知道她的瑣碎活兒怎麼那麼多。
可是李淩風明白，她是有意躲他。
吃飯的時候，海棠是有說有笑，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可是李淩風也明白，那是她裝出來的。
他更難受，更歉疚了，壓在心上的那塊東西也更重，簡直重逾千斤，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可是經過轉念一想，他又覺得這樣也好，長痛不如短。
疼，既是他心裡無法再容别人，這種情形總是難免的，那總比愧對一個，誤另一個一輩子好。
有了這麼一個想法，心裡也就舒坦多了。
口口口 天終于黑了！ 依李淩風，他就要走，可是海棠不許，說什麼也非讓他等到二更過後不可，李淩風急是急，可是他也知道事關重大急不得，隻有忍下去聽了海棠的。
燈下對坐，海棠依然有說有笑，李淩風反倒有點不自在，好不容易熬過了二更，李淩風抓起刀站了起來，海棠跟着站起，道：“您等等，我去換件衣裳去。
” 她轉身要往裡頭去。
李淩風伸手攔住了她：“姑娘……” 海棠回過了身，道：“李爺，我認識李總捕的日子比您長。
” 李淩風道：“我知道，可是曾記得姑娘早上對我說過一句話，這件事隻許成不許敗，萬一不成，那等于是給他們送證據去，豈不是害了李總捕。
” 海棠道：“那是我早上跟您說的，現在不适用了，早上我是怕您白天去，現在二更都過了，多一個人也比您一個人……” 李淩風截口道：“姑娘錯了，有些事人多不如人少，不是我誇口，總鎮衙門那些人我還沒放在眼裡，可是多個姑娘我就多了份顧慮，姑娘該知道，這種事最忌分心。
” 海棠道：“李爺，您忘了，我也是個練家，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 李淩風正色道：“姑娘，這不是鬧着玩兒的事……” 海棠忽地轉身一揚手，“笃”地一聲，一把其薄如紙，寬長有幾寸的柳葉飛刀插在了西牆上，人牆一半，把兒還在顫動着。
飛刀下方有一隻香爐，裡頭還插着三根線香，如今三根香的香頭兒全沒了，香也滅了。
李淩風看得剛一怔，海棠回過身來妩媚地笑道：“李爺，您看我像是鬧着玩兒的麼？” 李淩風定了定神道：“沒想到姑娘使這麼一手好飛刀。
” 海棠道：“袖箭也是一樣。
” 她轉身又揚了另一隻皓腕，李淩風看的清楚，三條黑線從她的袖衣飛出，笃笃笃，一連三響，三枝細小的沒羽鐵箭全打在西牆上，而且是成品字形釘在那把柳葉飛刀的周圍，緊挨着柳葉飛刀，沒有一枝離得遠一點，顯然，海棠打袖箭的手法，無論是準頭，抑或是腕力，也都是此道中的一流。
李淩風看得心中暗暗贊佩，臉上也不由為之動容道：“我走眼了，而且也低估了姑娘，姑娘請換衣裳去吧。
” 海棠嬌媚一笑，掠過去拔下了柳葉飛刀跟三枝袖箭，看她掠過去的身法，一身輕功顯然也不弱，李淩風看得剛一呆，海棠已翩若驚鴻般進了裡頭。
盡管她身在風塵常為她悲慘的身世哀怨，可是有時候卻流露着女兒家本有的天真活潑，這是世上最動人的，要不是她這悲慘身世使她世故，使她強顔歡笑，這種女兒家動人的天真活潑該是常看得見的，而且有這麼一身好武藝，幹什麼不好，要不是萬不得已，應該不會走上這條路，望着她那動人的身影，李淩風暗暗好生為她惋惜，突然間他泛起了個念頭，他非讓她脫離這種生涯不可。
他這裡正出神間，海棠帶着一陣香風到了他跟前，她換了一套緊身衣褲，不是勁裝，但也相當利落，那身衣褲是黑的，海棠還找了塊黑紗包着頭，從頭到腳一身黑，黑得俏，黑得妩媚，尤其那在緊身衣褲下顯露無遺的成熟胴體，玲珑身材更感動人。
“您在這兒出什麼神？” 她仰着嬌靥問李淩風，柳眉、風目、瑤鼻、檀口、黑白分明水靈靈的眸子，吹彈欲破的肌膚都近在李淩風眼前。
李淩風定過了神，但等他看清楚海棠時，情不自禁又一呆。
“您看這樣行不？” 海棠吐氣如蘭，又問了一句，李淩風忙又一定神，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半步，道：“行行，怎麼不行。
” 海棠嬌靥上飛快掠過一絲幽怨之色，頭微微一低道：“那咱們走吧。
” 她拍手要去熄燈。
李淩風一眼瞥見她左手裡提着一個藍布包着，粗細跟棍子似的包，他忙道：“姑娘手裡拿的是” “刀！” 海棠應了一聲，桌上的燈應手而滅，刹時一片黑暗！ 海棠路熟，她在前頭帶路，專挑漆黑的小胡同疾走，她腳下既輕又快，夜風迎面吹來，李淩風跟在她後頭，一陣陣的幽香直往鼻子裡鑽。
夜色此昨天晚上安靜多了，昨天晚上的人聲馬嘶，今兒晚上一聲也聽不見了，看樣子緝拿李淩風的工作似乎是化明為暗了，可是也不對，大街小胡同寂靜空藹，連個人影兒也瞧不見，能聽見的聲響隻有遠近賣夜吃的小販吆喝，再不就是一兩聲狗叫。
李淩風有點納悶，司是他沒怎麼在意，走了沒多大功夫，海棠擡手往不遠處夜空一指，道：“看見了沒有？” 李淩風看見了，一根高可摩雲的旗杆，從頂端由上而下的挂着一串燈籠，挺亮，遠遠望去跟夜空裡倒挂而下的一條火龍似的，他道：“那就是總鎮衙門？” 海棠點了點頭。
嘴裡說着話，腳下可是連慢也沒慢一下的疾走，又拐了幾個彎兒之後，海棠停下了，她停在一處屋角，擡手攔住了身後的李淩風，往前呶了呶嘴。
李淩風身子貼在牆上，探頭往前望去，他看見那座雄偉的總鎮衙門了。
很大的一個院落，丈餘高的圍牆，那挂着燈籠的旗杆就樹立在這片院落裡，旗杆頂上邊有個大木鬥。
圍牆下方有兩扇小窄門兒，兩名挎刀的旗勇來往的走動着。
他這裡打量着，海棠那裡低聲說道：“這是後門兒，押李總捕的地兒就在那兒。
” 她擡手往西北角指了指。
李淩風把總鎮衙門後門-帶打量得很清楚，四面牆頭邊挂着燈，而且亮得很，光亮能照出好幾丈外，從兩個人的隐身處到總鎮衙門的後牆，距離在十丈以上，中間沒有一點可資隐身的地方，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挨近去根本不可能。
總鎮衙門這堵後牆是北牆，北牆外有這兩個挎刀的旗勇站崗備哨，看西牆跟東牆外也有人影在晃動，既然三面牆外都有崗哨，隻要有一點風吹草動，絕逃不過這三面牆外崗哨的耳目，看這情形别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挨近。
辦這件事非神不知，鬼不覺不可，至少在沒見着李海一之前不能讓這些崗哨發現，要是這時候就讓這些崗哨發現，再一驚動裡頭，今夜這一趟救不了人事小，等于給李海一栽了贓事大。
李淩風沒說話，他皺了皺眉。
海棠冰雪聰明，焉能不明白他為什麼皺眉，她道：“李爺，總鎮衙門就這麼缺德，三面牆都是這樣，前頭的禁衛更森嚴，要想進去隻有一個辦法：冒險。
” 李淩風道：“怎麼個冒險法？” 海棠一呶嘴道：“看那兩個看門的，看仔細了。
” 李淩風擡眼望去，隻見那兩個挎刀旗勇各從東西兩頭走到了中間那扇小窄門兒前，兩個人一照面之後又轉身往東西兩頭走去。
隻聽海棠道：“您等等，他們走到東西兩頭有多少工夫，算仔細了。
” 李淩風默默地望着那兩名旗勇沒說話，沒多大工夫，兩名旗勇已走到東西兩頭，各自轉身又走了回來。
海棠忙道：“您算出來沒有？” 李淩風道：“算出來了。
” 海棠道：“當他們兩個走到中間照面，轉身各往兩頭走之後，您從這兒起身往後牆撲，然後從牆上翻進去，這段工夫夠不夠？” 李淩風兩眼寒芒一閃道：“姑娘的意思我懂了，工夫是綽綽有餘，隻是太冒險了。
” 海棠道：“我原就說冒險，總鎮衙門這三面牆外頭太缺德，離三面房子八丈遠，中間連塊石頭，連棵樹都沒有，要想進去救人，隻有這一個辦法。
” 李淩風道：“姑娘該知道，咱們得防着兩點，一是他們的眼角餘光，這兒離那堵後牆太遠，盡管他們是各往兩頭走，他們的眼角餘光很可能看見咱們，再有就是他們往兩頭走的時候，很可能有一個會在半途轉身。
” “這一點我想到了。
”海棠的嬌靥上掠過一絲懔人殺機，道：“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