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腿旅行的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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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蓮娜跟着時鐘的指針行動。

     伊蓮娜很準時。

     男人也很準時。

     每個夜晚,男人都站在同一片灌木叢後面,身體在落葉間半遮半露着。

    伊蓮娜穿過沙灘。

    他已經解開了褲子。

    伊蓮娜站住不動。

    他再沒說過話。

    伊蓮娜看着他。

    他喘着粗氣。

    每個夜晚,他都用同樣長的時間喘粗氣。

    海浪沖不掉那聲音。

    每個夜晚,他的嘴都以同樣的方式扭曲着,他的臉以同樣的方式變白,變老 當他安靜下來,海水的咆哮聲以同樣的方式越來越高,灌木叢以同樣的方式變得順從。

    隻有風還在吹。

    每個夜晚都是如此。

    白天,伊蓮娜尋找着這個男人;晚上,他走了以後,她還在找他。

    她在酒館附近找他,從沒找到過;又或者見得次數太多,以至于認不出他了。

    因為街頭和酒館裡的他,是另外一個人。

    那本可以變成一種愛。

    然而在那些白天,在那些夜晚的間隙,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除了一個叫做“習慣”的詞,伊蓮娜一無所獲。

    她覺得錯過了什麼,好像當時,當暴露在天空和沙灘之間的時候,失去了知覺。

    愛情怎麼可能是“準時的”呢?伊蓮娜在尋找這個男人,結果找到了弗蘭茨。

     她在火車道邊的小酒館門前看見弗蘭茨。

    弗蘭茨在門口席地而坐,頭靠在一把椅子上。

     他基本是倒着,而不是坐着。

    搖滾樂隊很吵,樂聲震耳欲聾。

    弗蘭茨已然是條醉漢了。

     醉漢半閉着眼睛,半張着嘴,朝着天空說話。

    他面前是村裡孩子的腿,有被灌木叢刮破的痕迹。

    孩子們都光着腳丫。

     醉漢跟孩子們說德語,同時還自言自語。

     他舌頭發軟,話說得斷斷續續的。

    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一邊說着另一個國家的語言,一邊把他的頭靠在一片樹叢邊,與此同時還向四周張望着。

     那是兩種不相通的語言對彼此的靠近,是一種對外國人的接近,是一種被禁止的接近。

    孩子們哧哧笑着,笑得不太自信,有點幸災樂禍,還有點發愁的滋味,因為有些話他們還不太明白。

    不過他們知道,這個外國佬盡管喝醉了,卻還是為他們的海景付了賬。

    有時候,會有長長的貨運火車開過村子。

    貨車在深夜哐啷哐啷地響,聲音蓋過了音樂。

     接着傳來了母親們的呼喚。

    孩子們把醉漢一個人留在那兒,留在地上,椅子邊,樹叢旁。

    天早已經黑了。

     樂手們把樂器打包裝進小箱子。

    隻有架子鼓依然立在桌子間。

     那個外國佬怎麼了,鼓手問。

     他指着醉漢,用鼓棒掠過額前的頭發。

    他把鼓棒塞進上衣口袋,向門口走去。

     來吧,他對伊蓮娜說。

    得了,夠了。

     伊蓮娜穿過酒館。

     她沒跟過來。

     伊蓮娜走向了醉漢。

    喂,伊蓮娜說,喂,站起來。

    你必須離開這兒,警察馬上就來了。

    聽見沒? 伊蓮娜把醉漢靠在附近的一棵樹旁,腿抵在樹幹上,以免他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