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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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場談話: “我不否認你到過羅馬,但是你看起來像個酒鬼,”捷克人說。

     “說話小心些,免得遭受永世的天譴,”陌生人回答:“同你談話的是一個去年複活節和教皇一起吃過煮雞蛋的人。

    這樣冷的天氣,别跟我提起酒;不過,如果你身上帶有一瓶葡萄酒的話,那末給我喝兩三口,我就赦免你一個月煉獄的苦難。

    ” “你還沒有受過神職,我剛才聽你說過還沒有。

    你怎麼能赦免我一個月煉獄呢?” “我還沒有行過神職授任式,但是我已經受過剃度,因為他們允許這樣做;再說,我随身帶着免罪符和聖物。

    ” “在箱子裡麼?”捷克人問。

     “是的,在箱子裡。

    如果你看到我箱子裡所有的東西,你就會撲倒在地上,不但是你;所有森林裡的松樹和所有的野獸都會倒了下來。

    ” 這個捷克人本來就是一個聰明而有經驗的随從,他懷疑地望着這個出賣免罪符的小販,說道: “狼群吞噬了你的馬麼?” “是的,它們吞噬了我的馬,因為它們是魔鬼的親戚。

    如果你有葡萄酒,就給我一些;雖然風停了,可是我還很冷,因為坐在路旁太久了。

    ” 捷克人不肯給他什麼葡萄酒;于是他們默默地騎着馬走去,後來,陌生人又問起來了: “你們上哪兒去?” “很遠。

    先到西拉茲。

    你同我們一起去麼?” “我也得去。

    我要睡在馬房裡,也許明天這位虔誠的騎士先送我一匹馬;那我就要到更遠的地方去。

    ” “你是從哪裡來的?” “從普魯士爵爺們的治下來的,離瑪爾堡不遠,” 茲皮希科聽了這話,就回過身去,招手叫陌生人到他身旁來。

     “你是從馬爾堡來的麼?”他說。

     “是的,閣下。

    ” “你大概不是日耳曼人吧?你說我們的話說得很好。

    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日耳曼人,人們叫我山德魯斯;我說你們的話說得好,是因為我生長在托綸涅,那裡人人都說這種話;以後我住在瑪爾堡,那裡也是一樣。

    呸!連十字軍騎士團團員們都懂你們的話。

    ” “你離開瑪爾堡多久了?” “我到了聖地,然後到君士坦丁堡,到羅馬;又從羅馬經過法蘭西,到了瑪爾堡,再從那裡帶着聖物到瑪佐夫舍去,虔誠的天主教徒為了拯救他們的靈魂,都非常愛買這些聖物。

    ” “你到過普洛茨克和華沙麼?” “這兩個城市我都到過。

    願天主賜給那兩位公爵夫人長壽!說起公爵夫人阿列克山特拉,連普魯士的爵爺們都非常尊敬她,因為她是一位虔誠的夫人;公爵夫人安娜·雅奴紹芙娜也是虔誠的。

    ” “你在華沙看到過她的朝廷麼?” “我不是在華沙而是在崔亨諾夫看到過的。

    在那裡,公爵和公爵士人都殷勤地款待了我,給了我優厚的禮物,這是作為天主的仆人理當得到的。

    我把聖物留給了她們,這些聖物将給她們帶來天主的祝福。

    ” 茲皮希科想要問問達奴莎;但是他明白,信任這個出身低微的陌生人是不智的。

    因此靜默了一下之後,他問: “你帶的是哪一種聖物?” “我帶的是兔罪符和各種聖物;有各種各樣的免罪符;有全免罪符,有的免五百年,有些免三百年,有些免兩百年,還有的時間更短些,價錢也便宜些,所以連窮人也能夠買來縮短煉獄的磨難。

    不論是赦免未來罪孽和過去罪孽的免罪符,我都有;但是閣下,請别以為我把賣得的錢自己上腰包。

    我隻要一片黑面包和一杯水就滿足了——那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其餘的錢我帶到羅馬去,以便積攢一次新的十字軍征伐費用。

    不錯,有許多騙子帶着假免罪符,假聖物,假印信和假紀念品;他們理當受到教皇下令緝拿;但是我卻受到西拉茲的修道院方丈①的誣害,因為我的印信都是真的。

    閣下,瞧這封漆,請您告訴我,您的看法怎樣?” ①天主教的修道院方丈,或作住持,在大修道院中相當于副院長。

     “西拉茲的修道院方丈怎麼樣?” “啊,閣下!我怕他染上了威克裡夫①的異端邪道。

    如果像您的侍從告訴我的,您是上西拉茲去的話,那就最好不要讓他看見我,因為我不願意引導他犯亵渎聖物的罪。

    ” ①約翰·威克裡夫(1320?一1384),英國宗教改革家,對歐洲各國宗教改革運動的發展起過影響。

     “明白地說,這意思就是,他認為你是個騙子。

    ” “如果問題牽涉到我自己的話,那我會為着同道之誼而寬恕他;但是他亵渎了我的聖物,這使我很擔心,他将永遠墜入地獄。

    ” “你賣哪些聖物?” “戴着頭巾的人是不該談論這些聖物的;但是這一次,因為有許多現成的免罪符,閣下,我允許您不除下頭巾,因為風又刮起來了。

    這樣您得買一張免罪符月n就不算您有罪了。

    我哪一樣聖物沒有?我有一隻驢蹄子,這隻驢是耶稣一族逃人埃及的時候騎過的;這是在金字塔附近找到的。

    亞拉岡①的國王出過我五十個‘德克’②。

    我有一根天使長加百列③翅膀上的羽毛,這是他在報喜的時候掉下來的;我有兩隻鹌鹑頭,這是送去給沙漠中的以色列人的;我有異教徒想要用來煎熬聖約翰的油;有雅各夢見過的那張梯子的一塊梯級;有埃及的聖馬利的珍珠和聖彼得的鑰匙上的一些鏽屑。

    實在無法一一數說。

    我很冷,您的侍從又不肯給我酒喝。

    ” ①西班牙東北部地名,古為一王國。

     ②古威尼斯金币。

     ③關于天使長加百列報喜的事,詳見《路加福音》第一章第二十六——三十節。

     “如果都是真的,那都是些寶貴的聖物啦!”茲皮希科說。

     “‘如果都是真的’?您可以從您的侍從手裡拿過矛槍來瞄準吧,因為魔鬼就在您身旁,全是它叫您産生這種想法的。

    閣下,快快擋住它,讓它跟您保持着一根矛的距離。

    如果您不願遭受厄運,那就從我這裡買一張免罪符去吧;否則您所愛的某個人就會在三個星期之内死去。

    ” 茲皮希科被這個威脅吓住了,因為他想到了達奴莎,于是說道: “不相信你的可不是我,而是西拉茲的黑袍教修道院的方丈。

    ” “閣下,您自己瞧瞧火漆印吧;至于那修道院方丈,我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活着,因為天主是賞罰分明的。

    ” 但是當他們到達西拉茲的時候,卻發現修道院的方丈還活着。

    茲皮希科去看了他,并且出錢舉行了兩次彌撒:一次是為了給瑪茨科的健康還願,另一次是為了保證實現孔雀毛的誓言。

    修道院方丈是個外國人,出生在西利亞,但是他在西拉茲住了四十年,學會了一口好波蘭話,并且是十字軍騎士團的大敵人。

    因此,獲悉了茲皮希科的計劃之後,他說: “他們将會受到更大的懲罰呢;但是我不勸阻你,因為你是憑你騎士的榮譽許下的願;他們在這塊土地①上那樣行兇作惡,波蘭人懲罰得他們再厲害些也不算過分。

    ” ①指西拉茲。

     “他們幹了些什麼?”茲皮希科問,他急于想知道十字軍騎士團的罪行。

     這位修道院老方丈交叉着雙手,高聲朗誦着“長眠”的待文,然後坐在一張闆凳上,閉了一會兒眼睛,仿佛他在集中思想;終于他開始說了: “是沙莫杜爾的溫贊蒂把他們帶到這裡來的。

    我當時才二十歲,剛同我叔父彼卓爾達主教從西利亞來。

    十字軍騎士攻打這市鎮,還放了火。

    我們從城牆裡可以看見,他們怎樣在市集廣場上所掉男人女人的頭,怎樣把小孩扔進火裡去。

    他們甚至殺神甫,因為他們在狂怒之中什麼人也不放過。

    米柯拉伊修道院方丈因為出生在尼爾布洛,同他們軍隊的首腦‘康姆透’海爾曼認識。

    因此他由幾個長老陪同着去見那個可怕的騎士。

    他在他面前一跪下,就用日耳曼話懇求他憐憫天主教徒的于孫。

    ‘康姆透’海爾曼回答說:‘我不懂,’并且命令他的士兵們繼續殺害老百姓。

    他們也殺戮了教士們,其中有我的叔父彼卓爾達;米柯拉伊修道院方丈被綁在馬尾上。

    第二天早晨,在這個市鎮上,除了十字軍騎士和我自己之外,再也沒有一個活人。

    我躲在鐘樓的一根橫梁上。

    天主在普洛夫崔懲罰了他們①;但是他們仍舊要滅亡這個天主教的王國,除非天主動手把他們消滅之外,無法阻止他們。

    ” ①這是指弗拉迪斯拉夫·洛蓋戴克國王在普洛夫崔擊敗十字軍騎士團的一次著名勝利。

     “在普洛夫崔,”茲皮希科說,“我們家族的所有男子幾乎全都送了命;但是我并不難受,因為天主賜予了洛蓋戴克國王一次偉大的勝利,消滅了兩萬個日耳曼人。

    ” “您将看到一場更大的戰争和一次更偉大的勝利,”修道院方文說。

     “阿門!”茲皮希科回答。

     于是他們開始談到其他的事情。

    年輕的騎士問起他在路上遇到的賣聖物的那個小販。

    他知道,在各條通路上,這一類到處招搖的騙子多的是,專門欺騙那些容易上當的人。

    修道院方丈也告訴了他羅馬教皇有好幾道訓谕,命令主教們檢驗這類小販,凡是拿不出真正文件和印信的人,立即予以懲罰。

    修道院方丈覺得這個陌生人的證明書是僞造的,因此要把他送到主教的裁判所去。

    要是他能證實他是教皇派來的,他決不會吃虧。

    可是,他逃掉了。

    也許他怕耽擱路程,但是他這樣一逃,反而給自己招來了更大的嫌疑。

     修道院方丈邀請茲皮希科留下來,在修道院裡過夜;但是他不肯,因為他要在客店門前挂上挑戰書,向所有否認達奴大·尤侖德小姐是本王國最美麗和最有德性的姑娘的騎士挑戰,騎在馬上決鬥或者徒步決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