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個真正的哲人,一個偉大的化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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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的那條街,就說:“安賽末,你态度要恭敬;咱們馬上要踏進科學的聖殿了。

    你等會把聖母像放在飯廳裡椅子上,地位要顯著,可不能像是故意擺的。

    啊!但願我說話不要結結巴巴的把意思攪糊塗了!”皮羅多很天真的嚷着,“包比諾,這個人物對我有種化學作用,聽見他的聲音,我的五髒六腑就會發熱,甚至有點兒肚子痛。

    他是我的恩人;再過幾分鐘,安賽末,他也是你的恩人了。

    ” 比勒羅笑道:“怕羅甘拿走我們的資金?為什麼拿走?” 比勒羅突然問道:“這筆交易怎麼分配呢?” 比勒羅突然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星期日見。

    ” 比勒羅微微一笑表示不信;接着從一本小冊子上撕下一頁紙,寫上數目,簽了字。

     正如莫利奈的不三不四的家具反映出他的生活習慣,比勒羅家裡的陳設也表現了他的簡單樸素的生活。

    三間屋分作穿堂,客室和卧房,除了大小不同以外,都像修道士的寝室。

    穿堂鋪着紅的上蠟地磚,隻有一扇窗,挂着紅邊的布窗簾,紅羊皮面子的胡桃木椅釘着銅釘;壁上糊着橄榄青的花紙,挂着幾幅版畫,有美國人的宣誓,首席執政時代的波那帕脫,和奧斯丹列茲戰役。

    客廳大概是家具商設計的,鋪着地毯,擺着玫瑰花圖案的黃色桌椅;壁爐架上放一套本色的紫銅擺設;壁爐前面有一個漆屏風;靠壁的桌上,玻璃罩底下蓋着一個花瓶;圓桌上鋪着氈毯,擺着一套酒具。

    上了年紀的五金商很少在家招待客人,所以客廳裡樣樣簇新,可見他是為了适應潮流而犧牲了一筆錢。

    卧房的簡單跟教士和老軍人住的差不多,這兩等人最能夠體會人生。

    床高頭的壁上挂着一個帶聖水缸的十字架。

    生活清苦的共和黨人居然還有信仰,的确叫人感動。

    屋子每天由一個老婆子來收拾,但比勒羅尊重婦女,不讓她擦皮鞋,另外包給一個專門擦鞋的工人。

     巴黎的布爾喬亞一朝閑下來就會悶得發慌,比勒羅清苦慣了,告老之後更不願意懶洋洋的坐享清福。

    他依舊過着從前那樣的生活,還用政治信仰來鼓起他晚年的興緻。

    他的政見,也不必替他隐瞞,是極端的左派。

    大革命曾經把一部分工人階級和布爾喬亞結合在一起,比勒羅就屬于這一部分的工人。

    他唯一的缺點是把布爾喬亞在政治上的收獲看得過于認真:他堅持布爾喬亞的權利,堅持自由,堅持大革命的果實。

    進步黨人說耶稣會教士潛勢力很大,立憲報說王上的兄弟有某些思想;比勒羅也的确相信那些教士和那些思想威脅布爾喬亞的安樂生活和政治地位。

    但他和自己的生活與思想完全一緻;他的政見沒有胸襟狹窄的意味,他絕不辱罵敵人。

    他一方面怕出入宮廷的馬屁鬼,一方面相信共和黨人的品德,以為瑪奴埃真是生活樸素,福阿将軍真是大人物,拉斐德是政治上的先知,加西米·貝裡埃沒有野心,古裡埃是個好好先生。

    總而言之,他腦子裡裝滿了高尚的幻想。

    這個極有風度的老人喜歡和親友們相處,跟拉貢家,侄女家,法官包比諾家,勒巴家,瑪蒂法家來往。

    個人的開銷一年隻花到一千五。

    他把餘下的收入做好事,送侄孫女禮物,每年四次在阿查街的洛朗飯店請朋友們吃飯,接下來還請他們看戲。

    像他這樣的老鳏夫,太太們興之所至,盡可敲他竹杠,叫他開一張現期支票,要他做東到郊外去玩兒,或是上歌劇院,上蒲雄遊樂場。

    比勒羅能夠請人玩兒覺得非常得意,看見人家快樂,他就快樂。

    鋪子出盤了,他可不願意離開住慣的區域,在蒲陶南街一所老屋子的五層樓上租了三間屋。

     學者說:“承你的情,得意了還想到我。

    不過化學家和花粉商本來也很接近。

    ” 可是多情的包比諾沒有發覺,他的殘廢在情人眼中早已不存在了。

    這一類愛情的證據最是回味無窮,也隻有生理上有缺陷的人才體會得到。

     包比諾聽着賽查麗納的父親說話,非常欽佩;皮羅多看了,談鋒越來越健,凡是布爾喬亞所能想到的古怪詞兒都用上了。

     包比諾聽了這些話覺得身上發冷,走路戰戰兢兢的仿佛腳下踩着雞蛋;他神色不安的瞧了瞧屋外的牆。

    伏葛冷先生在書房裡,門上給皮羅多通報了。

    學士院會員知道花粉商當了副區長,非常走紅,馬上接見了。

     他說:“先生,壓榨機明兒可以用了。

    ” 他衣着簡單,刻闆得很。

    平時穿的是綠呢外套,綠呢長褲,花布背心,白領帶,闊口皮鞋;過節換一件銅紐扣的大氅。

    他起身,吃中飯,上街,吃晚飯,出門,回家,都有一定的時間,再準确沒有。

    有規律的生活原是健康與長壽的秘訣。

    他和賽查,拉貢夫婦,陸羅神甫,從來不談政治;這幫人彼此太熟悉了,絕不為了要說服别人而争論。

    他像侄婿和拉貢夫妻一樣,極信任羅甘。

    在他眼裡,巴黎的公證人永遠是個德高望重的人物,誠實不欺的模範。

    關于那筆地産生意,比勒羅曾經作過一番調查;所以賽查才敢大着膽子不相信老婆的預感。

     他對女兒說:“嗯,你看,好玩嗎?” “這十萬法郎的支票是我和拉貢兩人的股款。

    可憐拉貢他們,隻要把伏欽礦山的十五股股票賣給你那個混賬夥計杜·蒂埃,才湊起這個數目。

    我看見好人落難,心裡真難過。

    夫妻倆做人多正派,多高尚,完全是老一輩布爾喬亞的精華!拉貢太太的兄弟包比諾法官完全不知道他們的景況;他們瞞着他,省得多費周折謝絕他的幫助。

    這些人像我一樣幹活幹了三十年……” “爸爸,我不懂你什麼意思。

    ” “爸爸,應該說美得很;要不然人家會笑你的。

    ” “榛子?”包比諾問。

     “是的,六厘起息,不取手續費。

    ——太太,替我準備衣服,我要去看伏葛冷先生了,你知道為什麼事。

    别忘了白領帶。

    ” “昨天夜裡我女人就這麼說過,她怕……” “放心,他們不會餓死的。

    ” “我認八分之三,你和拉貢兩人合認八分之一。

    公證契約的問題沒決定以前,你們的款子先收在我賬上。

    ” “我懂了,叔叔。

    ”皮羅多非常感動,握着古闆老頭兒的手。

     “好吧。

    不過,侄兒,你真有那麼多錢,能投資三十萬麼?我覺得你在本行之外太冒險了些;不影響買賣麼?當然,這是你的事兒。

    你要有什麼困難,我可以賣掉二千法郎整理公債,行市已經到八十法郎。

    那是我預備給你女兒的。

    你還是小心點兒好,侄兒。

    萬一要我幫忙,就得動用你女兒的财産了。

    ” “她說他太癡情了,凡是弄不到女人的男人都拼命想……” “啊!女兒教訓起爸爸來了!……依我的心思,我倒是喜歡埃羅與萊安特。

    聖母是宗教題材,最好挂在教堂裡。

    可是埃羅與萊安特,啊!我一定去把它買來,裝油的瓶子叫我想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