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賽查·皮羅多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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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子嫁給畫家索默維歐的故事。

    他們也相信天文學家把蜘蛛當糧食。

    他們在語言,戲劇,政治,文學,科學方面的這些突出的見解,說明布爾喬亞的腦子是怎麼一個天地。

    要是一個詩人走過龍巴街,香料的味道會使他想到亞洲;聞到香草,印度客店裡的舞女好像就在眼前供他欣賞;看見金殼蟲的光彩,他體會到婆羅門的詩歌,宗教和階級制度;遇到生坯的象牙,他仿佛自己就騎着象,坐在紗籠裡像拉荷爾王一樣跟後妃談情說愛。

    但零售商對自己經營的貨物,根本不知道來路和産地。

    皮羅多做着香粉生意,對化學生物學卻一竅不通。

    他把伏葛冷看作大人物,認為他是個例外。

    有一個退休的雜貨商跟人家談論茶葉怎麼運來的,裝着很精明的神氣說道:“茶葉的來路隻有兩條,不是由駱駝大隊裝來,便是由勒·哈佛的海道運來。

    ”皮羅多的知識就跟這個雜貨商差不多。

     賽查很榮幸,居然在聖·洛克教堂的石級上和拿破侖交鋒,但一開場就受了傷。

    事變的結果,大家都知道。

    巴拉斯手下的副官從默默無聞中冒了出來,皮羅多虧得默默無聞而逃了性命。

    幾個朋友把作過戰的領班夥計送到玫瑰女王店裡,拉貢太太替他包紮了,把他藏在閣樓上,幸而沒有人追究。

    皮羅多打仗的勇氣不過是一時沖動。

    他一面養傷,一面把政治與花粉生意這種荒唐的結合,認真思索了一番。

    雖然他仍是保王黨,但打定主意隻做一個吃花粉飯的保王黨,全心全意管他的本行,再也不去冒險。

     賽查夫妻倆的感情始終很融洽,隻有一些生意上的煩惱使生活有些波動。

    現在我們來說一說他們婚後的遭遇。

     賽查太太坐在賬台上簡直是個活寶。

    靠了美人兒的名氣,鋪子的營業蒸蒸日上:帝政時代的公子哥兒,談話之間沒有不提到漂亮的皮羅多太太的。

    輿論雖然責備賽查是保王黨,卻也承認他規矩老實;街坊上有些商人妒忌他福氣好,卻也認為他有資格消受。

    因為在聖·洛克的石級上中過一顆子彈,他得了勇敢的名氣,人家還說他參加過秘密的政治活動。

    其實他血裡既沒有什麼軍人的膽氣,腦子裡也沒有一星半點的政治觀念。

    但就憑着這幾點,本區的一般老實人推他當了民團隊長;後來這個職位被拿破侖撤銷了,據皮羅多說是拿破侖為了共和三年的事,懷恨在心。

    于是皮羅多又輕易得了一個被迫害的榮譽,引起在野黨的注意,使他顯得相當重要。

     賽查受着愛情鼓動,頓時雄心勃勃,盤進了玫瑰女王;在王杜姆廣場附近租下一所漂亮屋子,把鋪子搬過去。

    年紀不過二十一歲,娶了一個心愛的美人兒,做了老闆,本錢已經付了四分之三,再想到從開場到現在所走過的路,他當然覺得前程遠大。

    羅甘是拉貢家的公證人,也是皮羅多婚書的起草人,給新接手的花粉商出了個好主意,勸他不要因為有了老婆的陪嫁,就把盤進鋪子的錢付清。

     賽查不曾發覺,出品的暢銷還是得力于公斯當斯。

    她勸丈夫把雪花膏和潤膚水整箱運出,答應國内外的花粉商,凡是論籮批發的都給三成回扣。

    這兩樣貨色的确比同類的化妝品高明,一般外行又被他按照體質分類的說法迷惑了。

    法國的五百家花粉店貪圖厚利,每家每年向皮羅多批進三百籮以上。

    按件計算固然利子很薄,銷數一大,賺頭就驚人了。

    賽查把寺院區的木屋和空地買了下來,蓋了幾間寬大的廠房;玫瑰女王的店面也裝修得十分華麗。

    兩夫妻過着小康的生活,太太也不像以前那麼提心吊膽了。

     雖然皮羅多擁護王室,輿論還是對他很好。

    大家當他非常有錢,其實除了做生意的資本,他隻存起十萬法郎。

    他買賣做得規矩,說一不二,從來不欠賬,不拿票據出去貼現,但是肯幫人家忙,隻要票據可靠,他無不通融;所以他在外面名氣很大。

    他的确賺了很多錢,但在建築和制造上頭花掉不少。

    家裡開銷每年要近二萬法郎。

    夫妻倆都寵愛他們的獨養女兒賽查麗納,她的教育費就需要很大一筆款子。

    他們隻想把女兒留在身邊;隻要能讨女兒喜歡,從來不考慮到錢。

    可愛的賽查麗納不是在琴上練一支斯丹貝德的朔拿大,就是唱一支羅曼斯;她文字寫得很通順,常常朗誦拉辛父子的作品,解釋其中的妙處;也畫些風景畫和墨筆畫。

    你想,這些情形叫一個可憐的鄉下人出身的暴發戶看着聽着,該有多麼得意!她是一朵還沒離開枝條的花,那麼美麗,純潔;她是一個天使,父母抱着滿腔熱情看着她一天比一天長得妩媚;她是一個獨養女兒,天真未鑿,還不會輕視父親,嘲笑他缺少教育;賽查能夠把生命寄托在這樣一個女兒身上,當然是樂不可支了。

     花花綠綠的招貼把女蘇丹雪花膏和潤膚水送進市場,送進上流社會。

    廣告一開頭就标着學士院認可幾個字。

     花粉商笑着說:“哎喲,你這是偷了教堂裡的募捐箱啦。

    ” 至于外表,斐迪南是個身腰俊美,個子瘦長的青年,沒有一定的态度舉動,能随機應變,适應各個階層的社會。

    瘦小狡猾的臉,初看還讨人喜歡,接觸多了,就會發覺他有些古怪的表情,說明他是個精神上有矛盾,良心不太平的人。

    諾曼地人那種軟綿綿的皮膚,顔色赭紅,非常刺目。

    眼珠上蒙着一層銀色的翳,平時目光躲躲閃閃,欺侮人的時候卻死盯着人,十分可怕。

    聲音有氣無力,好似話講得太多了。

    薄薄的嘴唇還算細氣,但尖鼻子和微微鼓起的腦門,明明顯出他的血統不純。

    頭發的顔色像染黑的,證明他是各個不同社會的混血兒:聰明得之于一個生活放蕩的貴族,卑鄙得之于一個被誘失身的鄉下姑娘,知識是受了一半的教育給他的,品行不端是流浪生活養成的。

     胖子廚娘是比加地人;她把好菜都自己吃了,從來不和賽查說話,除非是向他抱怨拉貢夫妻管得緊,什麼都不讓走漏。

    第一個月月終,星期天輪着這姑娘看家,不免跟賽查談起話來。

    于絮爾身上一經收拾幹淨,在打雜的小厮眼裡就很動人了。

    這是他一生第一個暗礁,要不是後來事情起了變化,他說不定就會這樣斷送了的。

    跟所有無依無靠的人一樣,他碰到第一個對他和顔悅色的女人就愛上了。

    廚娘做了賽查的保護人,和他有了私情,給夥計們毫不留情的作為嘲笑資料。

    過了兩年,廚娘高高興興的丢開了賽查,另外挑上一個二十歲的同鄉。

    他為了逃避兵役,躲在巴黎,家鄉有幾畝田,聽憑于絮爾做主和她結了婚。

     羅甘說這幾塊錢是在一位銀行家府上從杜·蒂埃那兒赢來的。

    杜·蒂埃若無其事的當場承認了。

    花粉商可是面孔漲得通紅。

    客人散了,斐迪南正想去睡覺,皮羅多推說要談生意,把他邀到店堂去,說道: 第二天星期日,他們在家招待客人。

    這小圈子裡的幾份人家一向是輪流做東的。

    玩蒲育脫的時候,公證人羅甘在桌面上丢出幾塊古老的金路易,正是賽查太太幾天以前從一個新婚的婦女,特·埃斯巴太太手裡收進的。

     第一年,賽查·皮羅多把花粉生意的門道關節告訴他女人聽,他女人領會得特别快,一來就精通了;好像她生到世界上來是專為招攬顧客的。

    賽查預定要攢到十萬法郎,作為一生幸福的保障;不料年終結賬下來,除掉開支,隻要二十年工夫才能勉強攢到這個數目,把野心勃勃的花粉商吓了一跳。

    他決意快一點發财,第一個念頭是除了零賣之外,自己也動手制造。

    他不管老婆反對,在寺院區租了一塊空地,一間木屋,漆上“賽查·皮羅多作坊”幾個大字;從葛拉斯地方挖來一個工人,專做肥皂,香精和科隆水,條件是賺的錢各半均分。

    這樁合夥買賣做了半年就結束了,虧空全落在賽查一個人頭上。

    他可并不灰心,因為怕老婆埋怨,無論如何要得出一個結果來。

    事後他告訴老婆,那個時期他毫無希望,腦子裡翻上翻下像油鍋一般,要沒有宗教觀念,早已跳塞納河了。

     皮羅多佩服這位公證人,經常向他請教,和他做了朋友。

    像拉貢和比勒羅一樣,他最相信公證人這一行,也就對羅甘推心置腹,不容許自己有半點兒懷疑。

    賽查聽了他的話,拿公斯當斯的一萬一千法郎做起買賣來。

    那個時候,即使有人拿首席執政的家業來和他調換,不管拿破侖的家業如何煊赫,他也不會接受。

    皮羅多開場隻雇一個廚娘,自己住在店面高頭的中層樓上。

    家具商把簡陋的房間裝修得還算整齊,新婚夫婦就在那兒度他們永遠沒有完的蜜月。

     比勒羅對侄女說:“孩子,你這個丈夫着實不錯。

    他心腸好,愛面子;脾氣爽直,而且像小耶稣一樣安分,的确是個天字第一号的好人。

    ” 杜·蒂埃穿得挺漂亮的出去,回店很晚,常常到銀行家和公證人府上參加跳舞會;皮羅多知道了非常詫異。

    他不喜歡這種行徑;依他的思想,做夥計的應當研究店裡的賬冊,隻關心本行的事。

    花粉商看不慣那些胡鬧的舉動,用婉轉的口氣數說杜·蒂埃不該穿那麼講究的内衣,不該在名片上印着F·杜·蒂埃,那種款式,按照賽查的生意人觀點,隻有上流人物才配用。

    但斐迪南投身到這個奧貢家裡來,是存心要做太丢狒的。

    他追求賽查太太,想勾引她;他和東家娘一樣把東家的為人看得很清楚,可是比她看的快得多。

    杜·蒂埃盡管十分謹慎,說話很留意,但他流露出來的人生觀把小心翼翼的公斯當斯吓壞了;她的做人之道完全跟丈夫一樣,認為損害人家一分一毫就是天大的罪過。

    雖則她應付得很巧妙,杜·蒂埃仍舊感覺到皮羅多太太瞧他不起。

    公斯當斯收到過杜·蒂埃幾封情書,不久又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