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 梁山泊分金大買市 宋公明全夥受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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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侍錦衣人。

    金殿上參參差差,齊開寶扇;畫棟前輕輕款款,卷起珠簾。

    文樓上嘐嘐哕哕,報時雞人三唱;玉階下刮刮刺刺,肅靜鞭響三聲。

    濟濟楚楚,侍螭頭,列簪纓,有五等之爵;巍巍蕩蕩,坐龍床,倚繡褥,瞻萬乘之尊。

    晴日照開青瑣闼,天風吹下禦爐香。

    千條瑞霭浮金阙,一朵紅雲捧玉皇。

     當日辰牌時候,天子駕升文德殿。

    儀禮司郎官引宋江等依次入朝,排班行禮。

    殿頭官贊拜舞起居,山呼萬歲已畢,天子欣喜,敕令宣上文德殿來。

    照依班次賜坐。

    命排禦筵,敕光祿寺排宴,良醞署進酒,珍羞署進食,掌醢署造飯,大官署供膳,教坊司奏樂。

    天子親禦寶座陪宴宋江等。

    隻見: 九重門啟,鳴哕哕之鸾聲;阊阖天開,睹巍巍之龍衮。

    當重熙累洽之日,緻星曜降附之時。

    光祿珍羞具陳,大官水陸畢集。

    銷金禦帳,上有舞鶴飛鸾;織錦圍屏,中畫盤龍走鳳。

    合殿金花紫翠,滿庭錦繡绮羅。

    樓台寶座千層玉,案桌龍床一塊金。

    筵開玳瑁,七寶器黃金嵌就;爐列麒麟,百和香龍腦修成。

    玻璃盞間琥珀锺,瑪瑙杯聯珊瑚斝。

    赤瑛盤内,高堆麟脯鸾肝;紫玉碟中,滿饤駝蹄熊掌。

    桃花湯潔,縷塞北之黃羊;銀絲脍鮮,剖江南之赤鯉。

    黃金盞滿泛香醪,紫霞杯滟浮瓊液。

    寶瓶中金菊對芙蓉,争妍競秀;玉沼内芳蘭和菡萏,薦馥呈芬。

    翠蓮房掩映寶珠榴,錦帶羹相稱胡麻飯。

    五俎八簋,百味庶羞。

    黃橙綠橘,合殿飄香。

    雪藕冰桃,盈盤沁齒。

    糖澆就甘甜獅仙,面制成香酥定勝。

    四方珍果,盤中色色絕新鮮;諸郡佳肴,席上般般皆奇異。

    方當進酒五巡,正是湯陳三獻。

    教坊司鳳鸾韶舞,禮樂司排長伶官。

    朝鬼門道,分明開說。

    頭一個裝外的,黑漆幞頭,有如明鏡;描花羅襕,俨若生成。

    雖不比持公守正,亦能辨律呂宮商。

    第二個戲色的,系離水犀角腰帶,裹紅花綠葉羅巾。

    黃衣襕長襯短靿靴,彩袖襟密排山水樣。

    第三個末色的,裹結絡球頭帽子,着役疊勝羅衫。

    最先來提掇甚分明,念幾段雜文真罕有。

    說的是敲金擊玉叙家風;唱的是風花雪月梨園樂。

    第四個淨色的,語言動衆,顔色繁過。

    開呵公子笑盈腮,舉口王侯歡滿面。

    依院本填腔調曲,按格範打诨發科。

    第五個貼淨的,忙中九伯,眼目張狂。

    隊額角塗一道明創,劈門面搭兩色蛤粉。

    裹一頂油油膩膩舊頭巾,穿一領刺刺塌塌潑戲襖。

    吃六棒枒闆不嫌疼,打兩杖麻鞭渾是耍。

    這五人引領著六十四回隊舞優人,百二十名散做樂工,搬演雜劇,裝孤打撺。

    個個青巾桶帽,人人紅帶花袍。

    吹龍笛,擊鼍鼓,聲震雲霄;彈錦瑟,撫銀筝,韻驚魚鳥。

    悠悠音調繞梁飛,濟濟舞衣翻月影。

    吊百戲衆口喧嘩,縱諧語齊聲喝采。

    妝扮的是太平年萬國來朝,雍熙世八仙慶壽;搬演的是玄宗夢遊廣寒殿,狄青夜奪昆侖關。

    也有神仙道辦,亦有孝子順孫。

    觀之者真可堅其心志,聽之者足以養其性情。

    須臾間,八個排長簇擁着四個金翠美人,歌舞雙行,吹彈并舉。

    歌的是《朝天子》、《賀聖朝》、《感皇恩》、《殿前歡》,治世之音;舞的是《醉回回》、《活觀音》、《柳青娘》、《鮑老兒》,淳正之态。

    歌喉似新莺宛啭,舞腰如細柳牽風。

    當殿上魚水同歡,君臣共樂。

    果然道:百寶壯腰帶,珍珠絡臂鞲;笑時花近眼,舞罷錦纏頭。

    大宴已成,衆樂齊舉。

    主上無為千萬壽,天顔有喜萬方同。

     有詩為證: 堯舜垂衣四惡摧,宋皇端拱叛臣歸。

     九重鳳阙新開宴,十載龍墀舊賜衣。

     蓋世功名須早進,矢心忠義莫相違。

     乾坤好作奇男子,珍重詩章足佩韋。

     且說天子賜宋江等筵宴,至暮方散。

    謝恩已罷,宋江等俱各簪花出内。

    在西華門外,各各上馬,回歸本寨。

    次日入城,禮儀司引至文德殿謝恩。

    喜動龍顔,天子欲加官爵,敕令宋江等來日受職。

    宋江等謝恩出内回寨,不在話下。

     又說樞密院官具本上奏:“新降之人,未效功勞,不可辄便加爵。

    可待日後征讨,建立功勳,量加官賞。

    見今數萬之衆,逼城下寨,甚為不宜。

    陛下可将宋江等所部軍馬,原是京師有被陷之将,仍還本處。

    外路軍兵,各歸原所。

    其餘之衆,分作五路。

    山東、河北,分調開去。

    此為上策。

    ”次日,天子命禦駕指揮使,直至宋江營中,口傳聖旨:“宋江等分開軍馬,各歸原所。

    ”衆頭領聽的,心中不悅。

    回道:“我等投降朝廷,都不曾見些官爵,便要将俺弟兄等分遣調開。

    俺等衆頭領生死相随,誓不相舍。

    端的要如此,我們隻的再回梁山泊去!”宋江急忙止住。

    遂用忠言懇求來使,煩乞善言回奏。

    那指揮使回到朝廷,那裡敢隐蔽,隻得把上項所言,奏聞天子。

    天子大驚,急宣樞密院官計議。

    奏道:“這厮們雖降朝廷,其心不改,終贻大患。

    以臣愚意,不若陛下傳旨,賺入京城,将此一百八人盡數剿除。

    然後分散他的軍馬,以絕國家之患。

    ”天子聽罷,聖意沉吟未決。

    向那禦屏風背後,轉出一大臣,紫袍象簡,高聲喝道:“四邊狼煙未息,中間又起禍胎,都是汝等忘家敗國之臣,壞了聖朝天下!”正是:隻憑立國安邦口,來救驚天動地人。

    畢竟禦屏風後喝的那員大臣是誰,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