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四·居士集卷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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橐其文數十萬言來京師,京師之人無求曾生者,然曾生亦不以幹也。

    予豈敢求生,而生辱以顧予。

    是京師之人既不求之,而有司又失之,而獨餘得也。

    于其行也,遂見于文,使知生者可以吊有司,而賀餘之獨得也。

     送張唐民歸青州序〈慶曆二年〉 予讀《周禮》至于教民興學、選賢命士之法,未嘗不辍而歎息,以謂三代之際,士豈能素賢哉!當其王道備而習俗成,仁義禮樂達于學,孝慈友悌達于家,居有教養之漸,進有爵祿之勸,苟一不勉,則又有屏黜不齒戮辱之羞。

    然則士生其間,其勢不得不至于為善也,豈必生知之賢。

    及後世道缺學廢,苟僞之俗成,而忘其教養之具,至于爵祿黜辱之法,又失其方而不足以勸懼。

    然則士生其間能自為善卓然而不惑者,非其生知之性、天所賦予,其孰能至哉?則凡所謂賢者,其可貴于三代之士遠矣。

    故善人尤少。

    幸而有,則往往饑寒困踣之不暇,其幸者,或艱而後通。

     夫賢者豈必困且艱欤?蓋高世則難合,違俗則多窮,亦其勢然也。

    嗚呼!人事修,則天下之人皆可使為善士,廢則雖天所賦予,其賢亦困于時。

    夫天非不好善,其不勝于人力者,其勢之然欤?此所謂天人之理,在于《周易》否泰消長之卦。

    能通其說,則自古賢聖窮達而禍福,皆可知而不足怪。

     秀才張生居青州,其母賢而知書,三子喪其二,獨生最賢,行義聞于鄉,而好學力為古文,是謂卓然而不惑者也。

    今年舉進士,黜于有司,母老,而貧無以養,可謂困且艱矣。

    嗟乎!予力既不能周于生。

    而生尤好《易》,常以講于予,若歸而卒其業,則天命之理,人事之勢,窮達禍福,可以不動于其心。

    雖然,若生者豈必窮也哉?安知其不艱而後通也哉?慶曆二年三月十九日序。

     送楊序〈慶曆七年〉 予嘗有幽憂之疾,退而閑居,不能治也。

    既而學琴于友人孫道滋,受宮聲數引,久而樂之,不知疾之在其體也。

    夫疾,生乎憂者也。

    藥之毒者能攻其疾之聚,不若聲之至者能和其心之所不平。

    心而平,不和者和,則疾之忘也宜哉。

     夫琴之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為宮,細者為羽。

    操弦驟作,忽然變之,急者凄然以促,緩者舒然以和。

    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而風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婦之歎息,雌雄雍雍之相鳴也。

    其憂深思遠,則舜與文王、孔子之遺音也;悲愁感憤,則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歎也。

    喜怒哀樂,動人心深。

    而純古淡泊,與夫堯舜三代之言語、孔子之文章、《易》之憂患、《詩》之怨刺無以異。

    其能聽之以耳,應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堙郁,寫其憂思,則感人之際亦有至者矣。

    是不可以不學也。

     予友楊君,好學有文,累以進士舉,不得志。

    及從蔭調,為尉于劍浦,區區在東南數千裡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

    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醫藥,風俗飲食異宜。

    以多疾之體,有不平之心,居異宜之俗,其能郁郁以久乎?然欲平其心以養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

    故予作《琴說》以贈其行,且邀道滋酌酒進琴以為别。

     送秘書丞宋君歸太學序〈皇祐元年〉 陋巷之士甘藜藿而修仁義,毀譽不幹其守,饑寒不累其心,此衆人以為難,而君子以為易。

    生于高門,世襲軒冕,而躬布衣韋帶之行,其驕榮佚欲之樂,生長于其間而不溺其習,日見于其外而不動乎其中,此雖君子,猶或難之。

    學行足以立身而進不止,材能足以高人而志愈下,此雖聖人,亦以為難也。

    《書》曰:不自滿假。

    又曰:汝惟不矜不伐。

    以舜、禹之明,猶以是為相戒懼,況其下者哉!此誠可謂難也已。

     廣平宋君,宣獻公之子。

    公以文章為當世宗師,顯于朝廷,登于輔弼,清德著于一時,令名垂于後世。

    君少自立,不以門地驕于人。

    既長,學問好古為文章。

    天下賢士大夫皆稱慕其為人,而君歉然常若不足于己者。

    守官太學,甘寂寞以自處,日與寒士往來,而從先生、國子講論道德,以求其益。

    夫生而不溺其習,此蓋出其天性。

    其見焉而不動于中者,由性之明,學之而後至也。

    學而不止,高而愈下。

    予自其幼見其長,行而不倦,久而愈笃,可知其将無所不至焉也。

    孟子所謂“孰能禦之”者欤! 予陋巷之士也,遭時奮身,竊位于朝,守其貧賤之節,其臨利害禍福之際,常恐其奪也。

    以予行君子之所易者猶若是,知君行聖賢之所難者為難能也。

     歲之三月,來自京師,拜其舅氏。

    予得延之南齋,聽其論議而慕其為人,雖與之終身久處而不厭也。

    留之數日而去。

    于其去也,不能忘言,遂為之序。

    廬陵歐陽修述。

      送徐無黨南歸序〈至和元年〉 草木鳥獸之為物,衆人之為人,其為生雖異,而為死則同,一歸于腐壞、澌盡、泯滅而已。

    而衆人之中有聖賢者,固亦生且死于其間,而獨異于草木鳥獸衆人者,雖死而不朽,逾遠而彌存也。

    其所以為聖賢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見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

    修于身者,無所不獲;施于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