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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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公講道金華山,故其子皆知名當世。

    亨道從事漕府時,迎老人居吳。

    時猶承平,每嬉遊山水間,意甚樂也。

    至正八年,诏賜高年帛,老人亦與焉。

    還松江,是年秋九月五日,捐館于其裡,壽八十。

    諸子以十一年蠟月望,葬于邑之集賢裡畬山之原。

    十八年,享道自閩任滿歸,走吳谒予銘墓。

    予惟老人出而為用,用弗殚才,而子多才俊,皆可書。

    于是,序其事而為之銘。

    銘曰:稼于石田,固難望其有年。

    忽倍其獲,灌溉□然。

    嗟嗟老人,百僚底施。

    于其難而可紀,壽康令終又有子。

    畲山藏,極邃美。

    嗟嗟老人,是之為不死。

     蜀虞處士明之(炫)墓碣銘 宋亡今八十年,能以文儒丕顯于國家,無如虞雍公子孫。

    其顯者,海内章章知其為侍講諱集者矣。

    然族之宗有居吳者。

    至正十五年秋七月庚子,公六世孫處士君卒,其子堪衰斬哀毀,以某先公太史與有世契,乃從其從父太常奉禮恺來乞銘。

    哭曰:先人生不諧俗,竟以隠約終其身。

    顧先人之孝行,懼泯泯無聞。

    大父諱栩,博極群書内傳,後北南從遊者衆。

    已而病,病且一紀,先人勤苦以養,恒手浣中裙廁牏。

    大母夏氏病目,至以舌舐之。

    先人既老,而堪問學蕪淺,亦館授以為養。

    溫凊之室廬,滫瀡之飲食,曽不足以少慰其心,今沒已,未能盡大事。

    嗚呼痛哉!夫欲緻養而莫遂,雖菽水盡歡,斯謂養,斂手足形無椁,斯謂葬,今堪是已。

    處士諱炫,字明之,蜀隆州長壽縣人。

    雍公既相孝廟,故其家有在吳者。

    于是,處士生于吳。

    其諱兟,累官至朝請大夫、戶部郎中、知嶽州者,處士之曾大父也。

    處士生至元十八年辛巳,年七十五。

    娶宣氏,生二子:長堪,次坊。

    女一。

    堪既貧,重以兵興,世艱棘,舉無助者,能以是年八月庚申奉葬吳縣下駕邨烝山之先茔,去其高祖雍郡侯墓在玉遮山張市村者可一望而近。

    宜為之銘,曰:宋相世系,有克保其墓地者,百無一二。

    而堪能守其先茔,奉其先人,以葬以志,斯可謂忠孝之懿,而詩書之澤,百世不墜者已。

     廬山陳處士天倪明善(征)墓志銘 {天倪}處士諱征,字明善,姓陳氏。

    蘊懐瓌奇,不屑屑求世用。

    嘗讀莊周氏書,至曰:和之以天倪,困之以漫衍,故以天倪為自号。

    其先本蜀人,遠祖篆,嘗登宋宣和進士第,曆官至左朝散大夫,以蜀險遠,遂徙家廬山之下。

    其曾大父霦、大父洽,皆宋鄉貢進士。

    父同,隠居不仕。

    娶黃氏,生處士。

    始予在杭計籌山中,得從黃松瀑先生遊。

    先生長不踰四尺,自六藝百家之書無不讀,而猶清介孤峭,然以侏儒竟自為道士。

    當時名流如吳興趙文敏公、巴西鄧文肅公,皆斂袵畏敬。

    其甥陳誠善亦厲志苦學,已而,先生沒,誠善亦蚤夭,而予亦東入吳。

    顧乃于無錫梁溪之上,始識天倪,聚語已洽,乃知為黃氏甥,而誠善則其兄也。

    又始知幼嘗從草廬吳先生學,學于先生之門者蓋甚夥,然獨稱天倪。

    既卒業,乃北上,燕、趙古所謂悲歌慷慨之士,今所謂公卿大夫之賢,天倪皆得與之握手,傾肺腑論天下事,甚可措之于用。

    既久之,南歸,若北庭貫君酸齋、山東李君溉之無不稱其才隽,如青城虞公伯生、豫章揭公曼碩亦盛稱而形之詩文者,皆可考見。

    夫士不得志于時,浪遊海宇,以才氣與人相軒轾。

    觀其所與交,可以知其人矣,矧重之以黃先生之甥耶?已而入吳,知舊有延之取資者,于是,遂僑于吳。

    娶故宋相古心江公孫女,生二男子:曰汝秩,曰汝言。

    女三人。

    天倪卒于至正八年戊子歲秋七月廿有六日,得年五十二。

    而二子能力貧而學,養其母能盡歡。

    以至正十六年四月四日葬于吳縣雅宜山大墩之原。

    夫以天倪懐才負氣,盍措諸用,乃不遇而殁,非命也夫?非命也夫?二子以予嘗從其外氏遊,來拜哭乞銘。

    于是,為之銘。

    銘曰:嗚呼!天倪竟止于是而歸耶?保身全歸,人孰以汝為非耶?殁而有子,九原其泯汝輝耶? 張子昭(旻)墓志銘 吳人張旻,字子昭。

    其先浚儀人,宋宣、政間,其遠祖通,官禦器械,從高宗南渡居錢唐。

    宋亡,其祖世傑、父興嘗居燕,已而居吳,遂為吳人。

    子昭髫鬌便嗜學,喜從儒先君子遊。

    時宋社已屋三十稔矣,故老遺黎、殘校退卒,猶有存者。

    子昭從其人問宋遺事,朝廷宗廟、宮室制度、會同燕享、生殺除拜、車輿章服、征屯讨伐、文詞經術,下至幽人遁士、言論出處,雖不能盡得其詳,然依約什一于千百,視後生晚進懵懵無聞知,不可同日語已。

    喜遊錢唐,錢唐實宋故都,歲必一往或再往。

    左江右湖,山川之勝,城邑之舊,以至荒台欹榭,壞冢故墓,斷碑殘碣,頹垣廢宅,更久湮沒,未嘗有過而問之者。

    子昭每遊息登眺,必徘徊踯躅,籲歎感嗟,哀不能已。

    人或指目笑之,不顧也。

    兼通聲音律呂,清濁高下,長短疾徐,每遇張筵設樂,八音并奏,坐客方歡嘩,而子昭獨颦蹙歔欷。

    人問之,輙俯首不答。

    或歎曰:時根于音,其有兆乎?尤好樂府詞曲,遇故舊笑樂,輙為之歌。

    又時吹洞箫、觱篥,奏調清越,方其發聲噴氣,旁若無人,而子昭亦洋洋自喜。

    遇其不欲歌,雖貴為王公,弗能強也。

    臨市衢構樓以居,蓄書其上,經、傳、子、史,下逮蒭荛稗官、百家之言,無不備。

    子昭日翻閱研究,至其會心得意處,引卷疾讀,往往能成誦。

    然不喜人言科第得失、官程吏牍,與夫巧宦逆富。

    其為人大緻如此,故窭約終其身。

    年六十四歲,卒于至正十六年十一月廿七,其子田葬于吳邑胥台鄉黃山之原。

    娶陳氏,繼黃氏。

    次子裡。

    孫男一,名肯。

    田讀書苦學,能紹父志,裒子昭所著書繼潛録若幹卷,意蓋繼潛夫論也,畫記補遺、書補遺并墨記凡若幹卷。

    予讀其書,皆終卷。

    田泣而言曰:先人與物無競,其為學不求人知,浮沈中吳闾巷間。

    今沒矣,僅其書存耳。

    不幸沒之年遭世變,平生知舊,舉皆淪落。

    故田居益貧,若臨街小樓,先人沒之日,又讓與田仲父。

    今葬已久,而墓碣未有銘,先生幸無靳。

    夫子昭更事時,宋亡已久,而子昭若感于宋,豈有所徼觊以沽名于萬一哉?此與周頑民有懐于商。

    嗚呼!其在周則頑矣,在商則惡得不謂之義哉?然子昭之心,尤為隠約而難見。

    予讀其繼潛録,其間有可哀者多,然不出于憫宋之亡。

    其遺文陳迹,盡可以補野史之阙。

    他如畫記、書補遺之類,又皆博洽有考,匪空言也。

    昔歐陽公于五代史作獨行,或出或處雖皆不同,然士不可以一途取,故為之銘。

    銘曰:混于俗而其行獨,譬之玉,其庶乎全其璞者欤? 邵景義室人陸氏(靜貞)圹志銘 邵氏居華亭之胥浦,為康節先生支胤。

    故猶有讀書績學之士,若景義父其一也。

    景義襟抱坦朗,言論達古今。

    喜賓友,每坐定,或不如意,輙泫然流涕曰:使吾室人在,安至此哉?人問之,則曰:吾室人姓陸,諱靜貞。

    父潤卿,居雲間為右族。

    室人年廿一歸于吾,吾族蕃衍,吾室人性嚴潔。

    上事舅姑順婦道,則稱之曰孝婦。

    中接婣妯遵禮度,則稱之曰邵氏子舍之賢。

    下禦仆妾,則稱之曰賢哉主饋之人。

    生一男:宋永,娶謝。

    女媛清、媛貞,皆有适;媛齡,待年于室。

    以吾室之賢,宜左右以偕老,讵意四十六歲而卒?至正戊戌七月十日也。

    嗚呼痛哉!今欲奉祭祀、潔牲醴以相,予複何人,所以凄斷梗塞,尚忍言哉?以某年月日安葬。

    乞予銘之,曰:為婦賢、為母明猗,壽弗長、良人傷猗,子克紹、庶幾昌猗。

     金母沈媪(性貞)墓志銘 媪姓沈,諱性貞,蘇之吳江人,同裡金潤甫之側室。

    潤甫四世祖,宋迪功郎,家已饒于資而好施予,赴人急難,不啻從己出。

    至潤甫,莫不皆然。

    潤甫尤笃于學,媪奉其夫婦惟謹,上下安之。

    生子天麟,裁九歲而甫謝世。

    媪躬紉績,勤劬以育其子者,恩禮備至。

    天麟方成童,即遣從師受學,歸每誨之曰:吾至汝家,惟見攻學行義而已。

    汝齒已長,苟弗紹隆汝家,異日使吾何以見汝父于地下?于是,天麟感激,務以遠大自期。

    先是,媪本姓屈,媪父成從其母嫁沈,因冒沈姓。

    屈自祖父來皆好善,誦佛書。

    成之祖海陵居士,每勸迪功,積德既深,當益于前而昌于後,故自媪之奉其主,增益其家,而為人所稱道。

    媪十餘年來病風痹,不良于行,天麟醫禱殚力,竟弗瘳。

    乃于至正己亥四月卒,壽六十。

    以是年五月壬寅,葬長洲縣金墩之原。

    既葬五視朔,某始克吊天麟于哀。

    次見其居喪以禮,慨然歎曰:喪禮三年之中,自轉徙執事,而後事行者,面垢而已。

    聞媪久病,天麟每輿其母以行。

    今居喪若是,其可謂笃行之士也已。

    以其友虞勝伯狀媪之行,乞予銘。

    銘曰:金墩之隆,土厚而豐,是為媪之宮。

    更萬子孫,孝弟樂施,振祖父之風。

    其永弗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