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昭氏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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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知道此時此刻,若是自己再“痛哭不止”,隻能落了下乘,教人輕看。

    她本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此事抵賴到底。

    可是秦王驷這般處置,卻教她竟不敢将抵賴的招數放出來了。

    隻哭得幾下,勉強忍了哭聲,哽咽道:“大王高義,妾慚愧無地了!” 秦王驷輕聲道:“寡人知道以你的聰明,自然是不會再留着證據了。

    寡人再說一件事,好教你放心……”饒是孟昭氏素來自命心志剛強,然而聽着這般和和氣氣的話,心頭卻越來越冷。

    秦王驷輕輕地說了幾個字,落在她的耳中,卻如巨雷之震:“中行期已經自盡了。

    想來,你害怕的證據,俱已不在,你當放心了。

    ” 孟昭氏跌坐在地,竟是連張嘴都覺得十分艱難:“我,我……” 秦王驷歎道:“寡人要處置你,又何須明正典刑?” 孟昭氏隻覺得一顆心已經沉到了底。

    這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原來的想法,是何等天真。

    是的,她不過是個後宮妃嫔,又不是什麼士子,沒有确鑿的證據便處置會壞了君王的名聲。

    後宮妃嫔,倚靠的不過是君王的憐愛而已。

    魏夫人之所以能夠屢次脫難,并不是因為她夠狡詐夠堅韌夠嘴硬,隻不過是君王對她,仍然還有一絲“不忍”而已。

     自己的君恩,始終隻有這薄薄的一層,但假和氏璧案卻将秦王驷最倚重、最寵愛的王後、魏夫人、芈八子俱牽連在内。

     所以,他無須證明,他隻要心裡明白,那便是了。

     所以,他甚至沒有去盤問季昭氏,因為覺得那樣會傷了自己的“仁義”。

    他在心裡,已經認定了她的罪了。

     此時此刻,她恍然大悟。

    秦王驷願意見自己一面,而且在一開始就向自己說明保全季昭氏之心,那便是給自己最後一個機會。

    而如今,他已經不願意再聽下去了。

     孟昭氏眼看着秦王驷站起來,就要往殿外行走,隻覺得整個人的精神似要崩塌。

    她一生自負,卻不想此刻被人視為灰礫般拂掉。

    她忽然間失控地叫了起來:“大王,妾願意說,妾願意什麼都說出來……” 秦王驷腳步微頓,聲音卻透出一股疲憊來:“此刻,說與不說,還有區别嗎?” 孟昭氏淚流滿面,手指緊緊地摳着地面,失聲痛哭:“有!我不想自己死了,在大王心中,還是根本不屑一問的小人……我不甘心……” 她雙手緊握,一口氣将自己入宮以來的心态、作為,以及假和氏璧案中與中行期的往來、與昭氏之前的往來,盡數說了出來。

    她滔滔不絕,就像隻要自己停頓片刻,便要後悔似的。

    她的内心充滿了驚恐,這種自己人生存在意義被否定的驚恐,迫使她不停地說下去。

     秦王驷靜靜地站着,聽着她盡訴心事,傾吐不甘……然而,就算是這樣,她的話語中,仍然是有所保留的,她隻是把自己的事說了,昭氏及楚國在郢都城還有什麼東西,她沒有說,畢竟她還是守着這條底線的。

    她說了自己的陰暗、自己的怨念,然而對于其他的媵人,卻還是沒有一字诋毀,沒有拉人下水的言辭。

     秦王驷站在那兒,靜靜地聽完,然後走了出去。

     缪監守在外面,給他披上披風。

    秦王驷一言不發,走下台階。

     缪監擡眼看去,但見天邊一抹夕陽如血。

     這一夜,孟昭氏在内府之中自盡身亡。

     次日,秦王驷下令,季昭氏移于離宮。

     王後芈姝不慈,令其閉門思過一年。

     魏夫人行事不端,本當處置,但公子華跪阙,願以軍功折罪,秦王驷乃允之。